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陈川焱。”秋淡淡道,“他似乎通过什么怪异的途径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知道你去了也没用,甚至有可能会牵扯到你自己,所以不愿意你来。”
“胡说!”林言咬着牙,头一次表露出愤怒的神色,他道,“胡说!明明可以做到的,一定可以做到的!”
没有什么事情是人力真的做不到的,如果有,那就先尽力了再说!
凭什么还没有做,就要否决他能不能做到!
雨渐渐大了,打湿了他的头发,贴着脸。
凉意让他感到悲哀。
“如果我做不到,那又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林言淡淡道,他抬起头,红了眼眶,“像我老师一样。”
明明可以的,明明可以做出尝试,为什么当时所有人都在阻拦他,为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师消失在水里,就因为他还是个孩子,所以哪怕他学过游泳,学过专业工业的下水救人的知识,也不能够下水救人。
秋没有说话,她隐约察觉自己似乎做了什么不太好的事儿,随即挑眉。
那又怎么样呢?隐瞒着不告诉林言,难道就是好事儿?她可不这么认为。
如果这样瞒着就是好事儿的话,林言永远都走不出这个学校。
这可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好歹是费了点心思布了局,什么结果都没有,岂不是很对不起自己亲自出来了?
“这里到底是……”林言伸出手,说出自己的内心话之后,他回想起了一些事儿。
一些本该早就遗忘的事儿。
不,或者说,一些别人以为他遗忘了,实际上从来没有遗忘的事儿。
他的老师的死。
这个老师,并不是说其他任何一个老师。读到大学,他的确有了无数个老师,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
但他永远忘不了一个老师,那是他一生的引路人。
那个曾经带他离开阴霾,随后因为救人而力竭最终淹死在水里的,中学时期的引路人。
他当时是在场的,他看出了老师的力竭,试图阻止,试图自己下水,遭到了包括老师在内的所有人的阻止。
他当时的确也还小,不过就是个孩子,怎么能够下水救人呢?要知道溺水的人下意识挣扎的力度是非常大的,如果没有进行过专业的训练贸然下水,很有可能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别人不懂也就算了,老师的阻拦是林言没有想到的。
他的救人的知识是和老师一起学的,老师怎么会不知道他会吗?
说白了也是不相信他一个小孩能有这么大的觉悟和力气,也怕他在水里出什么事儿。
可是老师自己呢?那么好的人,就这么样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再也没有人提起过这个名字,再也没有人说起过他的往事。身边所有人提起他的名字的时候只剩唏嘘。
可是为什么?
凭什么不让他去救人。
就因为他还小还是个小孩?
当初在蓝星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在怪谈世界了,还是这样。
他抬起头,咬着下唇,默不作声地盯着天上阴沉的云。
他不信。
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残忍的事情,真的有人力做不到的事儿。
就算有,也请先让他试试。
他抬起手。
挂在脖子上的那颗石头,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手里。
以及那一支点翠簪子,也同时出现在了石头的旁边。
秋有些惊讶地思索着:难不成还真的会用了?
面前发生的一切果真和她想的一样。
石头融入簪子之中,点翠簪子第一次绽放出异彩。
在雨水中撑着油纸伞的女人蓦地色变,眼睁睁地看着那根簪子绽放的色彩冲向自己,下意识的放低手中的油纸伞,试图用油纸伞抵挡住那抹浅淡的光线。
可谁也没有想要那点点光线,明明看起来没有任何特点,也没有多大的杀伤力,但轻而易举就破开了她的油纸伞,狠狠洞穿了她的胸口。
“天呢。”她注视着林言,身影缓缓消散。
尽管只是一个分神,但林言爆发出来的力量,足以让她感惊讶。
这就是【审判】该有的力量吗?
但是怎么感觉当初的陈川焱并没有这么强悍的力量?
这算是什么情况?
她思索着,看了一眼自己的油纸伞,眼中露出心疼的神色。
秋没有说话,看林言的眼神终于除了戏谑之外,多了一些别样的情绪。
倒是算他还有点悟性,知道要从自己这里借力。
毕竟这点翠簪子落在他的手里,可就是认主了,在【学校】里,只要没有超出【学校】的限度,林言使用多少都是被允许的,就是要看他自己……
他这一个【无主之体】,到底能够使用多少力量呢?
这让秋感到好奇。
林言只感觉眼前恍惚了一下,一切就恢复了正常,他依然站在原地,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应该是离开了那里,于是迅速前往四号教学楼。
四号教学楼,大名是温雅楼,听起来非常高大上的名字,实际上却是【规则】极其不稳定的地方。
可以说,这里的【规则】随时都有崩坏的可能,可以说是只剩个壳儿了,也被称为整个【横矢中学】中【规则】最不稳定的地方,最危险的地方之一。
林言此前从没有来过这里。
他也没有在意,甚至只是看了一眼四教的名字,确认自己没有走错,径直上楼。
“嘻嘻嘻……”
刚踏上四教的楼梯,林言就听到了怪异的声音,带着他承受不了的污染,刺入他的耳膜。
“又是什么人贸然闯入呀——”尖锐得几乎要让林言原地爆炸。
林言根本没有耐心和他们周旋,非常干脆的从背包中取出了池烬赠予的水,然后直接泼在它们的脸上!
