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少年轶事之以猪会友
作者:狼人杀烂笔头   太后前期虐夫,后期守火葬场扒拉最新章节     
    尖锐破碎的声音毫无持续性,只嚷嚷数秒就自动消声,但也足以令薛纹凛和葵吾在一旁目瞪口呆。
    薛纹凛心说自己若到了这会还轻信什么“新来”“迷路”的借口,那才当真见鬼了。
    “你,抬起头来。”少年特有的清亮嗓音里混含了威迫和一丝诱意,他似乎有预感自己会碰到什么很有趣的事。
    那“小贼”落到葵吾手中徒劳无助地挣扎到现在,大概也明白不交代些实话定然要过不去了,便也手脚规矩自然垂落,而后沉默地抬头。
    一张苍白尖瘦的脸蛋立时占据薛纹凛的瞳孔,在“小贼”从垂首到抬头的须臾间,少年的眸光愣是由充满好奇审视到探究吃惊。
    “小贼”五官娟秀,颌面轮廓圆润,面上属于少年的稚嫩一目了然,同时蒙上一层强撑出来的坚毅。
    他眸眼里戒心深重,矛盾的是,眼底残留的畏怯也掩饰不住。
    薛纹凛看他半天,只将目光最后放到了其下颌某处,一味定神打量,再不曾转移。
    他的视线太过热烈专注,让人根本无法忽视和干扰,那被看者起先也大大方方,至少不曾躲避,被盯到后来自己终于撑不住了。
    “你,你老看着我干嘛?一个鼻子两只眼很稀奇吗?”
    薛纹凛听到问话竟被晃了一下神,愣过两秒后,狭长秀丽的凤眸笔直望进对方眼底。
    “你不知道我是谁?”他轻飘飘地问。
    小侍从耸动两下肩膀,仿佛对身后的双手深感愤愤不平,只不过苦于无计可施。
    听完薛纹凛问话,他埋首不知变化了下什么表情,细声细气只是重复,“我是新来的,请贵人原谅我耳聋眼瞎。”
    薛纹凛嗤笑,举手随意挥了挥,葵吾松开手,放小侍从自由。
    小侍从喉咙迅速吞咽,双手将上身衣物整整,站好没多久又开始显得不安。
    他身姿瘦弱纤细,微风随意一吹,将火炉吹出噼啪声,他竟然也浑身一晃,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刮走了。
    小侍从见薛纹凛重新做回原处,顺着眼神也望见那铁架。
    薛纹凛对他一番回答不置可否,但此时眼睛宁愿看那被烘烤的乳猪,都不愿再看他。
    小侍从的眼尾被炭火晕染出一抹殷红,直勾勾在铁架盯了半晌,终于被熏得忍不住咳嗽。
    他仿佛怕声音激怒对方,双手一抬紧张兮兮地捂住自己嘴。
    “饿了?”薛纹凛显得不很在意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身份,懒洋洋地问。
    小侍从不吭声,少顷后脑袋微弱地左右摇,不过他那双目不转睛望向铁架的明眸却出卖了主人真实想法。
    葵吾站在背后良久,自始至终没看出这“小贼”有什么目的和危险,也觉得颇是有趣。
    他抬首悄然向薛纹凛示意,旋即蓦地从背后推了小侍从一把,故意恶狠狠催促,“主子问你话呢!”
    小侍从返身瞪了他一眼,满脸敢怒不敢言,秀气的鼻尖微微皱起,以下那两瓣上下唇红彤彤又小又亮,如殷桃般水润有光。
    恰巧,不远处大殿内乍起丝竹之声,隐隐传来丝缕曲乐靡音。
    薛纹凛根本没在意,但那小侍从却被声音吸引,眼睛霎时从铁架转移到远处,他面上浮现莫名怅然,眉心紧锁传导着心中沉郁。
    薛纹凛再次抬眸,从对方悠远恍惚的眉眼以下,又定在他下颌某处,似乎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小丫头,怎么溜进来的?”薛纹凛泰然自若任对方走神。
    葵吾悚然惊起,诧异间怪叫,“主子,她是女的?”
    小侍从尚在懵懂,脑筋完全没反应过来,听到声音怔怔跟了一句,“啊?女的?”
    葵吾:“......”
