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分手应该体面
作者:麦客人   我的西安姑娘最新章节     
    阳台上,烟头如星罗棋布般散落一地,我仿若被遗弃般独自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让尼古丁如毒蛇般侵蚀着自己。
    倪彩在房间里默默收拾着她为数不多的行李,那些昔日的回忆也被一同打包。
    五月的西安,阳光似金,透过玻璃洒下五彩斑斓的光芒,却无法温暖我那如坠冰窖的身躯。
    窗外的梧桐树已吐出嫩绿的新芽,宛如大自然的使者,昭告着世间万物依然充满生机。
    阳台的推拉门被轻轻推开,倪彩如同高贵的公主,身着昂贵的高定连衣裙,款款而来。曾经与我相伴时的朴素早已消失不见,如今的她,满身奢侈品,散发着珠光宝气。
    “王炼,我走了!”她的声音清脆而坚定,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我心中那片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嗯,一路平安!”
    “日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工作别太拼命了,酒要少喝,烟也别抽太多,毕竟对身体无益。”
    “瞧他对你多慷慨,一身的奢侈品,每一件都抵得上我好几个月的工资吧!”我并未回应他的问题,只是扭头看了她一眼,自嘲地说道。
    “王炼,我们非得如此吗?”她的声音略带哽咽。
    “你清楚的,我们并非那种分手后还能做朋友的恋人。”我恶狠狠地掐灭手中的烟头。
    “可以再抱抱我吗,就像以前我要出门时那样?”她的身体颤抖着,用祈求的眼神望着我。
    我沉默不语,也没有挪动身体,以无声的方式抗拒着。我强忍着不转头看她,生怕泪水会夺眶而出,更害怕自己会失去控制。
    分手应当体面,那么就什么都不要做。
    她傻傻地看着我,拉起行李箱,转身离去。
    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她回过头,对着阳台说道:“王炼,对不起,忘了我吧……”
    随着关门声的响起,我对着窗外喃喃自语:“我会的!”
    最终,我还是未能克制,起身倚靠在阳台,凝望她的背影,目送她坐上宝马 730 离去。
    自与倪彩分手后,我的世界已然崩塌。我只能借助酒精与烟草自我麻痹,让无尽的工作牵制自己,以免思念如潮水般袭来。
    在每个没有她的黑夜,我总是独坐阳台,彻夜难眠,幻想她仍在身旁依偎……
    一个宿醉的清晨,我迷蒙醒来,竭力睁开双眼,却只觉世界朦胧一片……
    我病了,病得很重,即将失明,正值人生最孤独寂寥之际。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我是生活的失败者,过度酗酒熬夜,诱发急性圆锥角膜水肿,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眼角膜捐献者,人生之艰难,莫过于此。
    黑暗中,无望的等待犹如酷刑。
    在医院苦候两月有余,幸得电视台宣传,终等来眼角膜捐赠者。我万分感激那位素未谋面的阿姨,她将光明赠予我,自己却去了遥远的天国。
    手术尚算顺利,然因术后排斥与自身眼底疾病,视力恢复并不理想,术后仅有 0.3,日后或更差,直至失明……
    所幸,经积极治疗,移植眼角膜未再出现排斥,融合良好,视力亦逐渐恢复。
    历经此番大起大落,良久,我方平复心情。从天堂坠入地狱,又重返人间。
    死里逃生,是时候来一场旅行,与过去的自己道别,看看这个世界,实现自己的梦想,与曾经的自己和解,释怀心中执念。
    整理好行囊,携带各种抗排斥药物,乘火车,赴上海,前往梦想终结与开始之地。
    自西安至上海,一千四百公里,火车需行十五小时,飞机则两小时有余。这条路,我走了十六年,幻想了十六年。
    终于,我决定赴上海,于倪彩生活的城市街头漫步。
    她是我的青梅竹马,十六年来,我们从小学至大学,一直相伴。虽言陪伴是最深情的告白,然我们走过的,唯有痛苦的记忆。
    倪彩年长我一岁,却自幼如小跟屁虫般紧随我后。我带她下河摸鱼捉蟹,爬树掏鸟窝;她则带我跳皮筋、玩叠纸。我们的童年,充满欢声笑语。
    初中时,她是乖乖女,我是捣蛋鬼,她常向我父母打小报告,而我则不停地往她书包里塞青蛙毛毛虫。
    高中时,我沉迷网游和足球,她却喜欢旅游、音乐和绘画。
    明明是两小无猜,相互陪伴十余载,我们究竟是何时开始渐行渐远的呢?
