谢离珠一直背对着她,睫毛抖个不停,双唇紧抿着,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来打破现下的尴尬。
她六岁之前的记忆力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对亲近父母这个词没什么概念,加上这么些年没见过面,那些记忆早就已经淡了。
她在御虚宗独来独往惯了,给自己套了一层冷硬的外壳,这外壳后来在同玉极殿众人相处的过程中渐渐软化了,但面对自己的生身父母时,这外壳又好像一下子套了回来。
王昭看她一直没说话,眼神黯然,踌躇一会又说:“你爹他去卖东西了,应该也快回来了。”
他们被赶出谢家之后谢家就不会给他们定期发点灵石了,他们的生活更加拮据,谢川是符修,就每日弄点符箓去卖,换点灵石。
他们两个天赋不高,修炼速度很慢,至今都还是元婴期,从谢离珠被带走到她今日回来,靠着吸收灵石里那些纯净的灵气,也才只突破了一个小境界。
谢离珠轻轻“嗯”了一声。
“先进去坐坐吧。”眼见连着两次谢离珠的态度都有些冷淡,王昭也不知道还能再说点什么,只能略带尴尬地将谢离珠带进屋子里坐下。
王昭本来想给谢离珠倒水的,被谢离珠抢先一步将茶壶拎了过去。
壶里装的只是烧开过后的清水。
他们以前在谢家就不受重视,过得不好,没有喝茶的习惯。
谢离珠给她和王昭各倒了一杯水之后捧着茶杯借以遮掩情绪,略带生硬地问道:“你们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其实答案她心知肚明,眼下只是不想王昭太尴尬,所以没话找话。
没有天赋的人,又被赶出了谢家,没了固定的灵石来源,过的也就那样。
“挺、挺好的。”王昭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谢离珠,仿佛要将这么多年的思念一次性看个够。
谢离珠能感受到她炽热的目光,但她没办法回应。
没有人教她在过去两百多年之后,应该如何与父母相处。
“你呢?”王昭想起来先前开门之前门口那些乱糟糟的动静,“我们听说你拜入羽清仙尊座下了,她对你好吗?”
王昭他们只是低阶的散修,御虚宗又是小宗门,谢离珠被逐出宗门的事他们也是因为谢离珠被谢家除名才知道的。
“这么些年,是我们对不起你。”王昭低着头,声音中充满了愧疚,“如果当年没有让景蘅将你带走……”
王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离珠打断了。
“不关你们的事。”谢离珠心中虽然对父母也有怨,但也分得清楚这些年在御虚宗受的欺凌都是来自于谁,“御虚宗的事我如今已经不在意了。”
谢川和王昭过去一直相信她是个天才,御虚宗虽然是小宗门,但好歹愿意收她,能让她走上正统的修道路子,让景蘅带走她,本也无可厚非。
只是恐怕他们也没想到吧,景蘅竟然是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伪君子。
带她走时还说得好好的,会好好对她,教她功法,护她成长。
结果灵根一测完之后就原形毕露,一面冷待她,一面又要维持怜悯偏疼大弟子的假象,将表面功夫做了个十成十。
如果不是亲自去御虚宗,亲眼看看她过的是什么日子的话,又有谁会相信身为掌门大弟子,竟然金丹期都还在练入门剑法,更没有自己的佩剑,哪怕只是一把品阶不高的灵剑。
说不在意是假的。御虚宗也是她的心结,总有一日是要解开的。
“你在仪阳秘境时的表现我们已经知道了,很厉害。”王昭虽然那么久都没和谢离珠见过面,但谢离珠后面说谎她还是能一眼看出来,却没有再深问,“上宗门前二十里唯一的金丹期,令人难以望其项背。”
仪阳秘境的事备受修士们关注,这次又出了谢离珠这么个人,凭着金丹期的修为愣是挤进了前二十,在一群化神元婴期的人手里抢分。
她在仪阳秘境中的经历早就已经在修真界中传遍了。
谢离珠不知道这个尴尬的话题应该怎么接,只能转移话题:“我这次回来,是有些事情想问问你们。”
“什么?”王昭一怔。
“我耳后的这个胎记,你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谢离珠没直接说血脉返祖的事,反而说起了胎记,“有人告诉我,这个胎记不能让旁人看到。”
临走之前闳时嘱咐她的。
谢离珠现在还没有和谢家完全撕破脸,谢家还有要将谢离珠弄成谢家嫡系,以此延续谢家荣耀的意思,这个胎记在谢离珠彻底解决了谢家这个麻烦之前,是不能让旁人知道的。
王昭脸上一僵,小心翼翼地打量了谢离珠两眼,面露犹豫之色,没想好该怎么说。
就在这时,外面又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谢离珠与王昭同时朝屋外看过去,就看见谢川戴着个遮阳的草帽,穿着一身深灰色的长袍,正朝着她们走来,一边走还一边问:“门口怎么乱糟糟的,谢家那些人又来了?”
谢川进屋的时候迈了一只脚就停住了,看着谢离珠,神色怔忡,眼里又带着积几分警惕:“你也是谢家派来的?我不是说了吗,我们不会回谢家的……”
谢川的话还没说完,王昭起身快步走到他旁边,扯了扯他的袖子:“不是谢家的,是离珠回来了。”
谢川听了这话,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谢离珠,往前走了两步,嘴唇嗫嚅着,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他的额头上还带着汗水。
“爹。”
谢川好像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原本挺得笔直的脊背弯了些许。他笑着应了一声:“哎。”
谢川将草帽摘下来放到一旁,挨着王昭坐下,将谢离珠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后才开口询问:“谢家那些人,没有为难你吧?”
谢离珠当时把人踹飞出去,那人撞到了别人放在门口的东西,没收拾就跑了,谢川回来的时候只看到了一地的狼藉,还以为是王昭赶人的时候弄的,现在知道谢离珠回来了,一下猜到恐怕是她和谢家的人起了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