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江湖卷·事了事续
作者:晓看青山   借金怀最新章节     
    曲停戏落,众人的意识也逐渐从这场回忆中出来。
    一片白静中,唯有一棵巨大的桃花树矗立其中,师徒二人前后出来,立于树下。
    此处是卿折柳构建的意识空间,其中许清弦和裴厄的意识因为疲惫不堪,只呈球体,被桃儿双手捧着。
    那红绸漫布的桃花树下,跪坐着戏中的主人公‘轻罗’。他双眼失神,空洞呆呆的望着前处。
    二人发觉她后,面上都流露着心疼和担忧。
    “呜呜呜......”桃儿忽而为情落泪,忍不住抽泣起来。
    卿折柳自是泪眼相看,但不久,她便默默抹泪,走到轻罗面前。
    “好了,桃儿,收收眼泪,该行正事了。”
    桃儿听闻,点了点头,在抽泣了几下,便忍住泪水,站到卿折柳身处了。
    待四下空寂后,卿折柳缓缓闭眸,手中开始运气,施展法术。
    “百情为先,万爱唯一。弟子祥云,恭请师傅金身,入我身躯,施展恩术。愿情之不负,红豆记相思。”
    她口中念着,轻罗身后的巨大桃花树便随咒语晃动沙沙作响,树上的挂着的红绳和风铃共同启奏,一片清脆悦耳的乐音传来。
    桃花树的力量不断的向卿折柳转载,渐渐地在她身后形成了一个魂身。
    桃衣为装,红线做饰,白睫为容。一个穿着桃色长衣,腰间挂了无数的红线和铃铛,白发白睫的男子赫然出现。
    他容色上好,眼角有一颗泪痣,令他滋生了几束妩媚。
    他就是卿折柳师傅的魂身,只见魂身意味深长的瞧了一眼轻罗,而后眉眼弯弯做笑。
    师傅魂身出现后,卿折柳缓缓睁开了双眸。
    片刻后,她与魂身同时抬手,共同施展起繁杂的术法。卿折柳口中念着咒语,其师傅魂身也在身后,以儒雅的声音同念。
    “桃红·因果交映,真情不悔。三千烦恼丝,唯情丝不负。”
    突然间,空间中刮来一股股无明的风。狂风作响,吹掉了桃花树脆弱的枝叶。花瓣倾落,飘落在轻罗身侧,抚起他月白般的青丝。
    卿折柳和魂身的衣裳也随之飘荡,足以见到此法的强大。
    随之仔细一看,卿折柳的手中已经出现一朵极其艳红的桃花,桃花蕊中慢慢爬出一根红线。
    红线迎着狂风,扛着花瓣砸来的重力,努力的朝轻罗身中攀爬。
    维持这样的法术耗费极大,卿折柳明显吃力起来,结印的手止不住颤抖,艳红的桃花在她手中也晃动不安。
    魂身同卿折柳一般努力着,红线也不负所托,不断的朝着轻罗爬去,只是速度并不快。
    桃儿在旁看着,不由的担心起来。
    法术进行了有一回,但卿折柳的身躯已有些隐现,她本就是虚影之身,如今维持这么许久又庞大的法力恐怕会支撑不住。
    桃儿一见,便立即的将许清弦和裴厄收入衣袖之中,她也开始施展起法术来,想助力二人。
    “桃曰·追情。”
    一股较弱的力量助力到了红线身上,不出一会,红线奇迹般的发生变幻。
    艳红的桃花中,由小到大,由微到宏,窜出一个红边虚影。
    师徒二人都注意到了这个变化,卿折柳有些诧异,突然出现的红影并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只见红影落地之后,二人通过观察发现这个红影并不是别人,而是轻罗记忆中,穿透了他百余年光阴的陆轻莲。
    陆轻莲的衣裳同青丝,依然被狂风吹起。但她微微笑着,身躯似乎完全不受风的吹奏一般,径直且平稳的向轻罗走去。
    原本空洞呆滞的轻罗,仿佛感受到了这一变化。他愣愣的抬眸抬头,无神的眼神中,看向正朝自己走来的陆轻莲。
    陆轻莲见到他时,笑容更溢。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提裙蹲下,对视之际扬起双手,朝轻罗抱去。
    同时的,那根被风阻挡的红线霎时间的像得到助力一般极速窜出,随着陆轻莲的拥抱,连带着她的红影,融入进了轻罗的体内。
    在轻罗被重新根种情丝后,他的双眸逐渐清明。
