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时间,澡堂里好些军雌,大都是年长的,体格魁梧,身上有伤痕,都是上过战场的痕迹。
“嘿赖泽,伊尔,你们也来洗澡啊。”
他们热情地和伊米尔他们打招呼。
伊米尔抱着衣服,怯怯地从他们身边经过,腼腆地回应着。
他想起自己当初刚加入第五军团,第一次上星舰时,也是这样的场景,组长领他们到星舰上熟悉环境。
那之后,带着他冲锋陷阵的团长,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他身陷异族巢穴浴血奋战,带回了团长的尸体,那是怎样的能力!
可那又怎么样呢?
团长死去不能复生,正如他死去的雌父,终究是回不来了。
一切都物是虫非。
只是雄主的蜕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雄主真的在某个他不注意的时候,在荒星被异族吃掉,已经变成了异族,他到时候会不会也像杀死小虫崽那样,将雄主杀死呢?
也许是闷热的澡堂水汽太重,伊米尔眼前蒙上一层薄雾。
赖泽带着伊米尔来到更衣室,放眼望去,都是军雌,大家不拘小节,光着膀子走来走去,伊米尔有些犹豫,不想脱衣服。
“伊尔,你怎么不脱衣服?”
赖泽已经全部脱完,站在伊米尔面前,奇怪地看着他。
另一边的年长军雌是之前带伊米尔上星舰的军雌之一,他很同情伊米尔的遭遇,现在也和伊米尔熟悉了。
他拍了拍愣住的伊米尔,笑着打趣:
“伊尔,你是担心我们见了你的身材羡慕嫉妒吗,哈哈哈!”
另一只军雌也来凑热闹:
“是啊,伊尔,你这体格,我看天生就是当军虫的料,要不来我们军队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
伊米尔尴尬地笑了笑。
他以前常和军雌们一起洗澡,并不是扭扭捏捏的虫。
只因他失去了翅翼,后背有两道很深的伤疤。
环顾四周,澡堂里,众军雌完好的骨翅都收在背后,没有展开,即便如此,也能看出他们强壮的翅翼在飞翔时的自由与力量。
没有翅翼的伊米尔,在一众军雌之中显得格格不入,非常突兀,就像是一个残疾人,在一群四肢健全的人中间爬行一样。
“大家都是雌虫,别害羞,你有的大家都有,怕什么!”
伊米尔正想说话,一只大大咧咧的高壮军雌从他身边经过,用看小年轻的眼光,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
“就是啊,伊尔,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没事的。”
“不就脱个衣服吗,快点的吧!”
“就是啊!”
那高壮的军雌说话声音很大,周围的军雌都看了过来,起哄道。
伊米尔的尴尬在这些军雌眼里,被当成了第一次进澡堂的害羞。
可伊米尔担心的是,一只断了翅翼的雌虫,无论怎么养都会惹虫注目,要是有心的虫追查下去,极有可能发现他的身份。
“伊尔,快脱吧,不然澡堂就要关闭了。”
赖泽拿着毛巾催促道。
伊米尔左右为难,可四周都是等他脱衣的年长热情军雌,那眼神看上去就好像他不脱,下一秒他们会蜂拥上来帮他似的。
现在要是不脱,待会儿恐怕就由不得他了。
“好、好吧。”
伊米尔悄悄叹了口气,在众虫期待的目光下,解开了扣子。
他刚把衬衫脱下,便引来了一阵惊呼。
“伊尔你的翅翼……”
赖泽年轻,没见过摘除了翅翼的雌虫,惊讶地张开嘴。
没有翅翼的雌虫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脱衣服之前,伊米尔就想了一个不是那么容易拆穿的理由:
“我以前在伊伯坦星球当过民兵,抗击异族的时候受了伤,异族把我的翅翼砍断了……”
伊米尔低下头,默默地将脱下的衣服叠好,放进储物柜。
“伊尔,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是……”
赖泽毕竟太年轻,看见伊米尔不想提及过去的悲伤模样,信以为真,赶紧安慰道。
可实际上,伊米尔背部被摘除翅翼的伤势非常整齐,如果是在对抗异族的时候被异族砍断的,不可能这么平整。
“哈呀,这可是虫族勇士的象征,”那只高壮军雌拍了拍伊米尔,笑道,“看我,我的翅翼也被异族砍了,但我杀了它们几十个,不亏不亏!”
说着,高壮军雌展开他的骨翅,右侧残缺了一大块口子,不过用特制的义骨和义膜修复得和原来差不多了。
几只老军雌也都过来安慰伊米尔。
他们围在一起瞧了瞧伊米尔的疤痕,发现疤痕处的切口平整,不像是异族砍的,反倒是像虫族所为。
伊米尔脱了上衣之后,后颈处被标记过的虫纹也不小心露了出来,身上还有红一块紫一块到处都是的现在还没消失的草莓印。
联想到伊米尔凶残的雄主,他们的目光变得悲悯同情起来。
雄虫没有翅翼,有的雄虫凶残无度,仇恨比他们强大且能在天空飞翔的雌虫,因此将雌虫的翅翼拔掉,让雌虫永远只能匍匐在他们身下。
这只可怜的被标记的雌虫,也许正是被雄虫折断了双翼,只是身在陌生的星舰上,怕雄主知道责罚,所以才不肯说出真相。
同情伊米尔的年长军雌都在叹气。
现在的雄虫可真是被帝国养废了,听说万年前的雄虫,战斗力和繁殖能力都极强,是勇猛无敌的存在,根本不像现在这样。
洗完澡后,一只年长军雌悄悄对伊米尔说:
“伊尔,你去医疗室看看,也许瓦格医生能帮你定制一对义翅。”
这时候,伊米尔已经洗完了澡,思绪已经到了正在二次蜕变的周至简身上,想到还在房间里苦苦煎熬的雄主,叹了口气。
不知道现在雄主怎么样了?
