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叶之微最终没有开口。
    他们俩从叶之微离开营业部去到县域支行的时候就结束了，所以张景澈是不是开小号，不是她能管的事情。
    如果非要给他们的关系下一个定义，目前的状态，应该算是领导才是，她现在人头上属于营业部，业务上属于县域支行。
    “存量客户的贷后都已经走完了吗？”
    “还差两个，约了周一。”
    张景澈漫不经心的把话题扯到了工作上，好像是认真的在询问叶之微的存量客户情况，就像是一个热爱工作的零售分管行长。
    “嗯，你现在不在市里，存量客户的贷后一定要做好管理，要了解客户最新的变化和需求，绝不能出现客户逾期的情况知道吗。”
    “好的，张总，我一定会做好客户的贷后风险管理的，请您放心。”
    宋亚男和叶之伟坐在一旁，安静的听着他们两个人的工作交流。
    这交流很正常，只是宋亚男不想听他们俩人说话。
    “哎呀，张景澈，你能不能下班了就别聊工作了，我们在吃夜宵哎。”
    张景澈以沉默回答宋亚男的问题，像是默许会注意。宋亚男跟他之间，一点也不像是后辈和前辈，师傅和徒弟，反而像是亲昵的朋友，熟悉的伙伴，或者是隐晦的情人。
    一顿烧烤吃的时间有些长，后半段，大家都比较沉默，只有宋亚男在叽叽喳喳说着什么，叶之微随声的附和着。
    结束的时候，大家分道扬镳，叶之微送叶之伟回学校宿舍，而宋亚男和张景澈也是两个人一起离开了。
    烧烤摊离着叶之伟的宿舍很近，其实叶之伟可以自己走回去。
    但是叶之微想要送他，她不想一个人去开车，不想在张景澈身边有另一个姑娘的时候显得自己很孤单很狼狈。
    车里没有音乐，寂静的空气在叶之微和叶之伟之间流通着。
    “他，你们。”
    “我们分开了，从我离开营业部去县域支行的时候就分开了，明确的。”
    “我还好，别担心我。”
    汽车停在叶之伟的宿舍门前，叶之微依然记挂着他说课题没有确定，需要和导师沟通。
    “你回去记得跟导师好好沟通，别起冲突。难过的时候可以找我，也可以请假来县域支行，我带你玩玩，别压力太大。”
    叶之微的叮咛带着一丝啰嗦，又夹着很多关心。
    “知道了，我的微微姐，你也是，在县域支行好好照顾自己。”
    “拜拜。”
    “拜拜。”
    两人道别之后，叶之微开车回公寓。
    叶之微回到公寓一头倒在床上，手机弹出一个好友申请，是宋亚男，叶之微犹豫的点了同意，上面显示是张景澈推荐的。
    叶之微觉得好笑，怎么是想要自己这个老号带带新号吗？张景澈你真是够可以。
    宋亚男：【微微姐，你好呀，我找张景澈要了你的微信。】
    【你好你好。】
    【其实我老听到营业部的人夸你，他们都说你做业务特别厉害，然后你不是说你周一约了客户做贷后回访吗，我能不能跟着你一起学习一下呀。】
    叶之微的手指不停的戳着屏幕，她实在是没办法判断宋亚男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跟自己学？有必要吗，跟着张景澈学更好一点吧。
    没等到回复的宋亚男再度发来信息。
    【微微姐你放心，我肯定会听你的话，绝不捣乱，你就让我跟着你学习一下吧。想跟着潜力新人一起走客户。】
    【好的，不过还是要先请示一下领导的。】
    【哎呀没事的，我已经跟张景澈说过了，他答应的。】
    【好的，那周一我去行里接你。】
    【好的谢谢微微姐，周一不见不散。】
    叶之微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再跟张景澈说一下。
    【张总，有时间吗？想跟您汇报一个事情。】
    【说。】
    张景澈的消息回的很快。
    【亚男说周一想跟我一起去进行客户的贷后走访，跟您汇报一下。】
    【嗯，你随便带她去一趟吧，她就是图个新鲜，不会在银行待很久。】
    叶之微对于这句话不是很理解，不会在银行待很久是什么意思，很快就走？走去哪里？跟张景澈一起吗？去深城？去总行？你们什么关系？她为什么那么晚还和你在一起？
    叶之微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但是她依然选择了沉默。
    她从前没有质问这些问题的资格，以后更不会有了。
    【好的，张总。】
    【叶之微。】
    已经要结束的话题被张景澈拉了回来。
    【如果那边待得累了可以选择回来，我可以把你调回来。】
    【谢谢张总关心，我现在待得还可以，就不劳您费心了。】
