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挥之不去
作者:七窍玲珑猪   葬琉璃最新章节     
    凌副使和玲珑学宫之间的微妙平衡被彻底打破,双方撕破了脸皮,亮明了各自的观点。
    所以,学宫也不再奉行之前凌副使提出的“单独看管姜浩”的要求,直接让姜浩回了甘泉宫。
    反正,圣皇没有下旨剥夺之前,姜浩依然是甘泉宫之主。
    况且, “单独看管”的策略本来就执行的很敷衍。
    那些密集的护卫还在,原本是为了防备钱七星的手段,现在看来,倒却像是在看管姜浩了。
    姜浩在东屋甘泉之侧枯坐良久,再一次深切感受到“等待裁决”的无力感,这种被操纵的命运,实在是让人生厌。
    心头不由然涌起豪情:奋力向前,不论当下,终有一日,要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
    好吧,前提是,渡过此次难关。
    如果圣皇不批准魔道考核,那就一切无虞。在灵鸢事件中,姜浩自认没有什么过失,不会被波及。
    如果圣皇准予考核,那就有点麻烦了。
    很难说那个不靠谱的珠子,会惹出什么祸事。类似的祸事,它惹了太多了。
    暮色降临之时,甘泉宫来了一位客人——水尚天。
    水次席收起了在玲珑阁之时的咄咄逼人,换上了一副笑脸,耐心宽慰了姜浩几句。
    这让姜浩极不适应,这不是水师父的风格。
    “水师父,我没事。”姜浩自信满满的说道。
    水尚天放心不少,小声说道:“于长老找我们商量了一下,给圣皇的奏报中,会详细介绍你的修炼情况,你放心就好。”
    “让各位前辈费心了。”姜浩恭敬说道。
    水尚天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半晌无言,最终说道:“好好修炼。”
    然后急匆匆的走了。
    姜浩从水师父的神态和语气中,读出了一种期待,也读出了不自信。
    这让他隐隐觉得,怕是躲不过这次魔道甄别了。
    他喝下了一些酒水,尝试着召唤珠子,却没有成功。
    姜浩暗想:你最好就这么沉寂一阵子,等我通过了魔道甄别再说。或者,你干脆沉寂下去也行。
    第二个来探望的,竟然是紫师姐。
    她款款而来,明眸剪水,温婉柔和,就像一缕暖暖的微风,吹面舒爽,刹那间就让姜浩感觉到这尘世的美好。
    她说:“姜师弟,惊鸿步练得怎么样了?”
    姜浩想想珠子不靠谱,缩了缩脖子说道:“还行,挺熟练的。”
    “能腾空几尺了?”
    姜浩又缩了缩脖子,感觉自己像溪水中的老鳖,恨不得把脑袋缩进去才好。
    可是脑袋还在外面,嘴巴也只能做出回答。
    “不是每次都能腾空,最好的时候,能腾空五尺。”
    紫落尘轻轻颔首,柔美白皙的下巴点啊点的,在姜浩的心头留下阵阵涟漪。
    她说:“你已晋级宗师,于飞行一道却有所欠缺,还要多加练习。”
    姜浩不敢盯着看了,挪开视线,低头说道:“师姐,如果这次侥幸没事,我一定好好的跟着你修习惊鸿步。”
    “不会有事的。”空山幽谷鸟鸣一般的嗓音总是那么悦耳,“你的经历很简单,没有接触魔道的机会。”
    她顿了顿,继续道:“况且,你年龄太小,据说修魔之人寿命极长,百岁才能起步呢。”
    姜浩愣了愣:“师姐,我不小了,如果不修行的话,都该娶媳妇了。”
    咯咯——
    紫落尘的笑声宛如银铃般悦耳,她抬手在姜浩额头一点,嗔道:“人小鬼大!”
    说完缓缓起身,忍俊说道:“好好修炼,我走了。”
    姜浩只觉得额头一凉,如被施了魔法一般,浑身酥软,一点力气都没有。
    眼见紫落尘走出好几步远,他才艰难说道:“等等……师姐。”
    说着,笨拙的爬起来,全无修士风采,小跑着追上来,迅速从储物戒中取出两个玉盒,双手捧上去。
    紫落尘不接,轻声问道:“什么呀?”
    “火灵丹,还有水灵丹。”
    紫落尘想了想:“只给我一枚火灵丹吧,你欠我的。”
    姜浩打开了两个玉盒,现出四枚鲜红的火灵丹和两枚半雪白的水灵丹,紫落尘立刻眼神一亮,光彩斐然。
    “太漂亮了。”她喃喃自语。
    “收下吧,师姐,其他的算是我的一点……心意。”说到最后,声如蚊蚋。
    紫落尘好生纠结,这么完美的水火二丹,她从未见过,她很想要。但这么贸然收下,实在是有违本心。
    思忖片刻,她柔声问道:“你炼制的?”