“我草!什么东西!”
宛如滚烫的开水浇在它们身上,它们发出了痛苦的嘶吼,扭曲道:“啊!!——”
这些甚至不能够称之为生物,只不过是一些扭曲的不知名的怨灵罢了,八号货架上的水可是用来清醒的,对付这种小意思还真是杀鸡用牛刀了,林言也来不及心疼,抬头看了一眼楼上,快速上楼。
他本来还想找找规则,转念一想,这里的规则并不稳定,等他找到规则,不知道要消耗多少时间,那还是算了吧,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撑着油纸伞的女人很心疼的看着自己的油纸伞,喃喃道:“这一次可是亏大了啊……”
她的油纸伞可是她的宝贝,她的命根子,本来崭新的伞面,现在暗淡了不少,都是林言刚才那一击导致的。
如果这次出不来结果,站不对位置,那可就真的亏到姥姥家了。
“你来了?还真是快啊。”她转头,看到林言,有些无奈道。
“陈川焱嘱咐我让你不要来,你非要来,现在可不是我的问题了。”
林言一路上的确遇到了很多麻烦。
他本就没有清醒此刻也有些迷茫,推开门的瞬间,还是茫然的。
……直到看到了面前的景色。
他深吸一口气,道:“我来了。但是,结果呢?”
“这就是你费尽心思寻我来的结果?”
池高卓嬉笑:“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我以为他能够拦住你,看来你身上的确还有其他秘密。”
“不过我已经忍耐不来了。【实验室 】的持有权在你手里吧?拿来。换他俩的命,这个买卖很划算吧?”
“划算个屁。”方应求立刻骂道。
“还有力气说话?”池高卓惊讶道。
然后摆摆手,插在方应求心口上的黑色匕首插得更深了。
而陈川焱倒在方应求脚下,不知生死。
“……你就是为了这个?”林言哑声说,盯着池高卓。
“是吗?”池高卓认真思考了一番,露出一个笑容,“也许是的?”
“你不明白,这个陷阱,可是我为了他们两个人精心设计的。”
“陈川焱靠的是什么?靠的不就是那一点点的【潜力】。每次都靠燃烧潜力……但是如果燃烧潜力会伤到方应求呢?喏,一看,他没辙了。”池高卓指了指脸色难看的方应求,笑笑,“人不能有软肋。你以为方应求为什么输?还不是因为这个陷阱的核心是陈川焱,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下不去手摧毁这个陷阱,所以他也就被困在这里了。”
“真是可怜啊。如果没有这个软肋,你觉得现在的方老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吗?当然不可能会。”
“他明明有离开的选择,明明能够自己脱身离开,却为了一个人,留在了这里……当真是可笑至极。”
他一步踏出,走到林言面前,笑意盎然:“怎么样?你怎么考虑的?”
“你什么时候知道簪子在我手里的?”林言没有搭理他的嘲讽,现在的池高卓,就像电影里那些得意洋洋的反派。
不过也是,池高卓本就是张扬的性子,和方应求不对付这么久了,观念一点都不合,不骂几句实在也说不过去。
“什么时候?”池高卓思考了一会儿,说,“发现张雨茉在【图书馆】的时候。”
林言眯眸:“就凭这个?”
“呵呵呵。”池高卓笑笑,“你不懂,【图书馆】不会允许一个老师三番五次进去。如果没有特殊原因,你觉得她怎么可能会去这么多次?而且我可是听说,你们去了不止这一次吧?”
“之前应该有过一些类似于,去里面避难的情况发生?”
“看来你在学校的眼线还真是不少。”林言并不惊讶,看到了陈川焱和方应求二人的现状之后,他突然变得很平静,平静得吓人。
他那双黑色的眼眸就这样安静地看着池高卓,里面不带任何愤怒的意思,他说:“我要怎么相信你会放过他们?就算我把东西给你了,或者说,如果我把东西给你了,你要怎么保证你不会杀了他们?”
“除了相信我之外,你还有别的选择吗?没有别的选择,也敢来这里和我讨价还价?”池高卓冷笑一声,说“你只有这么一条路,你没有别的选择了,认清楚这一点,别太自大了。”
“是吗?”林言侧目,道,“既然都是一死,为什么不选择毁了这一切?既然你没有放过我们的意思,我们自然也不会让你如愿。”
池高卓面色微妙:“你有毁了它的能力?开什么笑,这不就和小孩子要掰了菜刀一样荒谬。”
“你想试试吗?我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林言很平静地说着,“你可以试试,我又不亏,不是吗?”
