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致远似乎洞悉了我的犹豫，轻声说道：“林奶奶，小琳刚刚做完手术，医生说需要两到五周才能苏醒。这段时间，让她留在西安静养为宜，也给王炼一些时间思考。您二老在这座城市辛勤工作、居住了几十年，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四处走走，见见老朋友。”
    林婉清还想辩驳几句，却被冯建军连忙拦下。
    “致远所言甚是，琳琳刚刚经历了如此大的手术，实在不宜长途奔波，就让她先在西安静心调养，等苏醒后再带回上海恢复。”
    冯海洋和柳毓秀也随声附和，林婉清见此情形，也不再坚持，默默接受了这个决定。
    这顿饭断断续续地吃了好一会儿，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几个晚辈谈论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看时间渐晚，冯海洋起身说道：“今天是我们与小王的初次会面，今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相聚的机会多得是。小王啊，以后若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尽快找我们，千万不要跟我们见外！”
    我匆忙间端起酒杯，向它敬酒以表谢意。
    与冯琳琳外公一家人的首次聚会，便是在这样一种相对和谐的氛围中落下帷幕。
    由于冯海洋在上海的公司有紧要事务亟待处理，所以饭局一结束，他便偕同柳毓秀径直飞往了上海。
    而两位老人则毅然决然地选择留守西安，守护在外孙女身旁，静待她苏醒过来。
    欧阳俊涛、冯翰文以及柳志杰同样选择留在西安。
    面对这几位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我心底深处若隐若现地感觉到，他们似乎对我心存芥蒂。欧阳俊涛固然年轻气盛，脾气急躁易怒，但尚不足以构成威胁。
    然而那位始终沉默寡言的冯翰文，外表看似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可当他凝视我的时候，眼神中却流露出与其年纪极不相称的狡黠与凶狠。
    他们从饭店离去之后，欧阳俊涛与柳致杰一同外出游玩散心去了；冯云则与弟弟冯翰文并未走远，没过多久，他们便驱车折返回来，接上两位老人离开了。
    柳致远并未急于离去，有意与我私下再交谈些什么。
    我们就近寻觅了一间茶室。
    坐定后，柳致远嘴角微扬，笑着说道：“我晓得，你对我心存怨怼，嗔怪我刚才欧阳俊涛出言挑衅你时，为何没有挺身而出阻拦？”
    说实话，我当时的确向他投去了求助的眼神，希望他能为我解围，不想首次见面就将关系闹得太僵。
    在柳致远面前，我也无需否认，所以沉默着颔首认同了他的说法。
    柳致远见我不言语，于是继续解释道:“之所以不阻拦他，是因为，地域歧视，门第之见即便他人三缄其口，也并不意味着它不存在，唯有将其摆到台面上，方能堂而皇之地击碎它。”
    我不得不承认，柳致远所言甚是，因为我察觉到了，不光是欧阳俊涛，就连冯海洋一家，神色里对我的轻视都是难以掩饰的。
    更甭提两位老人了，他们当初也是极力反对过冯琳琳父母的结合。
    我目光坚定地看着他，坦言道：“我并不在意他们的看法，我唯独在意琳琳对我的看法，只要她甘愿与我相守，他人的看法我全然不会放在心上。”
    柳致远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这就好！”他轻声说道，仿佛在自言自语，“其实，欧阳俊涛对你的敌意，我也有一定的责任啊！”
    我惊愕地看着他，满脸疑惑，不解地问道：“此话怎讲？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他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水的苦涩在口中蔓延。他缓缓放下杯子，声音低沉地说道：“欧阳俊涛的姐姐，是我的前妻！”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惊。
    柳致远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痛苦，仿佛陷入了旧日的回忆中。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他的姐姐欧阳婧妍，是我青梅竹马的恋人，我们的爱情自然而然地发展，从相恋到结婚生子，一切都那么美好。
    琳琳就像我们的小尾巴，一直跟在我们身后。我们把她当作可爱的小妹妹，宠着她，她也总是开心地喊着长大要嫁给我，那时的我们，只当这是孩子的天真无邪之言。”
    “然而，生活的转折却让人始料未及。婧妍三年前被查出患有胰腺癌，她的离去犹如一场噩梦，让我们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之中。”
    柳致远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在她临终前，她心中始终放不下的，除了我和孩子，就是那个曾经一直围着我们转的小尾巴琳琳。她是一个那么美丽的姑娘，却命运多舛。”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尽的哀伤和无奈，“她看到琳琳父母早逝，又与外公外婆家闹翻，孤独无依……觉得琳琳不找男朋友，是因为忘不了我。
    所以，婧妍在临终前，始终紧紧拉住我的手，让我答应照顾琳琳一辈子……为了让她走得安心，我不得不当着亲朋的面答应了她……”
    我疑惑地问道：“这与欧阳俊涛对我的敌意有何关联？”
    柳致远无奈地回答道：“俊涛对他姐姐的依赖非常深，我在他姐面前承诺照顾好琳琳，他或许认为琳琳是婧妍安排给我的女人，却被你夺走了，所以他不甘心！”
    我看着他，无奈地说道：“这算不算躺着都中枪？”
    “不过，你无需在意，我也与俊涛说过，我如今不想再结婚，只想将童童好好抚养长大。我始终将琳琳视为妹妹，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萌生出其他情感！”
    柳致远说着，同时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我深知眼前此人亦是个痴情人，他尚未从失去一生挚爱的痛苦中走出来。
    此时，我不知如何安慰他。但我明白，不能让他被对亡妻的承诺所束缚。
    “柳总，我能理解您对妻子的深情厚意，然而，人总要向前看，琳琳如今有我陪伴守护，您不应再沉溺于过去，无法自拔。您的妻子在天有灵，也定然希望看到您与琳琳今后都能幸福。
    所以，希望您将自己从过去中解脱出来吧！”
    柳致远死死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平日里的严肃冷酷荡然无存。
    许久，他凝视着我，说道：“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我还是做不到！”
    我不知该如何宽慰他，只能静静地坐在那儿。
    良久，柳致远整理好衣衫，郑重地说道：“王炼，以后别再叫我柳总了，和琳琳一样叫我哥吧。或许在看到你和琳琳结婚的那天，亲眼见证琳琳此生有了依靠，幸福美满之后，我才能彻底放下过去的执念！”
    看着他诚挚的眼神，我庄重地喊道：
    “哥！”
    “哎！”
    这一刻，两个男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