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承蒙阁下看重,卑职实在感激不尽!”
夏吉祥深深弯下腰去,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可等他抬起头,却迟疑着说出另一番话:
“只是卑职还有下情禀告,因为内田川课长的指令,卑职以第三国际特工的身份,目前在岩井公馆肩负卧底的任务。
而且不仅如此,因为岩井副领事的赏识与栽培,卑职还担任了岩井长官麾下的特勤队队长职务,负责岩井公馆的保卫工作。
古话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卑职必须信守对岩井长官的承诺,所以只能拒绝阁下的提拔了,实在是非常抱歉了。”
赤木亲之听了这番说辞,一时没有说话,只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夏吉祥,目光冷冽森然,半晌才呵呵一笑,悠然开口说:
“真想不到啊,支那人果然奸猾似鬼,一个杀手出身的满洲人,居然也有这样的生存智慧。”
冷鱼,我最近得到一首歌诀,你想不想听一听啊?”
夏吉祥神情尴尬,恭声应道:“哈!卑职洗耳恭听。”
就听赤木亲之曼声吟咏道:
“鹞有束身穿林能,
又有翻身钻天功,
既能伏低捉池鱼,
亦可九天擒飞雁。”
吉良君,我看冷鱼这个代号已经不适合你,你以后就改叫隼人吧。”
夏吉祥听了这话不敢抬头,连忙说:“阁下~~~卑职愚钝,不胜惶恐,不,是诚惶诚恐!请长官阁下不吝赐教!”
赤木亲之微微笑道:“吉良君,我知道你做了维新政·府的调查科长,在青红帮,巡捕房,军统,中统诸般势力间盘旋往还,左右逢源,很是游刃有余,捞了不少油水啊,
所以这个隼人的代号,是不是很适合你啊?
夏吉祥听到这里,心知老鬼子不会无的放矢,冷汗已经流下额头,只能强自镇定说:
“阁下,阁下真是慧眼如炬,辨察秋豪,卑职不敢辩解,以后定当竭诚奉公,绝不敢存有二心!”
赤木亲之却只是微笑着,而他眼镜上的闪光却犀利如刀,仿佛刺透了夏吉祥的身体,看穿了他想明哲保身的心思。
沉默半晌,夏吉祥才听到赤木亲之的轻快语声:
“吉良君,我们对待自己人还是比较宽容的,若不是你入赘了津川家,就凭你私放支那人的军统官员,同情抗日分子,给击毙的支那特务送葬这几项罪名,
就足以把你送进宪兵队,严刑拷打一番,与那些抗日分子一起枪毙了。
吉良君,不,隼人特工,你既然作为帝国的鹰隼,就要为帝国圣战牟取利益,作出贡献!
这样吧,这回你上缴五十根金条,所犯罪行我就不予追究,放过你如何?”
“···是,卑职定当竭诚奉献!”
夏吉祥听了不敢犹豫,立即答应道:“多谢阁下宽容,卑职回去后就筹措资金,一周之内肯定能凑齐这些黄金。”
“嗯~~~我给你三天时间。”
赤木亲之闭着眼睛,点了点头说:“那就这样吧,季云卿家里,你还是跟我去一趟的,如果没有合适的干部,这个特务大队长,你就先兼着吧。”
浑然不觉中,夏吉祥感觉自己被拿捏住软肋,顺姬因为自己的疏忽,现在落在日本人手里,
即使赤木亲之百般刁难,肆意讹诈,他哪里敢拒绝,更不敢反抗,只好擦了一把汗答道:
“是,卑职谨遵您的命令,多谢阁下慈悲。”
“嗬嗬嗬···”赤木亲之宽宏的笑了起来,用恩赐的口吻说道:
“吉良君,据说津川家的光子快要生产了,你这个做丈夫的,有时间还是多陪陪你的正室妻子,多给津川家生几个孩子,光大津川家的家门嘛!
而你跟支那女人生得庶子,对你的仕途,并没有什么好处,还会增加你的负担,
以后想换口味了,可以去妓馆和慰安所嘛,你可以尽享那一夜新娘,还没有后顾之忧,啊嗬嗬嗬······”
“是,阁下的金玉良言,卑职谨记于心!”
夏吉祥再次致谢,却感觉赤木亲之的笑声,分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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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海卫路,季云卿公馆。
赤木亲之的车队在街巷口停下,三轮摩托车封堵住巷子的两头出口,十几个日本兵架着机枪,将整条巷子都封锁起来。
确定安全后,赤木亲之才从车上下来,夏吉祥自觉的站在他身前护卫,遮挡可能受到枪击的方向。
这种殷勤效忠的态度,让赤木亲之很满意,这时第三辆轿车的车门开启,走出一个矮胖的日本老头。
这人大概五十五六岁,穿着一身没有军衔的陆军军装,周身却散发着一种纵横捭阖,舍我其谁的气势。
夏吉祥见了忙躬身行礼,不敢稍有怠慢,而矮胖老头根本没理会他,他与赤木亲之并肩而入,走进了季公馆的大门。
季云卿得到通报,已经在几个徒弟的簇拥下,赶到门口迎候,他人未到门前,洪亮的嗓门已传了出来:
“哎呀呀,贵人临门,老朽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啊!”