    叶之微不能理解他今天刚刚带了另一个女生大晚上吃宵夜，又能在几个小时以后对自己发表关心。
    她今天才发现，张景澈并不是禁欲，他是滥情，是一个三心二意不折不扣的渣男。
    【好，等你回不来的时候你别后悔。】
    叶之微不想再回复。
    周一，叶之微准时在上班点到了分行，并且拎包下车准备上楼。
    因为她在周日晚上忽然收到白辉的信息说张总让她周一来分行开早会。表示既然她周一还在市里，就应该来参加营业部的早会。
    领导的话当然要听，叶之微准时来到了分行12楼，跟着大家一起开晨会。
    晨会是杨雨主持的，每个人照例汇报一下自己个人的今日安排，当听到宋亚男要跟着叶之微一起去走贷后客户的时候，大家都很吃惊。
    平日里，宋亚男跟哪个同事都不热络，除了张景澈。跟着大家出去走客户的时候更是没有，对于宋亚男向叶之微表现出来的热情，大家觉得莫名其妙。
    会议结束，宋亚男在收拾东西，叶之微站在空旷的过道，潘卓悄悄走到了叶之微身边。
    “微微，给你提个醒，宋亚男平常跟大家走的都不近，她只跟过张总走客户。虽然不知道她为啥要跟着你一起，但是你还是上点心吧，别什么话都往外吐噜。”
    潘卓压低音量悄悄跟叶之微说话，然后给了叶之微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叶之微默默点头，然后退到过道里等着宋亚男收拾。宋亚男出门收拾的略慢，照理说走叶之微的贷后客户，她本不需要准备什么资料，但是她依然在办公桌前理着什么东西。
    叶之微等的有些不耐烦，就一个转身想要先下楼去，结果猝不及防的撞到了一个怀抱里。
    叶之微今天要开车，穿着一双平底鞋，头堪堪到张景澈的胸膛，被一个柔软的胸脯接纳，预想到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意识到自己鲁莽的叶之微连忙后退，动作太急，左脚一个没站稳又直直的向一侧倒去，被眼疾手快的张景澈一把拉回到了怀里。
    这一次，张景澈的力气有些大，叶之微的头被震的有些发懵。
    叶之微揉着撞疼的脑袋，眼睛里猝不及防的要涌出生理性疼痛的眼泪。
    “叶之微，走路看着点，你能不能别这么鲁莽。”
    叶之微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张景澈，后退一步给他鞠了一躬。
    “对不起张总，我下次会注意的。”
    叶之微说完就急匆匆的去了电梯，没有看到两个人背后宋亚男那双因为嫉妒而有些发红的眼睛。
    叶之微开车，宋亚男坐在副驾驶，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微微姐，我们今天去的客户是做什么的呀，在我们行里有什么业务？”
    “上午客户做贸易的，下午客户做制造的，上午客户是做的承兑业务，低风险，下午的客户是综合授信业务，这两个都是本地人，应该没有多大问题，主要是时间到了，去走一下，看看企业情况，跟客户联络一下感情。”
    “哦哦，好的，微微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什么问题，你问。”
    “你当时为什么要离开营业部去县域支行啊，张景澈这个领导不好吗？”
    “啊，没有，张总很好，只是我想去县域支行锻炼一下自己。”
    “嗯，微微姐，你真的很厉害，有目标愿意为之努力，他们夸你是有原因的。”
    “没有，我只是我们银行一名普通的客户经理而已，跟其他人都一样。”
    “张景澈挺喜欢你的。”
    宋亚男忽然的一句话让叶之微的心剧烈的跳了很多下，她不知道宋亚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在告诫叶之微她已经知道了叶之微跟张景澈过去有过一腿吗？
    “他一直都是工作第一，从小时候到现在，一直是这样。所以他总是很欣赏热爱工作的同事。”
    宋亚男接下来这句漫不经心的话让叶之微剧烈跳动的心迅速的滞了一下。
    宋亚男说的是从小时候到现在总是很欣赏热爱工作的同事，所以她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叶之微把住方向盘的手轻轻的颤抖了一下，然后她的眼睛从前方缓缓的挪到了副驾驶的宋亚男身上，她脸上透着一股淡淡的微笑，是一种陷在回忆里的温暖笑容，像是在想什么让她觉得非常柔和的事情。
    察觉到叶之微的目光，她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样捂住自己的嘴巴，然后小声的说。
    “糟了，微微姐，我刚刚说的你别说出去。”
