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姬神情复杂，握着画笔的手几次提起，却迟迟不能画上一笔。
    许久之后，画卷上终于有了一条半红半金的鱼尾，可上半身却极难描摹，尤其是那张脸，桑姬竟然画不出一笔。
    和前面两幅栩栩如生的画比起来，这简直就像是初学者的试手之作，拙劣得紧。
    系统躲在一旁，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脑中只有五个大字，怎么又是他？！
    是的，系统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晏和前两个世界是同一个人。
    至于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吗？
    以前宿主回到系统空间后，身边总会游荡着一缕情丝，或钻入她的发间，或穿梭在衣袖中，而这回嘛……
    桑姬的左手腕上赫然缠着情丝，和前两个世界相比，情丝不长，只缠了桑姬半个手腕，但是！
    情丝的尾端竟然钻入了桑姬的手腕中。
    就算是系统，都知道这回要糟。
    情丝入体，分明是宿主放不下这个世界，没有办法彻底剥离这个世界的记忆和感情，所以才迟迟不能完成这一幅画。
    这样的难以割舍，绝对不是短短一个世界就能做到的，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桑姬沮丧地放下了画笔，她没办法分离这份感情。
    脑中的封印悄然松动，浩瀚的记忆瞬间冲破了阻碍。
    桑姬身上玄而又玄的气势消失了，整个人恍若和天地间融为一体，能够让人一眼忽略。
    可若是真的发现她，那就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想抛弃自我，不顾一切地去求得她的一分关注，渴望能够融入她的道中。
    道主醒了。
    之前桑姬只是被真我潜意识影响，知道该作画，可却完全没有诸天之外的记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
    此时才是真正的道主。
    她先笑着遮住了系统的感官，“小家伙，你现在受不住，可不能看我。”
    系统晕晕乎乎，脑子中只有一个想法，想融合，想追寻大道，系统一瞬间看清了大道的运行轨迹，可再探究，竟然又找不到了。
    系统拼命地凑近道主，道主笑着摸了它一把，让系统昏睡过去。
    她传讯给碧溪，让她去安排克莱西的历练。
    之后漫不经心抽出了情丝，情丝委屈地绕住道主的食指，不愿意分开。
    道主轻轻一点，情丝瞬间变成了一块扇形鱼鳞挂坠，底部边缘是深浅不一的红色。
    “啧，还不错。”
    能让她看着顺眼，觉得喜欢，可见这份情丝上不夹杂着负面情绪，上个世界的感情极为真挚。
    之前桑姬纠结得难以绘画，此时在道主手中，不过须臾就成了一幅画，画赫然是当时晏在求偶期的一幕。
    床的四周挂满了串着人鱼鳞片的珠帘，上面铺满了玫瑰花瓣，看不清原来的颜色，透过掩映的珠帘看过去，一双带着热烈爱意的眼眸能吸引住所有人的视线。
    道主轻轻抚摸着画中人的脸，动作轻柔，带着缱绻，但目光却冰冷无比，“李晏……”
    这两个字夹杂着许多复杂的感情。
    若是她们在修道最初遇到……
    “呵，尊主。”
    淡淡的嘲讽，所有的感慨全然消失。
    她们根本就不可能！
    走到如今，她们早有了自己的成型的自我，就像是两条平行线，再相似都永远不可能相交。
    从一开始，他们就不该遇见。
    道主随意扯断了手上的红绳，她们游历，真我会下意识避开诸天之外的人。
    若非域外妖魔的算计，原本就不会遇到对方。
    道主诧异地挑眉，她感到自己和尊主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她们一定会在下一个世界遇见对方。
    道主掐指一算，“原来如此啊。”
    能被域外妖魔看作至宝，专门用来算计道主和尊主两人，自然有它的独到之处。
    如果不出意外，两人游历过程能够觉醒诸天之外的记忆，那就一定是动了真情。
    她们遇到一起，还能因为什么？
    当然是打出了火气，彼此恨不得斗个你死我活。
    这时候，道主和尊主清醒后，意识到不能这么做，决定毁了红绳，可是红绳毁掉后，必定会再捆绑她们一个世界。
    这个时候，两方再遇见，厌恶感再次加深。
    道主和域外妖魔敌对的原因就是，道主厌恶域外妖魔，不喜欢他们的道，厌恶到了不愿意沾染一丁点。
    如果道主更加厌恶尊主，哪怕只有短短万年，那域外妖魔也能得到相当大的喘息空间，有机会寻求和道主合作的机会。
    然而……现在的发展嘛。
    和域外妖魔的预想南辕北辙，但是最终的结果……却可能真让域外妖魔如愿了。
    无论是爱还是恨，都有彻底决裂的可能啊。
    道主笑了笑，觉得有趣，她已经很久没遇见能让她惊奇的事情了。
    和所有人的预计都不同，道主是真的动心了，但是也是真的不在意。
    她和尊主一起合作弑神，重塑诸天之外的秩序，更加了解彼此的道，根本没有一点融合的可能。
    否则陷入瓶颈的两人，早就试图走这一条路了。
    但是……
    静谧的系统空间内响起轻轻的叹气声。
    最本源的不同，不能阻碍他们现在动情啊。
    感情是真的，相处的时光也是真的。
    他们从没有离得这么近过，近到了……哪怕现在道主回忆相处的时光，也提不起任何的反感，反而有着浅浅的欢喜。
    若是不想李晏，而是想一想尊主呢？
    想到他曾经的种种算计，对自己的杀意，想囚禁、操纵自己的手段，一次次斩杀尊主却又被他卷土重来……杀又杀不干净，只能被迫着这么相处下去。
    谢谢，一点好感都没有了，只剩下厌烦。
    虽然道主很喜欢没有尽头的寿命，和世界融合之后，无论遇到怎么样的杀机，都有着复活的能力……但尊主也有这种能力就让人一点都不好了。
    尤其是想到最近一次，斩杀了他所有的分身，可几万年后，他回到诸天之外的时候，修为竟然还上升了！！！
    道主恨得牙痒痒，其实有时候到了她们这个修为，也可以不用有这么多的保命手段的！
    她招来另外两幅画，随意看了看，第一个世界的蓝田玉牡丹坠子将碎未碎，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彻底化成碎末。
    道主没有一点毁坏情丝的想法，只有在意了，才会想提前下手毁掉，担心拖延下去，事情不可控。
    但是现在的她嘛……
    完全不在意啊。
    她自言自语道：“既然如此，我确实好奇如果一开始遇到你会是怎么样的发展？”
    话音落下，记忆和感情全部消弭，她又变回了系统最开始见到的模样。
    只是这一回，她将会认为自己是世界的原住民，而不是外来者。
    系统带着宿主投入下一个世界时，蓝田玉牡丹挂坠从画卷上挣脱，没入了桑姬的灵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