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离开了一把手办公室。
临走前,他还随手顺走了办公桌上笔筒里的一面小国旗。
“不是什么国旗都能有幸来到一把手办公室,对我来说,它还是很有纪念价值的。”
抛下这句话后,顾时便推开了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留下钱老与一把手以及复面屏幕上几个大国领导人沉默不语着相顾无言。
顾时给他们留下的,解决诡异信徒难以防范的方法很简单。
那就是等待。
等待什么?
等待怪谈的结束。
“主席先生,恕我们无法理解顾时先生的意思,难道我们真的要按照他所说的,不再去管诡异信徒,任由他们肆意妄为吗?”
法兰西总统犹豫地开口询问起来。诡异信徒在此之前就成为了维护各国国家安全的重要打击对象,而在今天普朗特中招的事情暴露后,各国领导人的惶恐程度更是上了一层楼,生怕下一个中招的人会是自己。
因此,他们都纷纷寄希望于顾时,期待这位人间圣者能给予他们一个可以安然处理掉所有诡异信徒的方法。
然而,顾时提出的所谓解决方法,却让他们难以接受。
“马克仑先生,我想这应该是我们没能理解顾时的想法。”
一把手将笔筒晃了晃,把小国旗被顾时顺走后的空缺补上后,他看着屏幕说道。
“前天顾时将那个诡异信徒解决掉的报告你们也都看过了,在他眼里,诡异信徒根本是毫无威胁的,因此他所说的方法,应当是确实有效的。”
“可是主席先生,纵使顾时先生没有把诡异信徒放在眼里,但对我们来说,诡异信徒是个难以除治的大麻烦。我们的能力不能与顾时先生相提并论,可他也总应该将这解决方法的具体原理告知我们,让我们知道其背后的运行逻辑。”
法兰西总统沉声道。
“我们现在能想到的方法都是切实可行,并且能够及时看到成果的方法。但顾时先生的方法……很难让我认可。”
在刚才的讨论当中,各国领导人也纷纷提过自己国内正在准备进行的诡异信徒打击方案,但却都被顾时一一否决了。
顾时让他们等待,实际上就是一种把希望交给未来的措施。这种等同于超前消费,期待未来的自己能解决经济难题的行径本能地让各国领导人抗拒。
无论是让武装力量以雷霆手段清扫打击诡异信徒窝点,还是放权给民间,让民众自发地限制,举报,打击诡异信徒,各国领导人都有考虑过。这些都是能在线报上看到实际效果的措施,即使它们都有各自可能会造成的不良后果,但与处理掉诡异信徒,保证自己以及国内的安全相比,各国领导人认为这些后果还是可以承受的。
可是顾时的方法,先不论到底有什么后果,光是成效,他们就没办法看到。而且,他们更加想不明白顾时这方法的意义何在。
“顾时已经给出了他的方法,相信还是不相信,就得看我们的决断了。”
一把手也不再与他们辩论,看他的样子,他是准备按照顾时所说的去做的。
等待怪谈结束,等待哪一个怪谈结束呢?这又能代表什么呢?难道诡异信徒还能在一夜之内彻底从地球上消失吗?