    叶之微看着她些许浮夸的演技，微微摇头。
    “什么，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宋亚男并没有接招，一意孤行的打开话匣子，继续说了下去。
    “微微姐，其实张景澈跟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们双方父母是很好的朋友。张阿姨一直说等我们长大了让我们俩结婚。我之前在国外留学，原来是打算在国外多待几年的，张阿姨说张景澈来了苏城，准备在苏城待几年就回深城。苏城毕竟是一个新的城市，他来这边拓展业务也要吃一些苦头，所以让我回来帮帮他。”
    “然后我就提前从国外回来了，其他同事应该也跟你说了吧，我其实有点资源的，这次来苏城单纯就是为了给张景澈助力一下，好让他早点结束苏城这边的事情早点回深城。你知道的，我们也到了该安定下来的时候了，他自己一个人在苏城，张阿姨一直很担心。”
    叶之微第一次知道，张景澈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一个从小订下娃娃亲的小女孩，一个家世相当的联姻对象。
    这些张景澈从来没有跟他提过。
    “这些事情其他人都不知道，我就跟你说了，微微姐，你可一定要给我保密呀。”
    叶之微终于在宋亚男低声的诉说里找到自己的声音。
    “放心，我会帮你们保密的。”
    叶之微的心在隐隐的滴血，所以张景澈是让自己做了他半年多的床伴，再难听一点的说，让她做了半年多的第三者吗？
    叶之微忽然不敢看宋亚男的眼睛，她不知道宋亚男知道自己和张景澈之间多少故事，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很重，心也沉到谷底。
    她捧着那一颗心摆到了张景澈面前，即便是知道他不会给自己什么身份，可是也不知道真相是这么的令人折磨。
    原来宋亚男不是小号，她才是，她叶之微才是张景澈来到苏城之后开的小号，现在大号回来了，小号该被舍弃掉了。
    叶之微想问一下宋亚男，关于她和张景澈从小一起长大的细节，他们俩的关系，是真的如同张阿姨希望的那样，是彼此间清楚明白要结婚，互相爱慕着的关系吗？
    可是她的嘴巴却像是被胶水粘住一样，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叶之微第一次觉得一天会如此漫长，跟宋亚男在一起的一天是如此的如此的让她撕心裂肺。
    “我们俩一直是彼此间心照不宣的关系，长大之后我们俩在不同的国家留学，男人女人呢，都需要宣泄情感嘛，所以我知道他身边有女人，他也知道我身边有男人，我们彼此间互不干涉。只是到了现在，如果我们俩要结婚了，以后那些事情就彻底到此为止了，我身边以后只能是他，而他身边只能是我。”
    叶之微像是被塑料袋套在头上，窒息着忽然被放出一点氧气，这不算好消息，但是至少说明叶之微不算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第三者，至少在宋亚男来之前应该不算。
    “苏城他有女人，我是知道的，卧室里都是她的东西，我来那天，他懒得收拾，都被我拿去丢掉了。照道理，我是不该干涉他之前的事情的，但是他让我帮他处理我就帮他扔了。”
    宋亚男看着叶之微脸上僵掉的表情就知道她赌对了。那个她不被张景澈允许进入的卧室确实是藏着叶之微和张景澈的过去。这个谎她撒的十分心安理得，为了得到张景澈，她不在乎说这么个小谎。
    “我来营业部这么长时间，只看到一个叫鲁梅的对他有些过分的上心了，不过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她，但是没关系，不管之前是谁，以后都是我了，毕竟我们就快要结婚了。”
    叶之微想到自己在次卧的那些居家服，那些衣服，心里忽然一阵失落，那些东西被宋亚男丢掉了？还是在张景澈的授意之下。
    叶之微有些不舍，那些衣服，每件都不便宜，张景澈说他花了一个月的阳光工资，有些衣服叶之微一次都没穿过。
    行长一个月的阳光工资就这么扔了？叶之微不知道自己心痛的是那些被扔掉的衣服，还是自己始终被蒙在鼓里的爱情。
    叶之微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毕业之后第一次爱上的人，自己上班之后的第一份爱情，是这么肮脏和残酷。
    那些痴缠的夜晚，厮磨的情话，入夜销魂的娇喘，都在这一刻化成利剑，一刀一刀凌迟叶之微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