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高昌市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黄子益照着约定好的地点，将车开到了市民广场对面的一家酒店门口。
    谨慎起见，黄子益没敢将车熄火，他将车座椅向后调整了一下，然后半躺着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连夜赶路，精神紧张，稍微放松一下，才觉得脱力锝厉害，浑身肌肉酸疼，四肢百骸，仿佛都不是自己的。
    不到十分钟，黄子益隐约听到有车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声音，他连忙坐起来向外看，一辆黑色的吉普车朝他的方向开了过来，停在了距离他的车大概一百米的位置上。
    黄子益坐着没动。
    大概三分钟之后，一个穿着军绿色t恤的人从驾驶座上下来，倚着车门，东张西望的。
    黄子益认出了，来人正是六子。
    与之前见面时相比，六子看上去黑了一些，人也瘦了。
    黄子益下车，叫了一声：“六子。”
    六子循声看过来，先是皱了皱眉，怔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之后认出是他，立刻快走了几步迎了上来。
    还没有开口寒暄，六子先从口袋里拿出了几张身份证和驾驶证：
    “老二，时间仓促，手头上能搞到的只有这么多了。你自己看着选吧，哪个照片像你，你先用着，一张身份证配了一张驾驶证，都是配套好的。”
    接着，他又从左右两边的裤子口袋里拿出了厚厚的四捆钱：
    “这是四万现金，你先拿着，一会儿我给你个电话号码，有需要的时候，你跟这个号码联系，就能找到我，到时候需要什么，我再想办法给你弄。”
    自古有言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托人走黑，莫问来路。黄子益将六子递过来的东西一一收下。
    虽然以警方现在的技术手段，假身份证应付不了多久，但是毕竟是多了一重保险，对黄子益的心理多少也是一点儿安慰。
    把钱揣进兜里的时候，黄子益忽然开了句玩笑：
    “六子，我忽然找你帮忙，你就一点儿也没疑心？万一我是杀了人，越了货，你就不怕到时候我连累了你？”
    六子笑了：“兄弟你说这话就有点儿搞笑了。你干了啥，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你需要我做什么，我尽力去办就是了。其余的一概不问。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你真的杀了人，全世界的警察都在抓你，老哥我也得是挺你的那一个，对不？我当年不是跟你说过吗，有一天你需要老哥做什么，绝没二话！男人嘛，说话得算数，吐口唾沫都得是个钉！”
    说完，他又像机器猫似的，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预付费的手机卡递给黄子益：
    “你以前的手机号码不能再用了。我听说，现在的警察贼厉害，不管你在哪儿，手机都能给你定了位，你得抓紧把手机卡给换了。”
    黄子益点点头，拿过取卡针，一边换手机卡，一边苦笑。六子虽然不问他到底是什么事儿，但每一项安排，都是把他当成犯了大案的逃犯来对待的。
    也没错！
    他自嘲地想，现在所有的人都认为，是他杀了黄子谦，然后仓皇出逃。
    可不就是杀人逃亡嘛！
    “哦，还有，”六子想到了什么似的，“你的车也最好不要开了，你开我这辆。”
    说着他将车钥匙放进了黄子益的手中：
    “你开的那辆车，回头我会找个妥当的地方放起来，你安全之前，不会让人动的。真到了风声紧的时候，我就找人来把你的车拆了，零散地处理掉，哥这也算是提前跟你打个招呼。”
    “谢了，六哥。”黄子益感觉自己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酸了一下。
    从他懂事开始，哥这个称呼，几乎就没有出过口，偶尔叫一声，后面也是跟着一堆夹枪带棒的话。这一声六哥，是他带着尊重的感激说出来的，对他来说，意义格外重大。
    黄子益顿了顿：
    “六哥，在滨城，没有人知道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我估摸着，警察应该没有那么神通广大，能摸到你这儿来。万一要是真的有人找到你了，你就咬死了没见过我，我要是被抓住了，死也不会给你惹麻烦的。不过要是你真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该撂就撂！我不怨你。”
    他这么一说，六子感觉自己心里热了一下：“兄弟，你别想那么多。”
    此时，天色尚早，路上还没有什么人。
    “兄弟，我就不虚留你了，趁着现在人少车少，抓紧上路吧。你在高昌市露了行踪，不要再耽搁了。”
    “六哥，谢了啊，”黄子益用力拍了拍六子的肩膀，“事了了之后，我人要是还囫囵着，到时候一定再来高昌，登门感谢老哥你的恩情。要是万一折在路上了，那咱哥俩就等着都到了地下，再算账，下辈子，兄弟变猪变狗，也要还你的情！”
    “行啦！”六子捶了他一下，“别磨磨唧唧的了，快走吧！”
    黄子益咬咬牙，上了那辆吉普车，开出一截之后，他还特地往后视镜里看了一下，渐行渐远，影像越来越小，但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六子还站在原地，冲他挥了挥手。
    ***
    重案组的办公室里，大家都在忙着研究手头上的资料，特别是黄子益和黄子谦的社会关系，希望可以尽快从中找出有效的线索来。
    “这黄家两兄弟是属蜘蛛的吗？”晓蓉翻着眼前的资料，皱起了眉，“看他们俩的资料，感觉跟进了盘丝洞似的，这儿一根丝，那儿一缕线的，七缠八绕的，简直把人弄得昏头了！”
    她顿了一下，转头看了高少波一眼，语气里充满了同情：
    “波哥，跟这家的闺女谈恋爱，你这绝对是属于‘艺高人胆大’啊！”
    高少波没抬头，只是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
    顾屿凌故意清了清嗓子，给她使了个眼色。
    其实话一出口，晓蓉自己也后悔话说得不合适，简直等同于把重案组的一哥和二哥都给得罪了。
    “不过，小柔和他们真是不一样，人长得漂亮，个性还那么温柔，真不像铠哥异父异母的妹妹，倒像是嫡亲的妹妹！”
    说完，晓蓉干笑了几声，掩饰尴尬，同时暗暗吁出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给圆回来了。
    她偷眼看一下对面的顾屿凌，看到她正低着头，眼睛专注地看着资料，嘴角处却忍不住浮起一抹浅淡的笑，显然是在对自己的强行夸奖做出回应。
    晓蓉脑子里正想着如何不动声色地浇熄她“看戏不怕台高”的小火苗，门被敲响了三下，全体人员立刻齐刷刷抬头往门口看去——
    只见姜江拿着一份报告，径直从门口走向江铠，一边走，一边说：
    “江队，有新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