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璇见萧锦玉安然无恙,顿时破涕为笑,面露欢喜。
“好,我们马上回去!”
高孝琬奇道:“发生何事?”
“我以援军已至,令尉迟迥生疑,但不能保证他是否会马上反应过来,所以,现在需立即入城!”
萧锦玉这样一说,高孝琬也不迟疑,立率众军士入城门。
金墉城亦有三座城,类似于邺城的三台,连成目字形,三城彼此南北门相通,连为一体。
城中百尺楼作为了望指挥之所。
独孤永业此刻就在这座百尺高楼之中,但见尉迟迥的旗帜就在十里外处高举、迎风飘扬。
仅有两骑疾奔而至,与之对峙,不知说了什么,尉迟迥令兵马止行,那两骑青衣甲士又重新折返,再与高孝琬带出的数百骑军汇合,重回城中。
但就在城门紧闭之时,周军之中亦有斥侯来报:“大都督,适才似有人在广莫门前高喊开城门,带了数百近千骑,以及好几车辎重!”
尉迟迥脸色大变,暗道:坏了,适才谢臻匆匆而至,难道就只是为了代齐国天子送一句话?看来是为了送粮草入城而使出的缓兵之计!
正要派人去追,但想到此时城门应早已关闭,悔之晚矣,便干脆作罢,屯兵观望。
……
入了城后,高孝琬直接将萧锦玉带进了签押房,也就是重要的议事之所,彼时洛州刺史独孤永业,与前洛州刺史段思文已在签押房等着了。
“原来你就是谢臻!”看到一身玄衣戎装的萧锦玉与谢玉璇一同走进,独孤永业十分热情的上前迎接,“久闻谢侍郎之名,今日得见,荣幸之极!”
萧锦玉亦客气的回了一礼:“刺史大人,幸会!”
独孤永业询问了适才在广莫门外发生的事情,待萧锦玉说完,不禁心生欢喜,连声赞道:“想不到谢侍郎不但于文之一道才倾天下,竟还有此等军事才能?”
话虽这么说,但独孤永业最初也是文臣,由于出身并不是十分显赫,曾经被文宣帝当作孤臣一路提拔,由最初的中书舍人,到现在外放为一州刺史。
他本人便是由文臣转为武职的文武双全之人,又是汉臣,故而对“谢臻”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萧锦玉便笑道:“刺史过奖了,谢某并不懂行军打仗,适才也是侥幸骗过了尉迟迥而已。”
“谦虚,谦虚了!”
谢玉璇瞧着他们聊了一会儿,待话音刚落,不禁冷哼了一声,道:“刺史大人,您治下是否太不严谨了,今日我阿兄持天子御赐之剑为洛阳守城将士送粮,未料城墙上的守兵竟然无一人识得天子之剑,不但不放我们入城,甚至还要杀了我阿兄!”
独孤永业脸色倏然一变,立刻叫人带来了几名守城士兵。
而这几个守城士兵顺便还带来了一具尸体。
这尸体独孤永业认识,乃是段思文手下的一名参将。
似乎料到了什么,独孤永业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名士卒面露惭色,其中有两名颇为骇惧的垂下了头。
独孤永业注意到这两名垂下头的士卒,偶将目光睨向了一旁的段思文,便厉声再问了一遍: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名士卒不堪压力,立刻答道:“是段城守跟我们说,如若见谢臻到来,直接杀了便是!”
独孤永业闻言倏地一下将目光狠狠射向了段思文。
段思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曾经也担任过洛州刺史,但没有什么功绩,人也胆小,此际被独孤永业这么肃容一瞪,神色很快便慌了起来。
“是我的错!我的错!我也是被陆郡君所逼,若是不杀谢臻,她便要在陛下面前告我一状,到时我全家老小都不保啊!”
果然如此!
谢玉璇甚怒,拔剑便指向了段思文,直恨不得削了他的脑袋。
“阿璇,住手!”
萧锦玉将她手中的剑压了下来。
“不用杀他,现下我们需一致对抗周军,他所犯的错,我会让他到陛下面前去说!”
萧锦玉说罢,转向了段思文:“倘若你能指证陆令萱,今日你阻我入城之事,我或可不与你计较!”
“但若再敢行此戕害同袍之事,我必以天子之剑杀你!”