    趁着尚能视物,我决意前往上海,看看她的城市,看看她的生活轨迹。此时此刻,我无比思念她,渴望见到她,与她做一个彻底的道别。
    掏出手机,我立即在
    网站订购了前往上海的火车票,踏上了我一直渴望却又不断逃避的旅程。
    一路向东,途经陕西、河南、安徽、江苏,最终抵达魔都上海。走出上海站,那股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直侵入脑海。我迷茫沉沦了许久,拿出手机,想要拨通她的电话,告知她我的到来,迫切地想要见她一面。
    思索良久,手机拿起又缓缓放下,犹豫再三,始终未能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经过一番艰难的心理斗争,终于按下了那串早已铭记于心的数字,然而,电话那头却迅速传来忙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停机”。刹那间,我有些恍惚,默默地收起手机。
    我竟没有她的电话号码。多么讽刺,却又如释重负。
    走出上海火车站,我独自一人在这个国际大都市的街头游荡,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苏州河边。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西北人,对于大江大河有着与生俱来的喜爱,钟情于那波光粼粼、水波荡漾的美景。
    曾几何时,我的梦想便是与心爱的姑娘在一个依山傍水的城市里,过着简单而幸福的生活,白天努力工作,夜晚携手漫步……
    当初决定来上海,无时无刻不想着她,脑海中满是她的身影,她的一颦一笑,她的言谈举止……
    可当真正无法联系到她时,内心反倒异常平静。或许,自己的执念正在逐渐消散。沿着苏州河的右岸,我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希望此刻能一直这样走下去,尽情享受内心的这份宁静。
    不知不觉,我已漫步至苏州河与黄浦江的交汇处,踏上外白渡桥,游离于黄浦公园。仿佛一个置身于主流世界之外的孤独魂魄,沉醉于这偌大世界的末代繁华。
    坐在外滩江景长廊的长椅上,凝视着熙来攘往的游客,眺望着黄浦江上来往的游轮与货船。此时,心中涌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只因我想象着在上海的倪彩,或许也曾目睹过这番景象,甚至她可能也在这张长椅上休憩过,亦或曾在此处徘徊。
    此刻,我吹着她曾吹过的黄浦江畔的晚风,心满意足。
    她曾告诉我,她热爱江河湖海,钟情于大山大河,向往“大漠孤烟直”的壮阔,追求无拘无束的生活,渴望浪迹天涯……
    然而如今,她却坐上了他的宝马车,来到了钢筋水泥构筑的上海,成为了她曾经最厌恶的模样。
    遥望远方的邮轮码头,我激动地起身前往售票处购买了两张邮轮船票。排队、安检、登船,幻想着倪彩就在我身旁,一同追逐我们曾经憧憬的美好。
    登上游轮的二层甲板,伫立在护栏旁,俯瞰两岸的高楼大厦,凝视着滚滚黄浦江水流淌,迎着江风,我默默地拿出手机拍下一张照片,然后打开微信发布一条朋友圈:“终于,我还是来到了你的城市,踏过你曾走过的十里洋场。黄浦江的风,终究吹进了你的心扉,驱散了大西北的苍凉。
    自此别过,愿你一切安好。”
    点开小企鹅,有个分组名为“我在未来等你”,其中仅有她一人,而她的头像依旧是灰色的,我已许久未收到她的消息。
    明知她不会回复,我仍像往常一样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倪彩,我已到魔都,你曾说喜欢宁静,喜欢山水田园,可如今我却期望能在繁华喧闹的魔都上海与你相遇!”
    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单方面联系倪彩了,去过上海后,我想我能够彻底放下这份执念,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去迎接新的挑战。而倪彩,我的白月光,我的青梅竹马,我苦涩的青春,都将画上句号。
    上海如此之大,我从未奢望能在上海与她偶遇,这个概率微乎其微。来上海只是因为我想来,来外滩也只是因为她曾说过想来外滩。
    她喜欢江河湖海,喜欢城市与河流的共生,城市是工作,是生活,江河湖海是梦想,是追求。
    没有哪个城市能像上海一样,既是生活,也是梦想,她似乎就属于这里,而我,只是追寻她的脚步,追寻她的影子。
    我终非此地之人,未见所想之人,此城亦无我所留恋。只因我突觉,她于上海应过得甚好,甚幸福。
    而我,仅为过客,她则如一瞬,匆匆掠过我的世界。
    别矣,魔都;别矣,上海;别矣,倪彩;别矣,曾经黑暗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