各国领导人面露难色地低头不语,一时间,一把手的办公室,以及地球各个重要首脑的办公室里都同时陷入了沉默中。
…………
对于各国领导人的想法,顾时并不好奇,也不打算知道。
他们想让自己给出一个解决方法,那他就告诉他们,至于他们会不会按照他所说的去实行,这就不是他想关注的事情了。
实际上,他如果想要让全世界都依照自己的想法做出相应决策,那么以他如今的能力简直是轻而易举。
每个国家的首脑办公室都很清楚,改变他们的想法跟改变一个普通人的想法没有任何区别,但顾时可没闲到去做这种事情。
不过,他还是对一把手花了点小心思。毕竟赛里斯是他的祖国,他也是希望自己的国家能在之后过上好一点的日子。
“不管是强行打击,还是民间扼制,都有其无法避免的弊端。”
“诡异信徒可以在明面上进行消灭,却难以做到彻底的根治。”
“就像阿布霍斯所说的那样,不是祂在靠近诡异信徒,而是诡异信徒在靠近祂。”
“人性终究有限,混乱与世长存……呵呵,这可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呼——吹又生呐。”
顾时心情通畅地走在路上,他现在还打算去一个地方……
几十分钟后,六院八层临床心理科的主任办公室里,瓦列里医生稳稳地给顾时倒了杯茶。
“顾时先生,请。”
瓦列里医生把茶壶放下,微笑着给顾时做了个“请”的手势。
顾时口中称谢,轻轻端起了茶杯,递到嘴巴抿了一口。
“嗯……还是瓦列里医生你泡的茶好喝,果然这泡茶也是讲究技巧的嘛。”
瓦列里医生笑了笑,说道。
“顾时先生你过誉了,其实茶的冲泡方法大同小异,造成的区别也并不会太大。”
“要想茶好喝,关键还是在于茶本身的品质,以及在茶水中添加的调料。”
“哦?”
顾时在嘴里含了口茶,一边细品,一边端着茶杯观察着茶水。
片刻之后,他将茶咽了下去,咂了咂嘴,说道。
“茶叶的品质我看不出来,毕竟我从来没有关注过这方面的知识。”
“不过里面加的调料我倒是有点眉目……请问是白砂糖吗?”
瓦列里医生欣然地点了点头,说道。
“是的顾时先生,正是白砂糖。你应该也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在茶里加的就是白砂糖。”
“是白砂糖吗?我还一直以为是果葡糖浆来着……”
顾时嘟囔着又喝了口茶,没有注意到瓦列里医生稍稍有些改变的神情。
随后,他将茶杯放下,玩笑般地对瓦列里医生说道。
“要是医生你人不在赛里斯国内了,用露西亚的白砂糖泡出来的茶是不是就没有这种味道了?”
“的确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不过顾时先生,茶的味道再变也不会有太大的区别,最重要的还是品茶人的心境与状态,这才是影响茶口感的重要原因。”
“心境与状态吗……医生你不愧是专业的心理学家,一切都能追根溯源到心理学问题上。”
瓦列里医生笑了两声,看向顾时。
“其实自然人的存在问题,有很多方面和心理学有关。”
“即使是由自然人组成的社会,也同样可以用心理学进行讨论,只不过那个门类叫做社会学。”
“不过顾时先生,你今天得有闲心来找我,恐怕不只是为了和我讨论这些问题吧?”
顾时先和瓦列里医生卖了个关子,他说道。
“难道我就不能是来准备接受后续治疗的吗?”
“你说笑了顾时先生,所有的疗程都已经结束,你已经找到了自己,怎么还会需要更多的治疗了呢?”
“您认为我的治疗已经结束了吗?”
“正是这样顾时先生,其实我的治疗对你来说并没有太大的作用,关键仍然是你自己,你发现,想到,释怀,认识了自己,所有原本存在于你身上的问题也就会轻易地消失。”
顾时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问道。
“所以医生你其实早就看出来我的非凡了,对吗?”
“是在什么时候?第一次的治疗当中?我在怪谈世界里的行为表现?还是我向你阐述我体内那位情况的时候?”
瓦列里医生抬起手,示意顾时停止猜测。
“我可以说,都不是。”
“我从未看出什么来,只不过是一点点的巧合,让我认识了你,你也认识了我。”
顾时歪斜着脑袋,纵使没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他也依然微笑着对瓦列里医生说道。
“心理医生都喜欢当谜语人吗?”
