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时雪卷·宝石池水
作者:晓看青山   借金怀最新章节     
    见处于危难之中的人回来了,阿依琪曼等人又惊又喜。
    一炷香过后——
    众人围聚在一起,客栈的工役们把裴许二人堵的水泄不通,按在座椅上。
    二人背靠墙壁,被抵在木制的椅子上,面前的每个人瞧着他们,都是睁着大眼看着。
    阿依琪曼说道:“二位贵客啊,你们切记!在漠南的夜晚不要出门,否则会很危险的!”
    她话一落,许清弦和裴厄便齐刷刷的回了句:“为何?”
    不过,身处军中之地,嘴不严怎么行。阿依琪曼倏然起身,双手环胸,扭头闭眸,道:“这就无法同二位客官说了,我们将军有令不得外传,我也无法告知一二。”
    她话落,裴厄和许清弦相视一看,直觉没见过这么嘴这么严的。
    但许清弦早已试过了很多次,都问不出什么。因此,他不打算继续问了,跟裴厄通了个气,就妥协的回道:“好吧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们两个外来的商人也就不多问了,免得惹是生非。”
    眼见许清弦领头妥协,阿依琪曼也展露笑颜:“如此就最好啦,来来来,二位贵客,我送你们回去。明日午时,我吩咐厨房多送你们两道菜,今日之事你们可当牢记,日后莫要在夜晚出去了。”
    裴许二人顺应要求后,众人便安心了下来,一个两个都推搡着,要将他们送回去。但是临了,便全被阿依琪曼轰走了。
    之后,阿依琪曼送完二人,走时仍然不放心的再三嘱托。直到裴厄发誓,自己定然不会再跑出去,否则天打雷劈,阿依琪曼才放心的走了。
    但天打雷劈这事,他一个能徒手接雷的,这句话信不得。
    人都走完后,许清弦就同裴厄坐下,开始商讨此事。
    “她们嘴当真严,你没回来时,我多番询问都无果。”许清弦道。
    裴厄回:“想来也是如此,此地的消息很不好打探。不过,明日晚,我们无论如何都得出去一趟。”
    “嗯......话说,你有没有觉得此地古怪啊。今日一天,我总觉得提不上力气,灵力仿佛被压制了一般。”说着,许清弦话锋突转,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裴厄见他这般说,神色有些许触动,他回:“你也?看来还真是有东西放在这里,镇守着。”
    在世间中,无论妖力还是神力,都是关乎于修行的划分。所有法术力量的基本源泉,都是积攒的灵力。一旦灵力消减,就意味着所能施展的妖术或者神术会得到衰退,甚至到无法启用的地步。
    白日入城时,裴厄便感觉到,自己的一身灵力被压制住了。那感觉宛如被人按住了一般,灵力的波动一直处于中下游,甚至怎么回都回不起来。
    在那时,他就察觉到了些许问题。
    “此话怎讲?”许清弦顺应问道。
    “这里身为军中之地,世间侠客又多,为了以防居心叵测之人,定然是设置了强大的镇压法阵在此。这方法,就是为了压制敌我侠客们的灵力,保护此地。”裴厄解释着。
    许清弦听完,豁然开朗。
    “那如此说来,这个镇压法阵这么强大,竟然连你都被压制住了。”许清弦道。
    “嗯。”裴厄先回了一嘴,而后忽然从袖中摸索起东西来,寻找时还不忘接着。
    “不过压制的了灵力,可压制不了武功。”
    然而裴厄开始找着什么,许清弦的注意力也突然的不在话上,他顺眼望去,心中隐隐期待起来。
    下午时,玉簪说的话在脑中响起。日光西落,裴厄不在他时,他隐约猜测到裴厄可能去做那件事情了。
    稍后,二人都默契的陷入无话,都为那宝贵之物留出出场的气氛。