    薛纹凛也被逗笑,嘴上轻轻扑哧,笑吟吟看着她。
    小侍从呆滞少顷反应自己说了什么,秀白的脸瞬时一片通红。
    她就像只被惊到的兔子般原地跺了下脚,被戳破身份后反而越发羞急,竟然也不害怕,说话声调一下子就变了。
    少女色吝内荏凶巴巴地反问,“是女的怎么了?”
    薛纹凛头一歪,好脾气地道,“没什么,你也不似宫中使女,我只好奇,是否无论入到哪家别人的地盘,你都这般张牙舞爪?”
    少女顿时气焰收缩,皱鼻悻悻然抱怨,“我方才自己躲那好好的,是你非要将我当贼。是啊,我不是使女,我是你们的客人。”
    她说完话,下颌微扬,眸眼中微茫流转,其中有得意还有不经意间流露的娇嗔。
    薛纹凛不甚在意,嘴角继续勾起弧度,“看出来了,你不呆在前殿,躲在这里做什么?”
    他抬手上下一指,动作夸张地打量她的装扮,“这身不伦不类的装扮,是从哪里来的?”
    少女亮晶晶的眸眼眨了眨,反而惊异,“你看出来了?”
    她下意识垂首检查自己周身,又抬头,“我花重金从你们宫中买的,哪里不伦不类了?”
    葵吾微微张嘴看着自己跟前那少女的所言所行,好像在看一个从土里施肥浇水长成的妖怪。
    她初来乍到,就出现在一个王廷祭祀宴请的大殿后花园,尤其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内廷守卫森严,她如此明目张胆深入此地,且牙尖嘴利时根本不畏惧盘问。
    葵吾向薛纹凛示意,见自家主子捣弄乳猪的态度都比盘问这少女时认真,更加满面懵然。
    薛纹凛的视线在少女腰间疏离有礼地流连数秒,又继续目不转睛去经营那只快半成品的烤乳猪。
    “你腰间橙黄色的铜铃,是祁州边塞之地一种乐器,五、十串成一组灌满腰际,你身上这只是单管,应只作配饰用。”
    薛纹凛悠然看着瞠目结舌的少女,“你体量纤细,不注意掩饰喉间,废话良多却连半点喉结都不现,我会蠢到认你做太监么?”
    少女表情轻灵生动,有些吃不消少年的毒舌,却也对他的聪慧敏锐暗暗吃惊。
    她自然知道对方非富即贵,她是怎么进来的,人家自然有可能怎么进来的,这么心念一转,似乎模模糊糊料定对方身份。
    这一料定,她身上莫名添了几分冷意,面容上也渐现疏离。
    少女把红唇一咬,轻声道,“方才如有冒犯,请阁下看在两国友盟,不要与我计较。”
    “我观公子方才一副运筹帷幄的英姿,想必恰时体会我并非是贼人,只是殿中筵席过于肃穆无趣,我仗着自己身份不足为道,悄悄来此处歇脚。”
    火光将薛纹凛秀致利落的脸部颌线照得通亮,而少年的两只瞳孔只倒映出油光发亮、橙红色的烤乳猪。
    咕咕咕!少女:“......”
    薛纹凛面上有淡淡笑意,在葵吾眼里看来却是故作矜贵,估计自家主子肚里早笑翻天了,只不过身为旁人眼中炙手可热的皇子,要略略假装一下罢了。
    而况,是一个豆蔻少女面前,自家这公子,毕竟也到情窦该开的年纪啊!
    少女微垂下颌,薄唇抿得死紧,两颊一边一坨羞红格外打眼。
    除此以为,她秀丽伫立,使女劣质的宫装掩饰不住其自内向外散发的贵气。
    薛纹凛的神思在天外游走一瞬,立时觉得少女那么特意婷婷一站,的确就有些世家子的气度了。
    他也懒问对方是否饿了,只用匕首在烤乳猪上利落下刀,用白瓷碟装好递过去。
    “尝尝我的手艺。”薛纹凛尽量显得友好和气。
    他家中本来就没几个妹妹,只不过这两年自己慢慢立于人前,且越发靠近适婚年纪后,便架不住宗室王侯明里暗里求姻亲。
    世家女他见得多了,但凡在薛纹凛跟前多表现得弱态含羞,那些日夜肖想当自己岳丈的世家公侯,生怕他看不清他们眼中赤裸裸的欲念和目的。
    可是眼下,似乎来了个新鲜的、超出他理解之外的。
    他从前所见过的少女娇憨,多源于家中纵容过甚,故作天真时说白了其实是无知,而这丫头的眸眼,散发出的赤诚干净浑然天成。
    他从前所见过的世家矜持贵气,多是家中规矩约束而定,却由于养尊处优而有种贵族傲气,难以融于平民百姓。
    薛纹凛掀起眼帘,看到这丫头正旁若无人地大快朵颐。
    “好吃么?”薛纹凛柔声问。
    这种温柔在葵吾听来极为奇异和稀罕,足以令他立马浑身打寒战。
    少女吮吸着手指的油光,舌头在唇面滋溜一转,满足地啧了一声。
    “真棒!你是世家子弟吧,竟还有这等厨艺,真不可思议。”
    话音未落,吃人手短竟反而添了胆量,她余光淡淡瞥了葵吾一眼,友善地问,“我坐你主子身边聊会天,没关系吧?”
