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八年正月的一天,寒风簌簌,天色阴沉。
提篮桥东侧的黄浦江边,人头攒动,人流如潮,数千名民众涌向汇山码头。
码头上停靠着一艘大来轮船公司的轮船,即将开往大洋彼岸的美国。
由于德国纳粹对犹太人的迫害屠杀,有数万犹太人逃到上海租界。
而日本占领军将居留尚海的犹太人视为“无国籍者”,对他们严加管控,放风说要建立集中营,拟定最终解决方案。
所以这艘船对众多欧洲难民来说,是逃离地狱的希望之舟。
所有消息灵通的人士,都不计代价,千方百计去弄一张前往美国的船票。
夏吉祥赶到码头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种疯狂景象,一群群的欧洲难民,拖家带口,带着他们仅有的行李,拼命朝着轮船涌去。
所有人的眼中满是急切与恐慌,他们脚步踉跄,却一刻也不敢停歇,生怕被后面的人挤开,失去这难得的逃生机会。
夏吉祥对这番景象早有预料,他带来了几十名护厂队员,呈两列纵队肩并肩排开,排成两列人墙。
将抱着婴儿的吴雅丽、吴一梅,还有李素贞护在中间,硬生生挤开人群,一直护送众人来到登船的旋梯旁。
为了这一天,夏吉祥不惜花费重金,给自己家眷办妥了出国手续,而且为了旅途安全。
经拉穆尔担保推荐,他还额外给四名犹太青年买了船票,安排到自己在美国的公司工作,让他们确保自己的妻小安全。
轮船登梯口周围,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巡捕与水兵,几名军官坐在桌子后面,严苛的审查每一位旅客的船票及证件,
证件稍有不符的人,就被巡捕从登船队列里拽出来,粗暴的推到一边,弄虚作假的人更是遭到暴打,不断有头破血流的难民被驱赶出来。
被打昏厥的人被水兵扔到人群边上,没人去管他们死活,场面非常血腥暴力。
水兵们刺刀雪亮,平端的步枪都拉上了栓,随时准备开火。
登船的队伍行进缓慢,等了很长时间才轮到吴一梅她们。
到了分别时刻,夏吉祥与吴一梅拥抱了一下,又亲了亲襁褓中熟睡的儿子,便目送吴一梅通过海关。
自始至终,吴一梅这个军统女特工没再和他说话,因为昨晚该说的,该嘱咐的他都说透了,也准备了足够的生活费,
夏吉祥相信,凭借吴一梅的身手与智商,能够保护好自己和孩子。
第二拥抱的,是金素贞,她怀孕的日子尚欠,腰身没有显怀,她衣着朴素,随身带着一个包裹,装着她积攒下来的私房钱。
金素贞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能够勤俭持家,低调生活,夏吉祥将她安排在旧金山华人社区,不太担心她的适应问题。
金素贞分手的时候只说了一句:“阿祥~~~我和孩子会等着你。”
说完她低着头走上船梯,不停的用衣袖擦脸。
最后分别的是吴雅丽,她抱着不停哭泣的女儿,嘟着嘴巴叫道:
“祥哥,没想到你介么会偷吃,真额邪气色了,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吾弗管,侬要是敢一年辰光不来看吾,吾就跟别个男人好了!”
夏吉祥呵呵笑道:“照顾好女儿就行,我要是过不去,随便你好了。”
吴雅丽的回复是抓起夏吉祥的手臂,恨恨咬了一口,跺着脚走了。
此时汽笛鸣响,响彻了整个码头。
登上轮船的人们纷纷回头,他们望着码头上绝望的人群,脸上露出了庆幸和喜悦的神情。
他们知道,这一去,便是新生,是逃离战火与苦难的开始。
而簇拥在码头上的,是数千名未能获得登船资格的人们。
他们围在码头边,哀嚎着,嘶喊着,表情充满了绝望。
很多犹太妇女掩面哭泣,泪水顺着脸颊滚滚滑落,比江面带来的咸湿味道更加苦涩。
大多数男人呆呆望着轮船,目光空洞,表情木讷,仿佛抽离了魂魄;
还有的家庭紧紧拥抱,热烈接吻,做着最后的道别,这一别便是永别。
夏吉祥默默看着一切,他随后挥了挥手,一众手下完成了护送任务,相继离开码头,渐渐散去。
过了不久,轮船的汽笛声再次响起,仿佛吹响了命运号角。
轮船喷出浓烟,缓缓驶离码头,带走了那些幸运的人们,留下的是数千名在绝望中挣扎的灵魂。
江风吹过,带来了无尽的凄凉与哀伤,码头充满了哭声,宛如千人送葬。
而那艘轮船,承载着希望,向着未知的彼岸渐行渐远。
夏吉祥一直等着轮船驶远,才离开码头,返回了提篮桥私宅。
他骑着摩托车,来到吴一梅的小洋楼前停下。
进门后,出来迎接他的,是穿着睡衣的许季红,这个小巧玲珑的女特工恢复了自由,显然以新任女主人自居,娇笑着问道:
“人都送走了吗,登船还顺利吧?”
