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乘此刻是真叫心如死灰。
去年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失去这份书吏的差事，毕竟他家三代都是在厅衙做书吏的。
刘典史并没有马上来找宋乘，而宋乘心中一面怀着最后的期望，一面又更加担心刘典史突然出现。
直到过了一天刘典史还没来找他，他才反应过来，赶紧买了点儿礼品，趁夜去了刘典史家。
刘典史这两天其实也在为这事儿心烦。
他并不想做这个坏人，但是真说开除宋乘，肯定得他去案房说，不可能让推官大人自己去说吧。
此刻看见宋乘趁夜来自己家，更是神色复杂。
“刘典史，这点儿时新菓子给您尝尝……”宋乘挂着讨好的笑，将手中提盒放到桌上。
刘典史很是无语。
都到这时候了，送什么菓子他也没办法啦。
“最近老夫经常牙疼，不爱吃这些菓子，你拿回去自己吃吧。”
刘典史说着，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刘典史的意思这么明显，宋乘自然不能再装傻，当即跪下道：“求典史大人救我。”
“唉——”刘典史叹一口气：“这是大人定的规矩，又是头一回执行，你以为求我，大人就能放过你了？”
“大人，我、我家中还有妻儿要养，没了这差事，我一家老小怎么活啊！”
其实宋家颇累了些家财，根本没有到少了这份差事就活不下去的地步，但是没了这份差事就出多进少倒是真的。
“你现在求我有什么用？我之前在大人面前给你求情，后来又一再劝你的时候，我怎么说的？
你只要把手头的活都干好了，谁也挑不出你的错来。
你呢？你看看你这半年干的活，我就算是想保你我有什么脸张嘴？”
“典史大人，我、我真的不是故意干不好，实在是我越想干好越出错。您再给我次机会，再给我次机会行不行？”
唉——刘典史深深叹一口气。
两人都没再开口，宋乘在等刘典史开口，刘典史则在思忖如何开口。
半晌，刘典史道：“小宋，这个事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你实实在在犯在了大人手里。大人给过你机会了啊。”
这句话一出，宋乘知道，这事儿确实是没有可能转机了。
刘典史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又劝道：“这些年你家也攒了些家财吧？换个营生吧，开个店、做个买卖，怎么都能过下去。”
宋乘无言，只胸膛起伏，半晌道：“典史大人，我能开什么店做什么买卖啊？我什么都不会啊？”
“做了这么多年书吏，你什么都不会？能写会算干什么不行？别的不行，账房先生总会做吧？”
其实哪里是做不了，只是他不想做啊。
刘典史见宋乘也再没话说，吩咐小厮：“送宋书吏出去吧，那盒子菓子给他带回去。”
小厮拎起提盒一手轻轻推了推魂不守舍的宋乘，将他送了出去。
待宋乘反应过来，他已经被送出了刘家，食盒也回到了手上。
第二天，宋乘没再去厅衙，刘典史倒是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不用当着其他书吏的面儿将宋乘叫去开除。
虽然宋乘在这儿的时候大家偶尔奚落，可他真的走了，大家心里还是有些兔死狐悲。
如今确确实实有人因为连续两次考功下等被赶走，大家知道推官大人并不是随口说的了，自然心里都绷了一根儿弦儿，再做事又小心了几分。
如今这个结果和效果，秦云何很满意。
他当初考功虽然不是为了赶走宋乘，但是想整顿书吏秩序确实是实实在在的。
这次考功尘埃落定，秦云何留任的职状也到了厅衙。
意料之中，众人都没什么大的反应。
七月将过，厅衙又要放讼了。
这几个月秦云何每日抽空给玉哥儿和范弘两人上课，主要安排他俩学习作四书义和经义。
两个人一起学就会有比较，有比较自然更努力。等几个月的课程结束，秦云何明显感觉两个人的经义都有了不小进步。
七月下旬，上了几个月课的玉哥儿和范弘带着满满的收获被送走了。
八月，又将岁试了。
一早，秦云何就让人在离考场最近的一家客栈定好了房间。
这次岁试，秦家秦崇兄弟三人和去年才过了府试的秦识都要来，李敞自然也要参加。
冯卓虽然不打算继续功名，但是岁试也肯定还是要考的，怎么说也是个功名。
就连范弘，今年也打算来考一考了。
他其实早年也是过了县试府试的，只是院试考了两次都没过就放弃了。
这次不知是为何，一早就跟秦云何说了想来再考一下试试，秦云何自然也很支持。
许是想着许久未见了，冯卓八月初一就到了府城，秦云何自然要给冯卓接风。
“哈哈，云何，两年未见，看着你倒是越来越有官威了。”
正在提壶斟茶的秦云何失笑：“什么官威，谁家官老爷亲自给你斟茶递水。”
“哈哈，所以我比你更威风喽。”
李敞摇着扇子自外姗姗而来：“超凡贤兄自然威风，我可没喝过推官大人斟的茶。”
秦云何哭笑不得，顺手又斟了一杯递给李敞：“好了子高，倒怨我几年没给你递过水了。”
“哈哈哈。”
几人说笑着坐下，吩咐了店小二上菜才开始叙起话来。
“子高，我听云何说，那芥茶的主意是从你这儿听说的？”
李敞轻抿了一口茶，道：“我只是提了一句那芥茶不错，哪里知道大人就当成个买卖跟你说了。”
冯卓嘿嘿笑：“你既喝着不错，自然说明有销路，为何自己不做？”
“我家的买卖都是二哥在打理，我懒得管。”
“那你在家管什么？”
“我啊，”李敞又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悠哉悠哉道：“我负责给家里考功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