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七年十二月二十。
还有十天就是新年,天启年号做为一个时代的标志也马上就要终结。
由于天气寒冷,早朝在入冬后不久就被郭可阳下令停止,内阁及六部有事便提前奏请在文华殿中议事。
这天上午在文华殿中,内阁、六部及在京四品以上官员都到齐了。因为今天有一件大事,那便是经过刑部尚书袁可立三个月的审理,钦定魏忠贤一党逆案要宣布结案了。
袁可立站在文华殿中御座之下,向群臣宣读了《钦定魏逆党案诏》。其中的内容之前已经报请过皇帝批准,在这里更多的意思是走个流程,诏告天下而已。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魏逆乱政,祸及天下,朋党为奸,流毒朝堂。
圣主甫即大位,立逮魏逆于萧墙,诛之于诏狱,还天下以澄明。
现已着刑部尚书袁可立,勘明逆案始末,逮拿其党羽依律定罪如下:
魏逆忠贤,赐死、籍没家产;
客氏,赐死、籍没家产;
原御马监掌印太监涂文辅,赐死、籍没家产;
原司礼监秉笔太监李永贞,赐死、籍没家产;
原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籍没家产,于凤阳囚监处斩首;
......
原兵部尚书崔呈秀,斩首、籍没家产;
原吏部尚书周应秋,斩首、籍没家产;
原魏忠贤之侄魏良卿,籍没家产,流放云南;
......”
名单总共有六十多人,除魏忠贤外,被处死的有约十九人,其他都被抄家后或是流放,或是囚禁。
相对于原历史崇祯钦定逆案的二百多人,被处罚人员大大减少。郭可阳为了维护朝局稳定,很多曾经曲意逢迎魏忠贤,但是并未做出很大恶行的官员,都没有被算到逆案中去。
要是按照崇祯皇帝的标准,现在内阁中的黄立极、施凤来、张瑞图都是阉党,全部罢官回家。
而户部尚书郭允厚、礼部尚书来宗道等也都被算到了阉党里面。
基本上整个朝堂的部门主官换了一遍。
虽然郭可阳知道留下来的不少曾经亲近魏忠贤的人,人品不咋滴,但是为了维护统治机器的正常运转,只能是慢慢换人。
而且许多当初亲近攀附魏忠贤的,更多是为自保而已,不必搞“政治洁癖”非要在短时间内把他们洗干净不可。况且魏忠贤一倒台,这些人也就散了。
郭可阳早已经过了“愤青”的年龄,明白这个世界上的人和事不是非黑即白的,更多的是灰色的。“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诏书宣读完后,众臣山呼万岁。
郭可阳并未令满朝文武们平身,而是开口缓缓地对跪着的众大臣训诫道:“朕今天想和汝等满朝的文武大臣们,说几句心里话,希望汝等能够用心记下。
魏逆一案到今天便告终结了。再过十天,天启年也就结束了。
朕希望从前朝中各派的纷争,也能就此了结。
民间常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朕觉得这朝堂上也是如此。
尔等若总是没完没了地党同伐异,那么哪里还有心思好好为政做事?
整日里想着你整倒我、我整死你,百姓的生计和边关的战事又有几个人操心?”
“神武元年将是一个新的开始,朕希望这朝堂之上也有个新的面貌。
朕希望众卿都能成为实心做事的干才,而不是整天争论谁是君子谁是小人。
所谓的党争,不过就是为了一己或者一伙人的私利罢了,谁都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朕不吃那一套。
今天朕把话给众卿明说了。
从今往后,朕不管别人说你是这个党那个党的,朕只看你做事。本职之事做不好,你是天王老子党的,朕也要问你的责。而那些恪尽本职,才干出众的,不管别人说你和什么党有关联,朕都一样对你委以重任。
朕只能把话跟众卿说的这般透亮了,希望众卿都回去好好领悟。
以前的事,过去也就过去了。倘若有人听不进朕的规劝,继续冥顽不灵,他日被重惩之时,勿谓朕言之不预也。”
皇帝说的很长,声音却很缓慢,下面的大臣们跪在那里鸦雀无声,内心却被震撼到了。绝大多数大臣都没有想到,皇帝对于党争的认识如此深刻。
郭可阳从未对分析朝中的什么阉党、东林党、浙党、楚党、齐党之间的关系有过兴趣。一切的政治斗争的本质都不过是权力斗争罢了,胜利者掌握权力,失败者失去权力。
而郭可阳信仰实干主义,他只需要能干事的掌握权力就行了,不能干事的,自己就让他滚出朝堂,就这么简单。
“司礼监,将朕方才所说训诫的原话抄录出来,凡在京七品以上官员,各地方五品以上官员,人手下发一份,以为警示。”讲完之后,郭可阳对在一旁记录的司礼监随堂太监吩咐道。
群臣意识到皇帝训诫完了,又山呼万岁,再次叩拜。
退朝之后,郭可阳将袁可立单独留下。
“审理逆案一事,老先生辛苦了。朕命御用监准备了一些赏赐,老先生不要推辞。”
“臣谢陛下恩典。陛下,逆案已经终结,陛下可还记得当初与臣的约定?”