    只见片刻,裴厄掏出了一个布盒子来。在屋中璀璨的烛火和色彩艳红的装潢下,那个布盒子显得灰蒙蒙的。
    “这是赠予你的。”裴厄说到,将布盒子推了过去,收回了手。
    许清弦愣住了一下,其实是心里忽然跳动起来。那纷动的心,不知是对宝石的期待,还是别的什么,叫他停止了片刻。
    突然地,许清弦抬眸在裴厄和盒子上扫了一下。青金色的双眸在火光的衬托下,显得有些亮堂。不知是金辉映了火光,倒映了青色。还是青色的淡然衬托了金的耀眼。
    “给,我的?红宝石吗?”许清弦象征性的问了一嘴,手上不知为何酥麻起来。
    “嗯。”那边点了点头,乌黑的眸子望着他,一动不动。
    气氛到这,许清弦便上手拆布盒子。解结的时候,许清弦总觉得手上好像发麻一般,动作不那么利索。
    好在,解很松,轻轻拉扯便能散落。
    之后,在裴厄的注目下,许清弦滚了一下喉咙,打开了那个小盒子。
    其实平常的礼物倒不至于让许清弦这样,而此刻他忽然的心躁和手上发麻冰凉的触感,正印证了他的在告知他。那并不是一件平常的物什,是被倾注特别意义,特别心意的宝物。
    随着礼盒被打开,许清弦终于见到了那昂贵的‘鸽血红宝石’。
    鸽血红宝石的生产地其实并不在漠南,它源于南部之地。当地人对它的解说是,容纳了‘燃烧的火’以及‘流动的血’。
    此时,屋中的火光很亮堂,盒子里躺着的红宝石却又深沉且通透。
    那红宝石中,有着深浅的类别,深沉的红在里面待着,就像肆意流动的血迹,遍布其中。而火光点不亮的浅红,是如裴厄的炽焰一般,身为烈焰却没有夺目耀眼的光芒,带来的是沉冷和漠然。
    宝石旁,将它固定其中的,是经过打磨的金丝条。丝条层层缠绕融合,才让宝石立于其中。
    许清弦一眼望去,深感惊叹。见到的顷刻,他的身心仿佛静止了,这简直美的不可方物,实难珍贵。
    他未曾想过,这个红宝石,如此的好看。而其下,还配饰了两颗柔色的红玛瑙,再吊坠了一支仅凭眼眸就能分断其中色彩绚丽的乌羽。
    漠南人最喜爱的鸟儿,是乌鸟。它们的羽毛拥有最绚丽夺目的色彩,但因人们的肉眼难辨其美,久而久之就被人诟病了。因此,在漠南的许多的饰品中,都存在着乌羽的搭配。
    一时间,许清弦愣神的望着那枚鸽血红宝石许久。他感叹,此物真是美丽,令他未曾想到。
    同时的,对面之人,瞧着他喜爱的容色,暗暗勾起了笑容。
    “这,这怎么,如此好看......”许清弦将盒子握在手心,一时间因为它的瑰美,而不敢去触碰。
    “我去晚了,这是摊位上的最后一枚了,他的成色还算不上最佳的。”裴厄回他,眼中含着微薄的情谊,自己都未曾发现。
    许清弦不知怎得,手有些颤抖了。他战战兢兢的拿起了那枚耳坠,摘下了自己现有的那个乌羽黄宝石,两相对比,才发现此枚红宝石的盛世美。
    窄圆且富有层次的红宝石和单调无什么亮堂色彩的黄宝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许清弦被惊得讲不出话,一直瞩目在上面。
    他心底知道,裴厄赠送这个,或许是为了让委托进展顺利。但是意义非凡的红宝石,让他止不住畅想着,其中的真意。
    “快戴上试试吧。”裴厄见他倾心瞩目许久,还迟迟不佩戴起来,便推了一把。
    许清弦眼神掠动,他颤了一下,稍后点头应允:“嗯,好。”
    说着,他便开始捏住耳坠钩子,往自己耳垂上串。
    为了这趟漠南之行,入城前他还不得不打了耳孔,因此还疼的嗷嗷叫了许久。
    刚巧因为如此,那耳坠的细勾,顺滑丝绸地钻入了耳孔之中。
    简单拨弄几下后,耳坠就已经摇动的佩戴好了。
    此时,许清弦看向对面之人,问道:“如何,可好看?”
