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是来吵架的。”赵挽华一脸严肃的更正他。
“城主…何意?”
赵挽华有气无力地喊:“云眷舒…”
云眷舒详细解释道——
“大鸿胪,此和谈只能失败不能成功。”
“你们所要做的,便是鸡蛋里面挑骨头,延长和谈的时间。所表现的态度不可遵礼守法,要够粗俗,在昆弥提出的建议上也要层层加码,不可轻言答应进入下一个话题。”
“总之,以‘拖’字诀贯穿全过程。”
大鸿胪恍然大悟,恭敬行完礼后,健步如飞地返回谈判桌。
甚至脸上出现了兴奋的表情。
当了和谈使者这么多年,原来还可以这样……这肯定好玩!
须臾,大鸿胪同同僚们耳语了几句,双方再次进入了所谓真正的“和谈”。
先是云遥鸿胪官来了一出无中生有,说对方的鸿胪官其中一人刚刚对他们翻白眼。
什么?
翻白眼?
对方大鸿胪斩钉截铁地否认,说自己都是守礼的人,怎会做这粗鲁之事。
而云遥这边,不依不饶,甚至脚踩谈判桌,居高临下的呵骂了起来。
那神态,仿佛就跟真的似的。
瞬时乱成一片。
赵挽华这才脸上有了笑意,鼓着掌,看得津津有味。
“阿挽可开心?”
“开心开心!看别人骂架怎会不开心?”
“开心便答应了我上次提议的事吧。”
赵挽华奇怪的瞟了他一眼,“你还惦记着呢?”
“当然。”
“行啊,哪日没事便去吧,正好成天呆在营帐,我也腻了。”
赵挽华眼下心情正好,答应得非常痛快,她甚至还拍着云眷舒的胳膊,兴奋至极。
“快看快看,打起来了!要换作前世,让洪老头看见这场景,估计又得参我,说我任性妄为,性情乖张。”
“那是谁?”
“洪敬诚,也就和武毅如今的职位差不多吧,虚职也是太师,他负责教导赵咏志。洪老头本出自御史大夫,有监察百官言行之职。后来父皇走了,他成为新任帝王之师,对我最是看不惯。”
“为何?”
“都是些陈年烂芝麻事儿。”
云眷舒温声道:“阿挽讲讲,我想听。”
“我从小身体不好,人又敏感多思,待人乖张,好呛声欺负人。要看不惯谁,直接指使着婢女仆役打骂到别人痛哭流涕。”
“赵国上下,别看当着我面都十分恭敬,长辈的呢,都会夸我一声好,可背后都骂我呢。”
“赵国王宫贵胄当否知道,当朝的昭乐公主,跟‘高贵’、‘矜持’这样的字眼儿就不、沾、边。”
“若不是治国能力尚可,恐怕大臣们都得上奏让父皇将我这个公主贬黜,他们的子弟哪个没被我揍过啊。”
“因此,父皇在世时,洪老头就常参奏我,三日一小参,五日一大参。父皇走后,他更是变本加厉地上折子,要求我严格约束自己德行。”
赵挽华看向云眷舒,“你说说?前世我病恹恹,一生还被老父安排完,能看到死的那种,也许第二日就魂飞魄散了。这样的我,何必体恤理解他人?累不累!洪老头没道理,洪老头真是好没道理!这事我能记他一生,害的我受了多少罚。”
云眷属道:“看来阿挽很讨厌他。”
“应该称之为‘厌恶’,”说“厌恶”二字的时候,赵挽华还在虚空中以手指点了两下,以作强调,“后来父皇走了,他参我,我若不说一句错,他就在公主府外长跪不起。你说我能喜欢他?”
云眷舒长“嘶”了一声,回忆了一番,“阿挽,但我觉得,你口中这个‘洪太师’,他应该挺喜欢你的。”
赵挽华被逗乐了,大笑了一声,立马否认:“不可能!”
“他一个老古板,甚至曾用撞柱、以死明志这招儿威逼我就范。我今生就发誓,反正也不是什么正经公主了,但凡遇着这类老顽固谁,就让他撞,敢威胁我…反正名声这东西,我要来没用。”
说到激动时,赵挽华身上的大裘掉下了肩。
云眷属将大裘往上拉了拉,温暖席卷赵挽华全身。
“前世你走的早,很多后面发生的事,你不知也不怪你。”
赵挽华:“什么事?”
云眷舒声音若清泉清泠,缓缓道来:
“世人皆称洪太师一生清明、刚正不阿,但他唯一一次任性,是为你撞龙柱而亡。”
赵挽华黑瞳中震惊异常,“为我?”
“是的,为你。”
云眷舒一叹,才接着说:
“你死后不足半月的事情。赵咏志非要将你的陵墓放入帝王陵,朝堂上的宵小,见你身故,在朝堂上公然诟病昭乐长公主,说什么要不是身体原因,长公主早已牝鸡司晨。”
“且……长公主活着的时候就喜欢胡作非为,又没什么本事,一个仗,打了三年,害得赵辽边境百姓三年不得安宁。”
赵挽华:“……”
云眷舒:“是洪太师第一个站出来,肯定你的为人、称赞你的功勋,支持赵咏志将你挪至帝王陵。”
“他痛斥那些人狼心狗肺。最后说自己将撞死在那龙柱上,会还一个世间真理而亡,长公主便是这世间道义。今后不管是谁公然侮辱长公主,都必须好好掂量掂量,有没有这个承受整个御史台怒火的胆子。”
“谁也没料到,都以为人老了,只是随口说说,哪知人后来真的撞了柱。”
“人……有时甚是奇怪。你以为那个讨厌你的人,实则初始,他便钟情于你、欣赏于你、疼爱于你。奈何,用了一种他以为对的方式,而这个方式,却让你误会致死。”
云眷舒说到这儿,忍不住打量赵挽华的脸色。
云眷舒也是在赵挽华身死魂消之后,不断搜集有关昭乐长公主的情报,这才知道洪敬诚一事。
作为一个西方游牧国度的国主,那时赵挽华刚走,他还不太了解东方这条大龙的文化政治。
还奇怪,昭乐公主明明有如此功德,怎还有人敢在大殿之上颠倒是非黑白,公然诟病?
若换作西辽,凡是被认定的英雄,世人绝不让其受一点名声的委屈,早被拖下去乱棒打死。
也奇怪…一个顽固不化的老臣,怎么就突然撞柱,撞柱究竟代表了什么?
直到后来,他研究明白了东方的文明,这才恍然大悟。
而赵挽华,在云眷舒道完结果后沉默了许久。
也许是因为今天天气太冷了。
也许是外面太吵了。
她有些心绪不宁,牙齿打颤。
她咬着后牙关,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我想回去歇一歇,这里好生无趣。
“可要我陪你?”
“不用,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阿仪,好好守着你家小姐。”云眷舒不放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