郭可阳自然记得,当初袁可立回京,面圣时郭可阳曾向他许诺过,只要袁可立将魏党逆案审理结束,就命他去总督登莱、东江军务,主持这两个方向上对建奴的军备作战。
“哈哈,这里刚忙完,老先生就这么急着去登州了?”郭可阳笑道。
“回陛下。臣老了,今年已是六十有六。时不假年,臣也没有多少日子了。只想在填沟壑之前与那建奴再战一场,哪怕能收复辽东寸土,臣死亦含笑。”袁可立言辞恳切,说话间双目竟有些晶莹,当真是发自肺腑之言。
郭可阳对袁可立的敬重之心肃然升起,这位抗击后金的老英雄其热血精忠令人感动,郭可阳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只见皇帝起身走下御座,对袁可立长揖道:“老先生忠勇,请受朕一拜。”
袁可立吓了一跳,赶紧托举着皇帝抱拳的双手,跪下道:“陛下万不可如此,真是折煞老臣了。”
郭可阳将袁可立扶起身,此时老先生已是热泪盈眶。
赐座之后,郭可阳对袁可立道:“朕自然不曾忘记当初与先生的约定。朕稍后便会下旨,任命先生总督登莱、东江军务。只是马上临近年节,老先生先在京师过完新年,再出发去登州也不迟。”
“臣在京师并无家人亲友,留在此处也是无所事事,不如早去登莱。”袁可立推辞道。
“如此也好。朕让御马监准备一辆暖和的马车给先生,以免严寒之苦。”
“那臣便多谢陛下关怀了。”袁可立起身拱手答谢。
“先生此次就任登莱东江总督,可有什么需要朕协助的?尽管提出来。”
袁可立考虑了一下,“臣并无过多请求,只是既然东江与登莱合为一处归臣管辖,那么臣请求将东江镇的军饷粮草物资,亦由臣管理发放,如此事权方可统一。”
原来东江镇之前是归辽东巡抚管的,自然粮饷也是归辽东巡抚管理发放,现在东江镇划到登莱东江总督名下,那么袁可立所提要求,自然也是题中之义。
“这个自然是理所应当的,先生不提此事,朕也会要求兵部按此办理的。”
“既如此,那臣便没有请求了。”
既然袁可立没有其他请求,接着便是郭可阳提要求了,于是命在场内侍全部退下,文华殿中只剩下皇帝和袁可立二人。
“袁先生到任以后只需做好两件事,一是对登州军进行选拔编练,用一年的时间练出两万能战精兵。
第二件事,也是最重要的。朕会令兵部将旅顺划给登州镇管辖,先生到任以后即刻往旅顺增派重兵,修缮城池加强防御,必须确保旅顺一直在我大明控制之下。”
袁可立一听,立刻有所领悟,“陛下是要将旅顺方向做为重点,对建奴用兵?”
郭可阳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不瞒先生,在朕的构想中,旅顺方向将是对建奴用兵的重中之重。但是现在还没到时候,此事必须严加保密,只需先生与朕两人知道此事。至于东江镇,朕只打算将其做为对建奴的一面牵制,先生只要能保证其保持现在的实力即可。”
袁可立面露喜悦道:“旅顺易守难攻,且有海运之利,建奴无法断我粮道及救援。陛下的运筹与臣不谋而合,不知陛下是否能透露个对建奴用兵的时间期限,臣也好在此之前做好准备。”
郭可阳沉默了一下回道:“就定在神武二年六月吧,在此之前先生务必做好一切准备。”
“时间充裕,臣定然不会让陛下失望。”
“先生切记,在此之前,旅顺方向只做防御准备,万不可在那里与建奴接战,以免引起建奴警觉。”
“用兵之要,虚虚实实,臣知道该如何蒙蔽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