    裴厄听着话,见他的惊鸿悦动。突然不知怎得,口干舌燥,心底犯麻。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回了句:“嗯,好看。”
    但其实,他的心底已嘀咕起来。许清弦佩戴起这枚耳坠,竟让他觉得欢心,这原本只是为了委托才买的物什。他虽花了大价钱,但也未曾觉得会如此值得。
    当那枚同自己赤焰色彩相同,隐约中封存着血液的宝石在许清弦地耳上,摇摇晃动时,让他莫名生了占有感。
    有那么一瞬,他赫然觉得,面前的人从某方面已经打上了自己的烙印。他们彼此,都对对方有了一个归属。
    之后,得了好物的许清弦忍不住想欣赏一下。他自然的使用灵力,召唤出一面铜镜。
    但是铜镜却在出现后,并没有直接定在空中,而是意外的,坠落在了桌面。
    他顿住,手停在半空中。他忘了,灵力被压制了。
    霎那间,铜镜的坠落叫他恍惚,望着什么都没抓住的手,他忽然惊心。
    之前被邪祟遏制,导致灵力低下,那时的灵力的流动感就如现在一般。失去灵力十年,初开始时,他因为灵力的流失而感到不适,多次的使用不灵和脉络上传来的疼痛,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挫败感和失去感。
    如今,这种感觉又回来了,叫他忍不住不去想曾经的往事。
    “怎么了?”对面,裴厄见许清弦忽然落寞起来,关心询问。
    “没,只是忘了灵力被压制了。”他说着,手迟迟还未拿起那面铜镜。
    一时间,裴厄虽不知他心里想到了什么,面容怎么变成了这样。但他却贴心的上前,将铜镜拿了起来。
    “这只是暂时的,别伤心。”
    铜镜的面由天变成了人,裴厄站在许清弦的身侧,弯腰屈身,将铜镜置于了他面前。
    望着黄花镜面都掩盖不住的宝石锋芒,许清弦也感受到了安慰,回过神来。
    “你说的是,会回来的。”
    许清弦一向青衣素雅,就连做配的饰品也不曾如此张杨过。但是现下佩戴的这个红宝石,它耀眼的芒色,似乎并未与自己不配,反而还妆点上了。
    这青中一点红,到此便是最恰好的。逐步的,许清弦的神色又让喜悦盖上。
    夜晚悄然深深,今夜他们不好再出去,客栈的里里外外,似乎都被人看管住了。日落幕时闹得动静不小,阿依琪曼几人也时刻警戒着他们。
    夜深的时候,裴厄能察觉到,温似乎凉了许多,不似白日那般燥热。但这其中的缘由,可能有两个。一来是漠南方位的原因,昼夜温差大是有可能的。二来就是,静悄悄的客栈外,真如那委托人村长所说,已经布满了幽魂。
    游荡的魂魄一旦聚聚多了,所属的地界便会被寒薄覆上。
    但是裴厄并未当回事,这么点的差别对他构不成威胁。
    漠南沙漠遍地,顶上的天月,格外锃亮,还比上在小里村的时候,圆上许多、近上许多。
    入夜深了,舟车劳顿的二人,顶不住困意的,歇息下来。
    小里村时二人同睡一榻,当时没有特殊的事情发生,许清弦和裴厄都还能勉强接受。
    可当下,二人并未睡在一张榻上。许清弦睡床上,裴厄则扯了床被褥来,铺在地上入睡。
    二人同去装束,披头散发,穿戴里衣躺在被窝中。同时的,他们目望木顶,眼眸睁着却没入睡。
    屋中静宜着,连他们的声息都听不见。仔细一看,才发现二人都在屏气凝神,尽自己最大努力不发出大声响。
    直到,心痒痒的许清弦开口说道:“裴厄,你睡了吗?”
    “没睡。”那边回道。
    “哦......那不困吗?白日都是你在拉车,得好好休息才是。”
    “无事,不困,拉车也不累。”裴厄蜻蜓点水的回着,话题也这样终结了。
    许清弦陷入沉默,他抿嘴,手指摩挲起来,好似在纠结什么。
    “其实,你若有空,我可以同你讲讲之前小里村的事吗?”许清弦忽然挑起了这么一个话题,裴厄有些震惊,悄然转眸望去,但幅度不大。
    许清弦也侧眸,容上的表情倒显轻松多了,许是他准备好了。
    他们二人都知道,这件事说的是他被人杀害一次的事情。
    “好,你说吧。”裴厄回他,洗耳恭听。
    “嗯。”许清弦回着,柔眼一笑,将头扭了回去。
    他选择突然将此事说出来,是因他今日虽五味杂陈,但方才都被红宝石的温色填满。
    此刻,或许是回忆那件事情最好的时机,至少他不会背脊发凉,寒颤颤的。再加上,裴厄就在他身侧,叫他心底莫名的安心许多。