“毕竟就像是你说的一样,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如果今天,方老师和陈老师出事儿,我也不介意在这里和你拼命。”
“和我拼命?”池高卓笑了,他说,“你把它毁了还正合我意了,赶紧毁了吧,我不需要一个破烂东西来掌控整个【学校】,【学校】本就是因我而生的,凭什么要被其他任何的东西而控制?我凭什么要被那东西限制?!”
池高卓面色阴狠:“你动手啊!你不就是依靠这个东西才来和我谈吗啊?我倒要看看,你毁了它,还有什么能够和我谈的?”
林言看着他,他也看着林言。
二人之间的身份并不对等。
他们一个代表【学校】,另一个代表着【z秩序】,他们本就不是一起的,不是一路人。
现在不是,以后也不可能是。
方应求看着林言。
其实他看不到太多,眼前视野是模糊的,看不清,他甚至看不清林言的神情。
只能看到林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池高卓似乎是放心了,又或者是杀人诛心,开放了这些,让他看,看着他们想要保护的人在他的面前出事儿,却无能为力。
陈川焱说得对。
方应求这么想,低下头。
他还是第一次,就在自己面前,非让陈川焱受了伤,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他感到挫败。
陈川焱很早之前就警告诉过他,人的能力是有限的,迟早有一天他们会遇见比他更强悍的人,迟早有一天会遇到无法处理的事儿。
他那时候不觉得,以为自己能够永远护好陈川焱,直到陈川焱偏离自己的初心的那一天,他就会离开。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初心?陈川焱依然在坚持着自己的初心,而他早已偏离了自己的初心,成为了陈川焱的俘虏,而自己心甘情愿。
究竟是为什么呢?
或许没人会知道,没人知道他和陈川焱的第一次交锋是他想要杀了陈川焱,也没有人预料得出来,他会守着陈川焱,一守就是这么多年。
就像他自己没有预料到,有一天,会看着陈川焱在他的面前重伤昏迷。
真是世事无常啊。
他这么想着,露出了一个笑容,浅淡的笑意。
“……你说得对。我的确没有任何筹码和你做交易了。”
“但我总有办法的。”
“你现在也没有对我动手,是因为什么呢?因为不能吗?还是因为……不敢?”
“你在忌惮我身后的什么人?”
林言话音落下,池高卓的脸色微微一变。
随即他笑着:“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你背后还有什么人?你不就是靠着陈川焱和方应求才活到现在吗?”
“是吧?我也想知道我背后还有谁。”林言笑笑,“比如说,是谁告诉我,我要去拿这支簪子?”
“你也一定很好奇,我是从哪儿听说的这个簪子吧?”
“虽然是【学校】的主宰,但是似乎,你还有很多触碰不到的地方。比如,【图书馆】的小扳手,以及……”
“饭堂四楼?”
林言玩味道。
“教学楼里关于【饭堂四楼】的规则,是为了你设下的吧?”
所有【规则】的背后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这点不止在蓝星管用,在怪谈世界也一样。
没有任何规则的出现是毫无逻辑的,如果有,那背后一定有属于他的故事。
池高卓笑笑:“我都不知道,我还有让规则为了我改变的能力。”
“按理来说是没有的。”林言说,“但你是这个【学校】的主宰,【学校】是因你而生的。”
这句话,可是池高卓刚刚自己说的。
“……”池高卓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他盯着林言,说:“有时候我真的不喜欢像你这样的聪明人。太聪明了,真的很讨厌。”
“允许你自己推测簪子在我手里,不允许我推测你的事儿了?”林言带了点讥讽,说,“只许你州官放火,不许我百姓点灯?”
“呵呵呵……”池高卓冷笑道,“倒是一个特别应景的成语,我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林言直言道。
“所以你到底要怎么样才愿意放过他们?”
池高卓说:“你不是知道答案吗?”
“我要你们的命。”
“我们?”
“你们所有人的。”
他看着外面的雨,意味深长道:“你们自作聪明的时候,没有想过,我才是这里的主人吗?”
“……”林言长叹一口气。
手里的簪子紧紧握着,最后却松开了。
他说:“我有一点不能够理解。”
“什么?”
“如果你真的能杀死方老师的话,你为什么还在犹豫?”
池高卓看向方应求。
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方应求徒手拔出了插在自己心脏上的匕首,鲜血流了一地。
他却看着十分不在意的模样,盯着池高卓。
哑声说:“陈说过,要让我护着那个小鬼的。”
“所以我不允许你想做的那些事。”
“他要是醒了,看到林言出事儿了,会不开心的。”
池高卓苦恼道:“你还要再来和我打一次?”
“真是无聊的把戏啊……”他感慨道。
“那就送你最后一道【规则】。”
“我研究了一辈子,耗尽我毕生的心血的【规则】。”
方应求脸色微微一变。
林言的话已经让池高卓彻底失去了耐心,后者看向方应求,注视着他,说:“七、我赐予你死亡。”
“……!”
——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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