段思文看着萧锦玉手中举起的元戎剑,顿时骇惧得面如死灰,忙跪了下来,颤声道:
“以后绝不敢再行此事,必与诸君一起共抗周军!”
话说到这里,整个签押房里的人又隐隐生出一丝忧虑,尉迟迥十万大军屯于洛阳城外太和谷,也不知何时会攻城,他们又能等到援军的到来么?
……
朝廷的诏令通过使者快马加鞭传至晋阳,因诏令之紧急,一路上跑死了好几匹马。
诏令的内容便是令斛律光与兰陵王速去解救洛阳,段韶自邺城归来,随后便率军支援。
得到诏令后,段韶立即整军布署,召集诸将商议对策。
“宇文护以两路偏师欲阻我大齐援军,一为杨摽,背靠轵关陉,其二为权景宣,顿兵悬瓠,我等欲至洛阳,必须渡河,而欲渡河,就必会与杨摽一战,诸位将士有何建议?”斛律光问道。
他将目光投向了高长恭。
高长恭沉吟了一刻,道:“杨摽手下仅有一万余兵马,若是他一直退入陉中扼守陉口,我军便拿他没有办法,但是,杨摽此人有常胜将军之称,二十年来与我大齐作战,未尝不捷,
长恭以为,此人必会轻敌,故只要引得他出轵关,我军再设下埋伏,必能将他拿下!”
斛律光眼中一亮:“好!此战谁愿先去!”
高长恭道:“大将军,就让我先去吧!”
斛律光沉思一刻,摆手:“不,你得随我率军一同渡河!”旋即便唤道,“楼睿,此战由你先去,按长恭所说,引杨摽出轵关!”
楼睿是娄太后的侄子,才能平庸,时议风评并不怎么样,众将士都有些不解,为什么要派楼睿去,但高长恭瞬间就明白了斛律光的用意。
之后的结果也果然在意料之中。
东安王娄睿、武兴王高普率二万精兵赴河阳后,摇旗呐喊道杨摽是缩头乌龟,娄睿还骂了一些很下流不堪的话,杨摽戎马一生未曾受过如此羞辱,尤其见领军之人还是比他年轻很多的一个小子,就更生羞愤怒意,最后果然便带兵出了轵关,与娄睿的精兵一战。
由于娄睿早就设好了埋伏,故而将杨摽所带领的这一支偏师打得落花流水。
最终杨摽被生擒投降。
斛律光与高长恭便率领五万精锐趁大雾弥漫之时渡河,到达南岸。
当日,斛律光便令高长恭与高延宗去查探了周军所在的位置。
“尉迟迥的十万主力屯于太和谷,另有宇文宪、达奚武、王雄等各率一部屯于邙山各处。”
“看来,他们的攻击目标乃是金墉城!”
看清形势之后,高长恭心中越发不安,暗道:阿玉此刻是否就在这金墉城中?
“四兄,驻守在金墉城的乃是独孤永业与段思文。段思文此人虽然无甚名气,但独孤永业乃是一位悍将,又是一州刺史,这些年来,他将洛州边境治理得非常好,听说洛州的百姓都十分爱戴他,我想,既然没有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四嫂应该此刻便安然无恙的在这金墉城内吧?”
“还有一事,两个月前,和士开在陛下耳边诬告三兄有谋反之嫌疑,四嫂为了救三兄,让陛下将三兄也外放到了河阳。
我收到过三兄的来信,他一直与独孤永业在一起,学习处理政务及军务,也许此刻,三兄也在这金墉城中!”
说到这里,高延宗顿了顿,补充了一句道:“我想说的是,四嫂似乎真能预知后事,为今日的这一战,她早就谋划好了一切。所以,四兄,你无需担忧!”
高长恭道了声:“我知。”旋即又问,“邺城之中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阿玉会突然来到洛阳?”
高延宗便将事情的始末都告知了高长恭,令得高长恭的神情再度大变。
“这些流言指不定又是陆令萱那个女人传出来的,听说朝中许多大臣都有把柄在她手中,不过,陛下还是信四嫂的,赐给了她一把元戎剑!”
两人正说着话,突地一根长矛向高延宗袭来,高延宗拿马槊隔挡,就见一戴着面具的少年站在了他面前,用长矛指着他问:“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我卿哥哥……谢臻,她此刻在金墉城中?”
