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辞留下，你们先离开吧。”仪式结束后，太爷爷转动着浑浊的眼球，慢慢道。
    爷爷和殷尚璘点了点头，离开了祖祠，不忘带上门。
    “小辞，过来，让我看看你。”太爷爷抬起满是皱纹的手，道。
    殷闻辞乖乖来到太爷爷面前蹲下。
    少年紫黑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太爷爷，黑色的长发温顺地披在他的肩上，被一根发带束起。
    太爷爷轻轻揉了揉殷闻辞的头。
    但这样的动作已经费了他很大的力气，他很快就将手放下了。
    太爷爷笑了笑，道：“原来小辞已经这么大了。”
    太爷爷突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爷爷突然看向苏晏沉。
    那双苍老的眸子中突然蓄满了泪水。
    “真像啊……”太爷爷喃喃自语道。
    沉默了一会儿，太爷爷对殷闻辞道：“殷家该处理了。”
    殷闻辞目光平静，静静地听着太爷爷说话。
    “孩子，你需要资历，我的命就挺好的，那些个不老实的，又蠢蠢欲动了。”
    “你爷爷终究没有上过战场，性格软了些，不然在你爷爷那一代就该处理了的。”
    “你父亲心软了些，不敢把刀子对准自己人。”
    “小辞你性子倒是像我，但你比我还要圆滑许多，没有我脾气坏。”
    太爷爷说了很多话。
    但殷闻辞的目光始终温和地看着太爷爷。
    太爷爷终于停了下来，看着殷闻辞笑了一下，道：“让那些老古董下面来陪我吧，免得碍了你们的路。”
    殷闻辞缓缓起身，站在轮椅后面。
    太爷爷笑了笑，道：“小辞，再陪我听一支曲子吧。”
    太爷爷突然看向苏晏沉，他的目光眷恋而又温柔。
    太爷爷，在透过苏晏沉看另外一个人。
    只不过，那个能为他唱一支曲儿的人早已经不在了。
    阴阳两隔……
    人世八苦。
    命运，又是宿命。
    山松野草带花桃，猛抬头秣陵重到。
    ……
    野火频烧，护墓长楸多半焦。
    ……
    横白玉八根柱倒，堕红泥半堵墙高，碎琉璃瓦片多，烂翡翠窗棂少……
    问秦淮旧日窗寮，破纸迎风，坏槛当潮，目断魂消。当年粉黛，何处笙箫?罢灯船端阳不闹，收酒旗重九无聊。白鸟飘飘，绿水滔滔，嫩黄花有些蝶飞，新红叶无个人瞧。
    你记得跨青溪半里桥，旧红板没一条。秋水长天人过少，冷清清的落照，剩一树柳弯腰。
    ……
    殷闻辞轻轻将归途归鞘。
    太爷爷神色温和，安详地闭上了眼。
    久久等候，驻足不前的那个人，终于等来了他的先生。
    看着殷家仆人将太爷爷带走，殷闻辞才捂着心脏感受着它的跳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苏晏沉。”
    “少爷。”
    “该换称呼了。”殷闻辞平静地提醒道。
    苏晏沉愣了愣，轻轻将那两个很是陌生的字吐出：“先生。”
    “安排一下吧。”殷闻辞语气冷淡。
    “是。”
    殷闻辞神色略微有些复杂。
    太爷爷，还是随他心中的那个人，那个家，那个国，去了。
    这是他的归宿，也是他的宿命。
    “小辞。”
    殷闻辞回头，是爷爷。
    爷爷看起来好像更加苍老了。
    爷爷看着太爷爷远去的方向，牵强地笑了笑，道：“好好待他，不要回头。”
    殷闻辞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是苏晏沉。
    殷闻辞郑重地点头。
    爷爷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跟在他身后，喊他先生的那个人呢？
    ……
    苏晏沉往脸上拍了点水保持清醒，他已经三天没休息了。
    这三天，殷家血流成河。
    “累了吗？”殷闻辞的声音在苏晏沉旁边响起。
    苏晏沉摇了摇头。
    锐利的白光朝苏晏沉袭来，但疲倦的身体完全躲不开这一击，最终，锋利的刀刃停在苏晏沉面前。
    “去休息。”殷闻辞收刀，语气不容置疑。
    “少……先生，那您怎么办？”您也三天没有休息了。
    “我让你去休息。”
    苏晏沉却将脑袋轻轻靠在殷闻辞肩上，疲惫地道：“先生，您给我靠一下就好了。”
    苏晏沉这个动作相当大胆，殷闻辞可没同意。
    殷闻辞身体僵硬片刻，很快放松下来。在这里默默守着进来汇报的人。
    “阿辞！”
    “少主！不要乱跑啊！少族长会剥了我的皮的。”
    殷闻哲一下子闯了进来，死死抱着他胳膊的是苏晏阳。
    苏晏阳朝殷闻辞苦笑一声。
    殷闻辞没有说话，苏晏阳不可能拦不住殷闻哲，他只是做给殷闻辞看而已。
    殷闻哲看见靠在殷闻辞肩膀上的苏晏沉，明显地卡顿一下。
    然后心中的火气蹭蹭蹭地往上冒。
    苏晏沉这狗东西，果然对他弟有非分之想！
    殷闻辞轻轻将食指放在唇上。
    殷闻哲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殷闻哲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殷家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制”。
    在没有伴侣前，跟着他们身边的影子，是有帮助主子解决生理需求的要求的。
    因为在选影子的时候，基本上都是选顺眼的人，待在一起久了，自然而然会有那么一点想法。
    如果选的是苏家人，这种感觉更明显，因为苏家人的脸，基本上都长在殷家人的审美点上。
    会嘤的狐狸真的了不起啊！
    妲己，再给朕嘤一个！
    这属实是殷家和苏家的宿命了。
    “太爷爷……”殷闻哲慢慢吐出几个字。
    “是我杀的。”殷闻辞没有犹豫地承认了。
    殷闻哲身体颤了颤，许久才慢慢道：“我知道了，阿辞，我等你回来。”
    等你处理完这些事，你还是我的弟弟。
    “我知道。”
    殷闻哲笑了笑，带着苏晏阳走了。
    苏晏阳回头双手合十，对殷闻辞拜了拜。
    “先生……”苏晏沉略微有些迷茫的声音响起。
    殷闻辞揉了揉苏晏沉的头，轻轻道：“我会处理的。”
    苏晏沉默将脑袋埋在殷闻辞肩膀上，闷闷地轻声嗯了一声。
    两人的黑发彼此交融，渐渐不分你我。
    以鲜血冲刷过的殷家，会迎来一个新的开始，一个新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