    薛纹凛和葵吾不约而同地讶异,薛纹凛示意葵吾退后,朝少女颔首,“不必介怀他在,此刻你是客人。”
    少女抿嘴笑笑,眼神朝远处的大殿扫掠而过,怅然哂笑,没头没脑说了句话。
    “难为你把我们当客人,我以为人尽皆知都不待见。”
    她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兀自敛眸沉默。
    但薛纹凛似乎没听清,只看对方说着说着情绪莫名就低落了,觉得奇怪于是挑眉。
    少女并不期待外界回应,历经短暂岑寂后又完成自我开解,眉心松动面上洒脱,她托起双腮看向炉火里,“你如何学会这道菜?又不像家常,你家同意你学这个?”
    薛纹凛抓住脑海一闪而过的灵光,颇带戏谑地问,“野外生存技艺不能学么?”
    少女登时瞪圆了眼,半晌又泄气,旋即自失地浅笑,“对了,男女有别,男子在家中做什么都被允许,哪怕被质疑也随时能说得出让人信服的道理。”
    “你的意思,女子就不可以?哪里的规矩?”薛纹凛不以为然,他听完这番话,脑海浮现的却是西京世家女子被娇养纵容得无法无天的众生相。
    薛纹凛秀眉一挑,又想到她背后的国家,脑海那灵光越发闪耀。
    他似乎品味出少女方才那句没听清的话了。
    关于男重女轻这件事,有祁州无出其右,这少女定然有所遭遇于是有感而发。
    “你此刻毕竟在我国王廷随意行走,我们以猪会友,能否互通身份了?”
    少女又下意识瞪起秀目,两颊仍是浓烈的酡红,这回是被炉火全然熏热了。
    以猪会友?这么新奇还略粗鄙的说话,能是个世家子弟脱口而出?
    她额角抽动,抬手抚了抚。好吧,含章殿戒备森严,她于进宫前一日偷得使臣令牌才混了进来,还临时重金买得一套陈旧的使女宫装。
    这般历经千辛万苦,无非就是博出逃遁的机会,还有一丝隐秘的期待,就是若真到了别无选择的那一刻,陷入深宫囹圄,或许自己可以寄希望于囹圄中转换生机。
    她并非扭捏,只是无端生出一股难为情,觉得自己身份难以开口。
    她心中浮动联翩烦扰,秀气的眉尖微微耸立,眼睛随处定格就落在那只猪身上。
    薛纹凛刚抬起手中的白瓷碟,顿时手上一滞,犹犹豫豫递过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解下腰间的单管把玩,语中略略含了一番豪爽之意。
    “你想必猜得大半,我随祁州使团而来。”
    薛纹凛却听出这语中稍显做作,仿佛故意强撑出了一股豪迈。
    他含蓄地戳破,引诱着真话,“并未听说使团有女子随行。”
    少女无所谓地抬眸,语气平平解释,“名单自然只有与正事相关的朝臣,我是随行女眷。”
    薛纹凛依旧笑吟吟,却与不远处的葵吾短暂交视,见那暗卫似乎泄露了丝缕杀意,连忙用眼神制止。
    这少女说谎也不打草稿,显然并不在乎被戳破的后果。
    此次祁州来访,使团名单正是经由薛纹凛落定。
    驿站不但须妥帖安排衣食住行,还须绝对确保使团安全,他为每位来访安排了贴身暗卫,绝无遗漏,眼前少女在这件事上总归说了谎。
    有意思的是,薛纹凛对她的身份倒并不怀疑,她能靠近含章殿,定然是某位使臣家眷,殿外禁卫军放行时不是单一查看令牌,还须由特定名单人员引领。
    她显然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