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逛百货,邱玉玲难得的大方了一回,搪瓷缸子,大脸盆子,肥皂、袜子、布料、鸡蛋糕,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
“玉玲,你家是谁要结婚啦?”
“啊?啊,不是,我二哥的票要到期了,我想着与其浪费,不如屯成东西,啥时候都能派上用场。”
吓她俩一跳,要不是邱玉玲岁数实在小,就她刚那阔绰的架势,她俩都差点以为她在置办嫁妆了呢。
这玩笑一开,就惹来一个白眼,“想啥呢,我还是个孩子呢。”
好容易出来一趟,三人也没想着太节俭,商量了下,打算凑份子去国营饭店搓一顿。
到了小黑板上有粉蒸肉、溜肉段、肉烩菜和素烩菜,主食除了面条以外,还有猪肉大葱包子和同馅儿的饺子。
俩姑娘都馋肉,可是大家伙儿的肉票不够,三人只能退而求其次,一人要了二两饺子。
钱是李飞丹抢着掏的,她说自己还没请过俩小伙伴什么呢,今儿就她做东了,邱玉玲推却不过,只能接下这份好意。
吃饱喝足,邱玉玲因全身挂的跟个货郎似的,下午她俩的看戏剧演出这个环节,只能暂时缺勤了,商量好在文化宫门口碰头,然后各自分开。
骑了一半,她又回了百货大楼,那儿人多,好行事,反正进去出来的,中途又上了趟厕所,然后就剩她自己个儿了。
这种情况,大家伙儿屡见不鲜,有人缺票,直接从别人手上截胡是常有的事儿,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儿,没人关注。
她这才又赶着那姐俩的同路公交车往过撵。
“咦,你咋这么快就赶上了?”赵小谷糖葫芦还没下肚呢,就见邱玉玲喘着粗气窜过来。
“怕,怕你们等急了。”这喘劲儿,不枉费她早下了一站卯足了劲儿跑过来。
“还早着呢,给你吃个糖葫芦。”卖糖葫芦的早走了,她们以为她还得好久呢,压根儿就没准备她那份儿。
“我不吃,刚着急跑了一路,匀我喘口气儿先。”
没等太久就开闸放行了。
他们看的是海瑞罢官!
这是一部改变了历史的戏剧,更是一部在当时切中时弊的好节目,叫座率不可谓是不高。
邱玉玲是怀着见证历史的目的来的,每一帧都看的格外仔细。
这部剧以平冤狱作为主线,退佃作为副线,着重刻画了海瑞如何为民雪恨、大杀贪官,高歌个人英雄主义的一部戏。
当然邱玉玲是带有后世评判过的上帝视角来看的,对李飞丹他们来说,青天大老爷,为民请命,舍己为人,正是大家伙儿盼望的好官。
但是现在已经有了不一样的声音,否则学校也不至于推荐学生们看这部剧,并写出自己的观后感。
一共九折戏,全结束了,天都黑了。三个人就此展开了讨论。
赵小谷和李飞丹的思路一致,她们一致认为好,很好,非常好。
“海瑞乃真英雄也,他是敢于反抗封建王朝,并取得胜利的真英雄。”
“可是农民们呢?自始至终都在受压迫,只能把自己的命运交托给‘海青天’,消极的喊冤,或许他们也可以自己 做些什么。”
这是一场政治答卷,言尽于此,在路口,三人简单的道了别。
邱玉玲只有一个感受,它来了,这场时代的浩劫或拯救,踩着自己的鼓点走来了。
历史是留给胜利者书写的,她不去评判好或者坏,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但她想在这场激流中,尽可能少的受到波及。
其实在这场运动,农民一直是相对安全的,要打倒的是谁,受迫害的又是谁,看后面的反转便能窥得一二。
这一天的消磨,把她二哥带来的惦念,稍稍的不那么激烈。
她回去的时候,老爷子正坐在院里头逗狗。
“丫头回来了,过来坐。”
一听这开场白,邱玉玲就觉得有正事儿。
果不其然,老爷子说美银不能待家里了,不知道哪个黑心肝儿的举报。
提返资修,要不是他脑袋灵,把绳套解了,叫美银跑了,有可能都被当场打死了。
邱玉玲的心咯噔了一下,“那您呢?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又不是姿修,不过是收留了一条流浪狗,他们伤我干啥。
但是他们想伤害美银!
好狗子,我是真舍不得啊,它还知道躲起来,天黑再回屋,但是我没用,护不住它呀。”
小老头都快哭了,美银也似有所感,声音里透露出一股子委屈的呜咽。
“干爷,既然这样,我连夜把美银送走吧。”
“送走?咋送?”
“哎呀,不是您想的那个意思,我把她送乡下,她机灵着呢,乡下的野狗多着呢,没有城里这么闹哄的严重。”
“那成,我和你一起去,这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有啥不放心的,不是还有狗呢么。您跟着才招人惦记呢,您就放心吧,我没问题的,您不是看过我早起锻炼么,还说我那拳法耍的虎虎生威的......”
老爷子想了想,还真是,万一白日里的那批人,还盯着他咋整。
两人一番嘀咕,邱玉玲把美银装到麻袋里,放到自行车上,一溜烟骑得飞快。
她只在没人的地儿,就把美银渡回了空间农场,狗子母女团聚,高兴的不得了,绕城骑了一大圈,她才回去。
老爷子一直没睡,听到大门一响,就从堂屋出来了。
“咋样?安置妥了吗?”
“妥了呀,也不叫安置,放她回归大自然,她还挺乐意的。”
“哦,那就好,那就好。”其实也不好,万一大自然也有坏人呢,只是不叫它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遭罪,心里能骗自己好受些。
“干爷,家里的书啥的,都叫我收了吧。”
“啊?啥书?”
“所有的书。”
老爷子定定的看了邱玉玲好一会儿,像是要把她看出朵花来似的,最终还是垮下肩膀同意了。
掌着煤油灯,拾掇了小半宿,把他所有的藏书,全都抱出堂屋,交代给了邱玉玲。
自始至终都没问过半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