就听赤木亲之笑着介绍道:“季老前辈,鄙人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土肥圆将军阁下,
他是新成立的‘对华特别委员会’机关长,今后全权负责中日亲善,发展经济工作,
这次登门拜访,正是希望季老前辈出山,引荐门下英才,为维新政·府出策效力啊!”
季云卿连连谦让:“哎呀,不敢当不敢当啊,真是折煞老朽了,两位贵人,多有怠慢,快快里面请!”
夏吉祥的身份低微,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他只能在众人都进入大门后,才走进季公馆,在正屋门前站立,担任警卫工作。
恰在这时,夏吉祥发现门前还站着一个大块头保镖,这人他很是脸熟,赫然就是吴四宝。
吴四宝见夏吉祥走到近前,也是一脸尴尬,非常忐忑。
他见夏吉祥能在日本人重重护卫下,若无其事的走到堂屋门前,如何不明白夏吉祥的汉奸身份。
在吴四宝强者为王,强权就是真理的认知里,他对夏吉祥以前能够横行无忌,种种跋扈行为也就有了深刻理解,
继而丑脸上堆满谄媚笑容,点头哈腰的说:
“夏阿哥!小弟我以前有眼不识泰山,居然不知道您是为日本长官做事的,阿哥真是眼光超前啊,找了这么强大的靠山,真是太精明了!
阿哥,希望您看在季老爷叔面子上,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后还请阿哥多多提携,多多关照啊······”
“嘘~~~禁声!”
夏吉祥不耐烦的打断了他,低声叱责道:“打扰了长官说话,你吃罪的起么,还不闭嘴!”
“是是···阿哥教训的是。”
吴四宝连连应诺,哈腰陪着小心,远远退到一边。
此时此刻,他们俩身份一样卑微,都没有旁听资格,只能默默等在门外。
屋子里会谈持续了两小时左右,才在一片欢笑声中告一段落,就听季云卿朗声说道:
“······哎呀,寒舍实在穷鄙,不能治宴款待两位贵客,老朽在梅陇镇酒家略备薄酒,聊表一下心意,还请二位移驾就席。
·······此酒家聘请了川菜名厨到店掌勺,善作川扬特色名菜,其筹备数月,开幕之时,食客履展如云,两位长官务必赏老朽一个薄面,屈尊就驾啊!”
谈笑之间,三个老鬼互相谦让着,走到了门口。
显然刚才的密探,他们已经达成了合作意向,这时就见季云卿抬手一指吴四宝,扬声介绍说:
“二位贵人,此子名叫吴四宝,是跟从我十余年的弟子,他虽然粗鄙不识字,却是胆略过人,枪法出众!
尤其难得的是,四宝他忠心耿耿,尊师重孝,老朽恬颜向两位贵人推荐他,还望日后提携一二啊!”
吴四宝咕咚一声,原地拜伏在地,对着季云卿磕了三个响头,又对着赤木亲之和土肥圆闲二拜了几拜,口中高叫道:
“多谢师傅垂怜照顾!多谢两位贵人赏脸垂青!”
土肥圆闲二频频点头,嘉许说:“好,好,果然忠勇可嘉,是条鲁直的好汉啊,季老爷叔,我记下此人了,以后定当重用,不负所托啊!”
吴四宝当当又磕了几个响头,嚎叫道:
“多谢贵人!我吴四宝定当如夏阿哥一样,忠心效忠黄军,以效犬马之劳!”
夏吉祥瞅着吴四宝恬着一张大丑脸,一副死心塌地的跪舔模样,实在不忍目视,不禁侧过头去。
这时就听赤木亲之用日语对土肥圆说:“这个不识字的丑东西,派不上什么大用场,就让他到你的机关里,当个保安副队长吧,
队长之职,我建议还是由这位夏吉良担任,毕竟他是津川家的赘婿,算是我们自己人了。”
“哦,是这样的么?”土肥圆闲二的锐利目光,随即扫视在夏吉祥脸上。
夏吉祥听了这话,心情颇为复杂,他知道赤木亲之敲诈自己五十根金条,是想用这个官职补偿自己,可他真不想当这个送死的官啊。
正在夏吉祥犹豫着,是装着听不懂,要不要接话之时,就听大门前传来汽车临近的刹车声。
接着车门开关响起,一个匆忙的脚步快速来到门口。
日本卫兵没发出预警,正屋前的众人也就停住脚步,等待此人进门。
就见大门照壁前身影一闪,营田喜多郎走了进来,他来到赤木亲之身旁,附在他耳边,语速极快的说了几句话。
赤木亲之听完神色愕然,可他吃惊的表情也是一掠而过,随后就对夏吉祥招了招手。
夏吉祥快步走到他跟前,微微躬身道:“阁下,有何指示?”
赤木亲之叹了口气,用略带遗憾的口吻说:
“吉良君,有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你,你的小妾‘花子’,她出了点意外,从陆军医院的楼顶,跳下去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