有没有按时吃东西?
要是他能进去看看就好了。
不过雄主一定会拒绝他的。
伊米尔心不在焉,年长军雌的话从他耳边经过,以为对方说的是让他去周至简的房间看看,因而默默地摇了摇头:
“雄主他不会高兴的。”
年长军雌却更加确信,伊米尔的翅翼是被雄虫给强行摘除的。
没一会儿,伊米尔反应过来,对年长军雌笑了笑,说道:
“谢谢您,我还是等雄主病好之后再去吧。”
雄主是一只外星虫,但他仍然是自己的雄主,伊米尔觉得,他有义务照顾好自己的雄主,可是却弄成现在这样。
他作为一个雌侍是不合格的。
失去了翅翼是他永远的痛,但比起雄主,这点痛却不算什么。
……
星舰上的军雌大都是成家的雌虫,做了雌侍,有的虫崽比伊米尔还大,他们对伊米尔非常热情和照顾,反而对养尊处优的周虫虫感到鄙夷。
经过澡堂的事,大部分虫都对伊米尔同情,对周至简更加厌恶。
伊米尔非常担心蜕变状态下的周至简,他收起气息,端了一碗兽肉汤,拿上许多食物,每晚都去周至简的房门口坐着。
汤凉了他还是坐着,坐一晚上发呆。
从拒绝他的那天起,雄主没有和他说过话,也没有出来过,他不知道雄主是死是活,担心得睡不着觉,寝食难安。
于是星舰上就传开来,伊米尔是一只傻得可怜的雌虫。
雄主对他百般折磨,折断了他的翅翼,他还是傻兮兮地爱着他。
就这么过了五六天,这天半夜,伊米尔放心不下周至简,趁着宿舍里的军雌都睡着了,独自跑到周至简房门前坐了好久。
房间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传出,他也感受不到周至简的气息。
抱着膝盖坐了半天,中控空气系统的冷风从走廊穿过,伊米尔无精打采地从冰冷的地上站起来,腿已经麻了。
可是回去也担心得睡不着。
伊米尔从可以看到闪烁星空的桥廊走过,前方就是星舰的舰桥,从舰桥可以看见整片星空,现在是睡觉时间,只有几只军雌在附近巡逻。
他看见舰桥最前端的走廊上,站着一个孤单的背影,于是走近了些,抬起头。
那是独自一虫正在仰望星空的班赛那伯爵。
没想到伯爵这个时候还在控制室。
伊米尔正想过去和伯爵打招呼,这时伯爵的副官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拦住他笑着说:
“伊尔,还是让伯爵阁下独自待一会儿吧。”
“洛上校,您这个时间还没睡。”
伊米尔和伯爵的副官打招呼。
“是啊,阁下为了抓到逃亡的异族,已经好几天都没怎么合眼了,身为阁下的副官,我怎么能擅离职守呢。”
洛上校说着,来到桥廊的窗边,倚靠着窗户向外看去。
伊米尔见洛上校似乎有话跟他说,于是也跟了上去,与洛上校并排,望向遥远深邃的星空。
“伊尔,你发现了吗,其实伯爵阁下非常喜欢你。”
伊米尔刚上星舰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这件事,他对班赛那伯爵也有着说不出的亲切感,可是伯爵为什么会对他……
“伊尔,和你一样,班赛那伯爵是一只钟情的虫。”
洛上校说着,似乎这几天也听说了星舰上大家传得离谱的关于伊米尔的事情,侧过头来对伊米尔笑了笑。
但伊米尔从洛上校的眼里,看到更多的则是对深爱的雄虫的欣赏和敬佩,还带着一丝……无奈。
这只年长的军雌,虽然体型依旧健硕,可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睛,看起来比班赛那伯爵小不了几岁。
洛上校对伊米尔诉说了伯爵的故事。
伯爵是一只钟情的雄虫,在他年轻的时候,一段与异族的战事过后,立下了非常大的军功,因而虫帝许配了一只皇室雌虫给他做雌君。
虽是指定婚姻,可是两虫非常恩爱。
好景不长,嫁给伯爵的皇室雌虫是一只军雌将军,边境战事告急,他被紧急派去参与战争,在战场上英年早逝,只留下一颗雄虫蛋。
伯爵痛不欲生,为了照顾那只雄虫崽,终生未再娶。
本就珍贵的雄虫竟然终生不娶,也不纳雌侍,虽然周围的虫不敢说什么,毕竟伯爵的雌君是皇室,可是伯爵在外也承受了不小的压力。
终于到了现任虫帝即位,老伯爵是中立派,当初皇子之战时不是现任虫帝的支持者,里埃尔便要想办法把他除掉。
这次也是如此,里埃尔派老伯爵前来追讨异族,实际是一个圈套。
他逼老伯爵立下军令状,如果老伯爵失败,就会下令将他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