“这是我的职业操守,心理医生不会过于干涉患者的实际,我也只会为患者提供建议,仅此而已。”
“说来说去,这不还是谜语人吗……”
“呵呵,或许是吧。但是顾时先生,有些问题的答案,得靠你自己去寻找。如果经由旁人告知你最终答案,你可能没办法很好地接受现实。”
“能方便透露一点细节吗?我觉得我还是需要一位专业心理医生给予我解题思路的。”
瓦列里医生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
“顾时先生,我只能告诉你:要认清自己的存在。”
得到了瓦列里医生的建议后,顾时便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二人就那么坐着,偶尔聊聊现实世界的情况,一会儿聊聊民众舆论的态度。举杯共饮结束后,顾时喝下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茶,满足地长出了一口气。
他看向墙上的时钟,说道。
“看来时间也差不多了,再待下去我就得付第二个时程的费用了。”
“顾时先生,你还是那么具有幽默感。”
“是吧?可惜克里斯他们有时候不是很能理解我的幽默,或许这就是一种才华的孤独吧。”
瓦列里医生默默地笑着,顾时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
开心地笑了一会儿后,顾时将目光集中在瓦列里医生身上,用手轻捻着下巴,说道。
“说起来,瓦列里医生,每次我去怪谈世界的时候,您都会给予我一个祝福。三次怪谈下来,每一次我都顺风顺水,您的祝福不会真的有某种神秘学方面的价值吧?”
“我并不认为自己有着这样的能力,归根结底,还是顾时先生你自己的力量。”
瓦列里医生回答道。
“当然,如果你认为我的祝福对你有着激励作用,那我自然也为此而高兴。你希望的话,我可以接着给予你祝福。”
但顾时却抬起手来,说道。
“不了瓦列里医生,万一这祝福真的是有效用的,那可是会折寿的。”
“虽然我觉得您可以活得很久,但寿命也不能乱耗,因此还是算了吧。”
“不过,以前都是您给予我祝福,这次我想给予您一个祝福,就当是礼尚往来了……哈,放心,我的寿命可很经得起消耗。”
瓦列里医生没有作答,算是默许了顾时的想法。
于是顾时便在几秒的思索后,对瓦列里医生说道。
“那我就祝您能一直生意兴隆?”
“这可不是一个好祝福,顾时先生,我可是心理医生,我的生意兴隆不就意味着会有很多人存在心理问题吗?”
“呃,好像还真是这样。”
顾时扶了扶单片眼镜,随即又笑道。
“但有人来咨询心理问题,总比再也没有人要好吧?”
“我觉得这个祝福还是挺不错的,希望医生你能收下。”
“嗯,就这样。”
“再见,瓦列里医生。”
说完,顾时便起身,离开了临床心理科的办公室。
顾时走后,瓦列里医生坐在原地无言了少许时间,才叹了口气,缓缓地起身,开始收拾茶几上的茶具。
他将用过的茶具清洗干净,倒置在盘子上,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把茶杯放在茶几上,随后走到了办公桌后面的书柜前。
在书柜的其中一层里,放置着一个小木盒。
瓦列里医生打开了柜门,伸手抚向那个盒子,用手轻轻掸去上面一丝丝的灰尘。
然后,他将盒子打开。
盒子里面,是一枚通体光洁,一尘不染,制式相当精致的,用水晶磨成的单片眼镜。
瓦列里医生沉默地看着单片眼镜,一只手缓缓地抬起,往单片眼镜上摸去。
“我觉得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一个沉静的男声从瓦列里医生背后响起,那充满独特味道的口音正是瓦列里家乡的乡音。
瓦列里医生回转了半个脑袋,向身后瞥了一眼。
只见一个和他样貌十分相似,留着能遮住半张脸的浓密胡须,穿着一身朴素白色长袍,眼睛如孩童那般清澈的金发神父,正坐在方才的沙发上。
他轻轻地端着自己倒好的茶,平静地喝了一口。
“这会是他的结局吗?”
瓦列里医生轻声问道,没有得到回答。
他叹了口气,把盒子重新盖好,放回了柜子上。
再次回头,沙发上已是失去了金发神父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