    法术完成,卿折柳停下了施法的动作,师傅魂身随即消散。
    她欣慰的望向桃儿,说道:“桃儿,你师祖说的不错,你果然是真正的红线仙。”
    说完,卿折柳的身影便受不住天界禁制,随风消散了。
    而此处意镜,也在她的离去后,陷入坍塌之中。
    不一会,天上月光闪现,意境化为破镜,碎了个完全。而出去之后,许清弦和裴厄的意识从桃儿衣袖中窜出,循着本体的地方,飘了过去,回到其中。
    轻罗身上的禁制消失,他从空中落下后,缓了许久才站了起来。
    清醒之中,他眼中溢着不可置信。突然地,他像寻找着什么似的,朝破烂的府中走去。越走身躯越不受控制的,来回颠簸。
    被种下情丝后,昔日百余年间不理解的情爱相思,在刹那间都迎刃而解。困惑他许久的问题,只在瞬间得到解答。
    他的内心也不再是迷雾聚集,堵塞的情意喷涌而出。
    他走着走着,心中千万情绪复杂无比,流下了带有真情的泪水。
    呜咽的声音传来,他爬到陆轻莲的棺木之前。
    “......轻儿。”在见到她的音容相貌时,轻罗哽咽的喊着她。
    他第一次觉得陆轻莲有了不同的姿色,也对之前的记忆悔恨无比。
    为什么他现在才懂情,为什么他现在才冲破桎梏。
    这一切都太晚了,陆轻莲已经离开近百年了。
    而陆轻莲曾经在他身畔,说的那些话语,也萦绕在他脑海之中挥散不去。
    “阿罗哥,我们去买新衣裳吧。”
    “阿罗哥,为什么你不能同我亲近些呢?”
    “阿罗哥,你当真是什么都不懂,还是装的框我的!”
    “阿罗哥,归期过久,我甚是思念。”
    “阿罗哥,我告诉你,我这一生,非心中良人不嫁,就算你如何说我也不予更改。”
    “轻罗,这名字当真是好。”
    “轻罗哥,当上大将军,可否庇佑小女子一二啊。”
    “轻罗哥哥,嫁期在明日,是你三年前的去期。小城主强取,母亲被拿,我心将死,不见良人,无法见到秋千修缮之日了。”
    迟到的深情,晚了百年才来的感知,让此刻的他无论如何都是追悔莫及。
    “轻儿......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懂......是我的错,让你至死都没能知晓我的心意。”
    轻罗一边抽噎一边说话,语言紊乱的听不清。他跪在陆轻莲跟前,月色的双瞳被泪水遮盖,泪水也反复的带着他的月光离开,让那双瞳色不再熠熠生辉。
    他此刻的心情,仿若万箭穿心,虫蛊噬肉。悲痛且深沉的心跳在压着他,身躯上下传感着疼痛。
    桃儿在外听闻,站在门口处,也揪心的看着。
    月色变暗,徐风不再。一切都静止了,整片山林只有他的哭喊声和懊悔之心在回荡。
    日后——
    轻罗独自守着那棺木几天,每天都泪眼婆娑的。
    西郡的迷雾散了,花剑宗的师姐妹将受了重伤的裴许二人送回了洛宁主城处。城主得知他们已经找到轻罗将军后,欣喜异常,忧愁许久的思绪也豁然开朗起来。
    他为二人请了最好的医师好好疗养,桃儿则在二人身旁每日服侍着。
    十日后——
    轻罗终于踏出西郡了,他停止了一直向陆轻莲尸首源源不断供给的灵力。陆轻莲的尸身在他的注视下,血肉消散,逐渐变成一具白骨。
    在接受了一切后,他耗费大量神力,恢复了西郡的往日样貌,勃勃生机。
    西郡房屋重建,青草漫漫。就连后山也被扶光照料,万物复生。她恰好把陆轻莲的尸骨葬在那处,与林姨娘挨着。
    完善一切后,他这来到了洛宁主城。
    城主府前,他矗立在外,不愿进入。
    守卫一听是他来了,便立即向府中通报,裘城主一人到了,就连忙携着众人朝门外走去,前来迎接。
    “哎呀呀,轻罗将军,裘某有失远迎,失敬失敬!”裘城主捧着手,面带和煦的笑容向他走去。
    轻罗闻声,不动声色。
    “府外寒冷,将军快随我入府,好暖和些。”裘城主做出‘请进’的姿势,邀他入府。
    “不必了,我即将离开此地。此次前来,是想同那两位侠客相见一番。”