“一切顺利,已经开船了。”
夏吉祥坐到沙发上,显得很轻松,含笑答道:“本来我以为要先送去港岛,然后转乘加拿大的昌兴轮船公司,或是日本邮船会社的船,那样一梅她们登船就会非常麻烦。
结果我们很幸运,遇到一艘给驻沪海军陆战队运送补给的美国船,可以驶往旧金山,所以我的后顾之忧,算是解决了。”
“是么,都解决了吗?”
许季红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她端来两个酒杯,每个杯子倒了半杯红酒,将一个杯子递给夏吉祥,娇媚的笑问:
“阁下,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安排我呢?”
“我从不喝酒,不过我想我们之间,是应该有个了结了。”
夏吉祥将酒杯放在茶几上,郑重对许季红说道:
“既然密码你无法破译,一梅也已经平安离开了,我想该放你自由了,你可以随时离开这里,我不再限制你的行动了。”
“你~~你说什么,你睡了我那么多天,居然就这么让我离开?!”
许季红又羞又怒,她涨红了脸,将杯中酒泼向夏吉祥。
半杯酒泼在脸上,夏吉祥没有闪避,他只是拿起沙发扶手上的衬巾,擦着脸上的酒水,淡然说道:
“许季红,你要冷静,我非善男,你也不是信女,我们之间本没有男女情爱,有的只是相互利用。
当然,我不会白白受用你的身体,临别之际,我给你准备了三千元支票,作为补偿吧。”
说着,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银行本票,放在了桌子上。
许季红看着支票,不甘心的问:“为什么我不能和吴一梅一样,她能给你生孩子,我也能!”
“一梅她没有你这么要强,其实她很柔弱。”
夏吉祥答道:“况且她也没有你这么功利,这么专业,与她们相比,许季红你是一个合格的特工,而职业特工是没有真感情的,我不能信任你。”
许季红倔强道:“我也是女人,样貌不比她差!我也能生孩子,你说过的,我给你生了孩子,自然不会害你和背叛你。”
“不必了,我已经有后了。”夏吉祥叹了口气说:“我不止一个女人,这次为了让她们平安出国,我已经倾家荡产,养不起外室了。
说实话,许季红,我之所以把你掳来,就是想让你破译密码,既然你破译不了,对我来说你就没用处了,我不杀你灭口,就算仁至义尽了。”
“你~~~禽兽!分明是玩腻了,想甩了我,哼!”
“呃~~季红,不要这样,好聚好散嘛······”
许季红怒叱一声,伸腿一挑,将银行本票挑起,抓在手中,蹬蹬蹬跑回了卧室,关门换起了衣服。
夏吉祥长身而起,转身离开了小洋楼。
······
时间来到傍晚,上海滩依旧灯红酒绿。
张良鹏驾驶汽车,来到大都会娱乐场,前来接自己老板。
大都会咖啡厅里,夏吉祥与万淑曼相对而坐。
夏吉祥一本正经的说话,说得话却很不正经,引起了女方愤怒。
万淑曼面前,摆着一杯柠檬水,一张面值两千元的支票。
就见万淑曼杏眼圆睁,双手交叉在胸前,显然情绪有点失控。
“···情况就是这样,淑曼,我刚才讲得都是事实,我是有妇之夫,不能明媒正娶,让你做我的妻子。”
夏吉祥接着说道:“当然,我不是不负责任的男人,如果你现在怀了我的孩子,愿意给我做小,我虽然有三房妻妾,还是会欣然接受,毕竟令兄还在美国为我打理产业···”
“无耻!骗子!”
‘啪’的一杯柠檬水,浇了夏吉祥满头满脸,他擦着脸还要说话,就见万淑曼起身便走。
可她没走几步,又返身回来,拿起桌子上的支票,顺手抄起邻桌一杯咖啡,倒在夏吉祥身上,骂道:
“去死吧,人渣!”
张良鹏进门与万淑曼碰了个对面,获赠一句:
“滚开,死小开,男人没个好东西!”
张良鹏确实穿着羊绒坎肩,衬衣打着蝴蝶结,一副小开打扮,他耸了耸肩,迈步走到夏吉祥眼前。
见到自家老板水淋淋的,正拿着毛巾,擦着身上污渍。
张良鹏促狭一笑,打了个招呼:
“夏哥,我来接你了,你这是咋了,是又遭女人嫌弃了,还是把人家甩了?”
夏吉祥并不尴尬,他擦干污渍,起身说道:“一言难尽啊,小张,我这是了断情缘,轻装上阵,否则招惹太多女人,生得起养不起啊。”
张良鹏嘿嘿笑道:“怎么会啊,夏哥,如今上海滩这漂亮女人多得是,也便宜的很,给个住处再管口饱饭吃,就有大把女人抢着跟咱。
不瞒夏哥,我就连搞了三个,养在厂子附近,随心所欲的睡她们,我准备再搞三四个洋妞,让她们梳洗整齐,轮流侍寝,哈哈哈哈···”
“嗯,你这性格,倒挺适合经营夜总会的。”
夏吉祥语气有些忧郁,但他没有多说,只是问道:
“让你搞几辆车子,搞来了没有?”
“放心夏哥,足够用了,”张良鹏回答:“包括我开来接你的这辆车,都是我刚刚借来的,车主都是不认识的陌生人。”
“好,够用就好,弟兄们都安排到位了吗?”
“都通知到了,他们抓阄分成三波,全都出发了。”
夏吉祥于是挥了挥手:“走吧,咱们得赶在他们前面,不能失去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