“你是谁啊?”高延宗不悦。
少年将面具揭了下来,露出一张格外漂亮的脸,但这张脸颇有些冷意,就如同此刻突然呼啸而起的风雪。
高长恭看到这张脸,也惊讶的唤了声:“慕容珏?”
自来到晋阳后,他也时有打听这少年的去向,但段韶只告诉他,这少年被派去接受特殊训练去了,至于去了何处,保密没有说。
“是,段大都督让我来助你,但是你们刚刚说,我卿哥哥在这金墉城中?是也不是?”
“小子,你问话能否礼貌一点,礼貌一点,这长矛若是稍有偏差,会戳死人的!”
高延宗连声道,同时也认出了这小子竟然是四嫂身边的那个护卫!
高长恭没有回答,但他的神情便是给予了肯定回答。
“那我现在便去攻进金墉城!”
凤凰说罢,便要冲向金墉城的方向,高长恭厉声喊道:“慕容珏,不可鲁莽,明日便随我一同去邙山,破敌军阵营!”
次日,段韶亦带领一千骑渡河过来,并立即召诸将士,任高长恭为中军,斛律光为右军,自己亲率左军,于邙阪高处结阵。
……
而在齐军援兵到来之前,尉迟迥一边吩咐人挖地道,一边带领北周府兵对金墉城的三座城池轮番进行了攻击,独孤永业带领城中郡兵死守不降。
如此对战下来,不过十日的时间,便迎来了五六次大规模的袭击。
“刺史,这个尉迟迥是越发的狠了,似乎想要速战速决,派了数万兵马连番对我金墉城的各大城门进行攻击,如此下去,不知是否能等到援军的到来?”
“不必畏惧,金墉城号称九天馆名,三丈城墙,再加上地势足有九丈,周军想要强攻,只会逐渐消耗掉他们的兵力,更何况我们还有谢侍郎送来的粮草,足够我们撑上至少一个月。
而一个月,便足够了,足够等到援军的到来!”
独孤永业眼中闪烁着自信,便叫了高孝琬和萧锦玉一同到城楼上的了望台观看敌军情况。
“谢侍郎,这次真的是多亏你送来的粮食、棉衣以及药物,我洛阳城中的将士才能一直撑到现在!”
这段时日,周军攻城,难免有些伤亡,但让独孤永业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谢臻竟然还懂医术,他与他身边的胞妹一起为伤者治病,挽救了数十名将士的性命。
“也谢谢你为我军将士们所做的一切!”
独孤永业眼中满是感激,因此也对她十分信任,有什么重要的军情都会叫她一起来商议。
此时天刚蒙蒙亮,大雪还在纷飞,雾霭已然尽散。
尉迟迥久攻城楼不下,已然尽显疲惫,便望着城楼,对独孤永业高声喊道:“没有救兵前来,为何不降?”
独孤永业亦不甘示弱,高声喊道:“我城池严固、兵马粮食充足,尔等屡攻不下,军力已疲,我只需等待援军一到,尔众必有不返之危,吾为何要降?”
尉迟迥气得大怒,对身后军士道:“能斩独孤永业者,拜太尉,邑万户,赏千金!”
于是,又有大规模的周军前来攻城。
就在这声势浩荡中,望向远处的萧锦玉突然眼中一亮,微露喜色。
风雪之中,邙阪之上,坚起了三道大旗!
高!
段!
斛律!
尉迟迥还在忙着攻金墉城,便听到探马来报:
“大都督,不好了,齐国的援军已到了!”
“来了多少?谁统率?现在又在何处?”
“邙阪之上密密麻麻全是齐国军士,大概有五万余骑兵!看旗帜,应该是斛律光、段韶,还有一位不知是高家的那位王爷!”
“难道是兰陵王高长恭?”
尉迟迥有些恍惚害怕起来,现在的高长恭虽然不如前两位名声响亮,但已然是可以追逐上段韶、斛律光之脚步的后起之秀。
齐国的三大战将,竟然都来了!
正思忖间,又有斥候来报:“大都督,不好,齐军之中,突然杀出了大约四五百人,皆身披重甲,携雷霆之势冲入我军中军之中,这些人十分凶悍勇猛,一路杀了我们许多将士,使得中军瓦解,死伤者无数!”
尉迟迥但觉手脚冰凉,脸色都白了。
“这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