    轻罗不冷不淡的回着,依旧站在门外,没有片刻想进去的意思。
    “呃......这,两位请您出山的侠客,都受了重伤,如今还在昏迷状态,未苏醒呢,不如您先进府......”裘城主欲继续说着,但却被轻罗突然打断了。
    他抬眼瞧过去,说道:“撒谎。那个手持金剑的或许没醒,但那条蛇绝对已然苏醒了。”
    此话一出,裘城主有些尴尬住了。他可要跟轻罗说,陛下请他回去当将军的事。这在府门外,众目睽睽的可不好商议事情。所以,他才扯谎裴厄尚未苏醒,没准能请君入瓮。
    然而他还没思绪回话多久,裴厄的身影便忽而走来。
    二人面面相觑,场面一度凉寂,没人说话。
    之后,只见轻罗抬手一个响指,带着裴厄同化成一柱白光离去了。
    轻罗带着他传到了西郡的城门口,此时此刻他已经将手中的剑架在他脖子旁了。但裴厄却没什么触动,依旧那般站着。
    “你认识我,可否告知我的过去。”
    “我可没见过这般求人的。”裴厄回他,眼中不屑。
    “先前的事我还记得,你我是仇人,不是嘛。”
    轻罗说完,裴厄倒是嗤笑了一阵。稍后,他一个虚影乍现,人又突然闪到轻罗的身后。
    他缓缓道:“过去有何好追忆的,又不见得是多么美好之事。我倒是还羡慕你,忘记了过去,这般无忧无虑的。”
    轻罗意识到他闪走,也转身过来。
    “我能使用月的力量,你又唤我名讳为月,我究竟是谁?”
    裴厄看着他,笑了笑。
    那是一种幸灾乐祸的笑容,他心里盘算着。即便山海界已经覆灭,但之前的敌人依旧是敌人。赶尽杀绝,是他本该对此人做的事情。现下他的力量还未恢复,再加上分身之体无法保证在不丢掉两条命的情况下,斩杀月。
    但是月的记忆显然还未回来,没有之前的过往,如何能好好运用皓月之力。为此,他已经通知了广邺,马不停蹄地,加快脚程赶来杀他。
    他依旧用着不屑的语气回道:“过去之时,你的力量为圆月,与月绑定。你所侍奉的君主,是羲和族‘玹灵子’。但是,他已经死了。至于多余的......我就不知道了。”
    裴厄简单讲了那么一两句,点到为止。
    月同他是敌人,亦是故人。故人有难帮衬一把便够了,敌人再现得找机会杀掉。
    月死的不明不白,对他来说也不是解气的存在。那个世界的人可以活下来,但不能忘却了那一段段惨烈的过往。
    “你实力强劲,若我等是宿敌,我之事你怎会知之甚少?”轻罗提出疑问。
    “家国之恨,我又何须知道你那么多。”裴厄懒得再说,直接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轻罗见他没走几步,便化作黑烟离去,也没阻拦。
    对于轻罗来说,他需要知道自己苦苦寻找百年的过往,需要知晓自己究竟为何人。所以即便裴厄如今身体羸弱,还用着不屑一顾的态度同他讲话,他也没有出手的打算。
    毕竟多日前的对战,他已然明了,裴厄绝不是那种会屈服武力之人。
    ......
    回到城主府后,裴厄径直走向了城主安排的小院。因为立了大功,裴厄等人居住的小院变得人满为患,院里院外到处都挤着劳作的府中杂役。
    他们一个个见了裴厄的身影,便都向他鞠躬行礼着。此起彼伏的恭迎声,响彻在小院之中。
    不久,裴厄绕到院中卧房后,推门而入。他忘记放轻动作,一不小心惊醒了趴在桌子上歇息的桃儿。
    自从那日大战后,桃儿便一直亲身照顾他们。城主给请的大把奴仆和医师,她都心存嫌隙,不敢让他们贴身照料。
    尤其是,裴厄和许清弦的伤势各有各的严重。裴厄被人从西郡抬出来时,身上无一处完好。骨头裂了不知道多少根,有些更是错位起来,难以接上。血渍更是遍布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一直流着谆血。
    而许清弦则完全相反,他外皮和骨髓看似没有什么损伤,但是内功和经脉却乱的极其复杂。内伤极重,生命已经在悬崖边挂着了,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