    “是的,师姐,炼制了很多次,只出了这些,状态很不稳定。”
    “那也很厉害了。”
    “还请师姐暂时保密,在魔道甄别之前,不要对他人提起。”
    紫落尘点点头:“好,不过事后,我要送给师父一样一枚。”
    说着,双手接过盒子,诚恳说道:“姜师弟,等你有空了,我再陪你去火灵岛,这些丹药,算是你预付的酬谢。”
    “好,那就说定了,师姐。”
    紫落尘欣然离开,脚步翩翩,身姿款款,连背影都那么好看。
    姜浩看着远去的倩影,心中默念:我希望能有机会,和你再上火灵岛。
    “少爷,吃饭了。”李铁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姜浩心里一抖,以往都是坛子来叫自己吃饭,可是,坛子他……没了啊。
    饭菜丰盛,甘泉宫的寻常供给。
    俩人闷头闷脑的吃了饭,杂役进来收拾了饭桌,姜浩正欲离开之时,李铁头突然双膝跪倒,连连磕了三个头。
    姜浩阻拦不及,有些气急败坏,厉声道:“铁头,这是何意?起来!”
    “少爷,我对不起你。”李铁头依然跪着,脸色凄然。
    姜浩一愣,随即问道:“到底怎么了?”
    李铁头俯倒在地,口中呜咽:“少爷,我是个探子,是南辰郡派到你身边的密探。”
    什么?!姜浩大吃一惊!
    “你!”姜浩大怒,抬手直指李铁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少爷,我之前卡在地师下品修为两年多了,有人来找我,说有个做随从的机会,可以有很多灵水修炼,我就答应了。后来他们又说让我留意你的情况,是为了保护你什么的,我没多想,也答应了,再后来我觉得不对劲,但是我一直不敢说。”
    姜浩脸色铁青问道:“你如何传递信息的?”
    “入宫之前,每到驿站,都有人找我问话,入宫之后就断了联系。少爷对我越来越好,我很感激,总觉得于心不安,想和你说说。前两天洪巡使又找我问话,我心慌的要命,思来想去,就想给你说实话。”
    于心不安?
    姜浩蓦然想起,坛子贼眉鼠眼的说道:“……少爷,你还是吃一点吧,要不我于心不安。”
    “这也是雪珊珊教的?”
    “不是,这是我跟铁头哥学的,他经常说这个词。”
    ……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坛子都学会了,看来你真是心有愧疚啊。
    想到这里,姜浩语气缓了缓:“铁头,是不是洪嘉给你说了,这次一定会弄死我,还许了你一些东西?”
    李铁头伏地磕头,声音凄惶:“是的少爷,他说带我回去,去郡城玲珑学院修行,我很害怕,就想和你说实话。”
    姜浩叹了口气:“唉,你是怕我死得不明不白吧?”
    李铁头不说话了,一个劲的磕头。
    “起来吧,起来说话。”姜浩说道。
    李铁头直起上身,低着头,依然跪着。
    姜浩也不勉强,继续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不想回郡城。如果少爷这次没事,我就去做个外门弟子,如果少爷过不了这一关,我陪着少爷,我们三个还可以在一起。”
    说到最后,李铁头又趴到地上,悲戚有声。
    “那你的家人怎么办?”
    “我没有家人,父母已经去世了。”
    姜浩脑中立刻掠过狱卒老李那张黑乎乎的大脸,随即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两三年了。”
    什么?姜浩又吃了一惊,浑身气得哆嗦起来。
    李铁头呜咽道:“那个狱卒不是我的父亲,是假的。”
    姜浩心里发冷,思绪万千。
    假的,不但父子关系是假的,怕是那个狱卒的身份也是假的。
    人心啊!
    刻意靠过来示好的狱卒,其实是人家早就安排好的探子,紧紧的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呢。
    可笑,自己还真以为老李是为了儿子的前程,巴巴的贴上来的。
    姜浩呆呆的站了一会,出了院门,找到了一个护卫,说有急事,要见水尚天。
    两刻之后,水尚天匆匆赶来,带走了垂头丧气的李铁头。
    中间的这段时间,姜浩对李铁头说:“你我相处一场,我问心无愧。虽然你悬崖勒马,但相处下去总是尴尬,你去做个外门弟子吧。如果我侥幸过关,我们也不会团聚,各自安好就是。如果我不幸遭难,你也无需陪着,我们的交情到不了这一步,你倒是可以好好活着,逢年过节祭奠一下我和……坛子。”
    ……
    李铁头走后,姜浩站在院中,环顾着四下高高的院墙,再望望黑漆漆的天空,一阵悲凉萧瑟之意陡然而生。
    三个少年一路艰险,结伴而来,到如今,只剩下了孤家寡人。
    此番滋味,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