    “想必你也猜出来了,我被调换了整整三日。那夜你回来时,我同你说我心系金光剑,忧心忡忡,担惊受怕的。夜晚你熟睡后,屋中就被人打了迷烟进来。我抗不住悄然来的迷药,在晕倒前,见到了门口簇拥着三个人影。”
    “他们三人其实就是罪魁祸首。他们其中一人会傀儡术,当即就对着我,照猫画虎的整了镜像体。那时,我朦胧中,只能看着,另一个自己由稻草和泥土混合融汇,长成了我的样貌,一步步抽取我的记忆代替我。”
    “后来,待我再苏醒时,就被绑到了那处暗洞水潭之中。听他们的对话,我猜测其中有两个是玄阴派的人,而那个操纵傀儡术的,不知是何人何派的。被绑走之后,我原想召唤金光剑,且不说前来救我,但至少得去给你报个信。”
    “可是,我低估了他们的力量和妨害。那纵傀儡术之人,竟然能催动我的灵力,叫我自己将金光剑封在了那个地方,不允它来救。而之后,他们并没有立即杀了我。玄阴派的人说要先折磨我取乐,再取了眼睛走。”回忆着,许清弦的手开始发抖起来。
    “我不知他们为何要折磨我,我与他们无冤无仇。但在被掳走的那个夜晚,他们确实做到了,他们用镣铐捆住了我,将我困在水池之中。冬日的水寒冷刺骨,我鞋袜未穿,厚的外衣也被扒走了,就那么......就那么的被困在水中,感受刺骨的寒冷。”许清弦说着,眼瞳微瞪了些许,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刻。
    裴厄注意到了他的变化,起了身坐到他的床榻处,说道:“别讲了许清弦。既然痛苦,便不要说了。”
    “不,不。裴厄,我要讲,我要铭记这份仇恨,迟早得找他们还回来。”许清弦情绪激动的,乍然坐起来身子。
    显然,对许清弦来说,那夜的痛,恨更多,并非憾。
    “好,那之后呢?”见许清弦如此,想必仇恨和痛苦已经在他心中郁结许久,裴厄也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下。
    “那之后,他们仍然不觉得畅快,居然还拿铁鞭子抽我!你不知,那池水底里,全是我的血。”许清弦说着,身子颤抖起来,生气和恐惧交叉。
    裴厄瞳孔微震,许清弦的话语出来时,他显然愣了一下,而后又忽而觉得心里堵得慌,似乎是怒火在滋生。
    突然地,许清弦猛地抓住了裴厄的肩袖,眼中布着血丝和滔天愤恨的泪水。
    那是第一次,许清弦因为生气流泪,而非委屈和自责。
    “之后整整一夜,他们想尽了酷刑来折磨我,用皮鞭抽我、拿毒虫咬我、再挑断了我的手筋脚筋,叫我无处可逃,无处挣扎!我只能痛苦的呆在池水中,声音都喊沙哑了。”
    “过程中,我求过他们......易过他们。想尽了求饶的办法,叫他们别再苦苦折磨我了,哪怕......哪怕当即给我一个快活也好。但是,他们就是不愿意放过我。”许清弦的恨泪流下,他的身心都颤抖着,口齿不大清晰了。
    裴厄顾着,眼底漫上无言的怒火,乌黑的瞳孔赤了个底。他牵拉过许清弦,一把将他拥入怀中,手掌抚在他的颅后,轻摸的安抚。
    许清弦顺势靠在他的肩头上,眼瞳中似乎都是那片记忆的回影。
    “最后......是我自毁魂魄,启了一片结界,将自己封在了池水之中,溺毙......而死。”许清弦讲完,身形的力气仿佛没了。
    “抱歉,若我早点相信自己心底的判断,或许就能救下你了。”裴厄自责着,因为第二日的早上他就察觉到了奇怪,但却没有深究缘由。
    如若他能早点的在意起来,遵循心底的想法,或许就能救下他。
    被折磨了一夜,惨烈到祈求折磨自己的人,一剑穿心送自己走。再到最后发现无果,只得消散魂魄,将自己密闭于水池之中。
    他捞起许清弦的时候,就已经能感知到许清弦的身子已经冷的僵硬不堪。他不敢想象,在水底的时候,等待自己窒息而亡的他,是多么的痛苦。
    此时,许清弦摇了摇头,回道:“不,裴厄,你不用自责,这怪不上你。你愿意舍弃一半来魂魄救我,我万分感激了。将此事同你说后,我反而觉得舒畅了些。若来日,有机会再见到那三张面孔,我必将他们,杀的片甲不留!”
    许清弦说着,裴厄安慰他之余,眼瞳的赤色也漫到了中心。
    ‘何止要杀个片甲不留,定要以牙还牙,加倍奉还才行。’他暗自下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