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云中旗
作者:卡文中   在江湖办案的那些年最新章节     
    暮退夜来,打更人的更声很远,百姓人家有零星的灯火,不是人人都能花得起银子,灯火通明不休的。然而,几株古树,掩隐着一座高楼,却掩不了高楼里耀耀不灭的光。
    高楼进门,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每隔十步便立着一盏铜灯。
    而走廊共有六十步,走到尽头,拐角,再往里走,是一个大堂。
    堂里全是身佩着各式兵器的男子,围着长桌坐着,而长桌最尾却坐了两个孩子。
    确切来说,不是坐,而是被捆在椅子上的。
    坐在首座的岳山麓长吁短叹。
    在他一旁的军师云中旗笑道:“坛主叹什么气?两个孩子虽然少了些,可八月初九的孩子哪有那么好找,说不定别的坛子一个都没找到呢。想来教主不会怪罪我们。”
    岳山麓苦笑道:“教主不会怪罪我们,可教主答应赏赐给我们的武功心法,是不会再给了。”
    听了这话,云中旗笑不出来了,坛中的人都笑不出来了。
    朱雀坛曾经得到教主赏赐武功心法的人,只有三人:
    ——坛主岳山麓。
    ——军师云中旗。
    ——再以及坛中一个有过大功的弟子。
    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在这之前和之后,这三个人的武功有多大的不同,其进步可谓一日千里。
    关键的也是“一日千里”这四个字。
    武林中好的武功不少,能这样速成的武功太少。对于很多的习武之人来说,为了得到这样的武功,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愿意。
    这也是为什么转轮教这么多人甘心为厉寒野卖命的原因。
    云中旗环视一圈,忽道:“梁鸠还没到,等等他,万一他能带回个孩子呢。”
    岳山麓道:“梁鸠,就是前些天抓了一个男孩的那人吗?”
    云中旗道:“是他,他说他还要到城外去碰碰运气,指不定就让他碰上了呢。”
    话音犹未落,两人只见梁鸠竟真的进了大堂,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而他的手上还押着两个小男孩子。
    岳山麓与云中旗当即一喜,俱是无比兴奋,两人脑海中甚至已开始想象这次教主会教他们哪种武功。这种兴奋,让他们看了那两个男孩很久之后才注意到,跟着梁鸠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落拓汉子。
    汉子身着布衣,不修边幅,一双眼睛倒是明亮无比。
    岳山麓问:“这人是谁?”
    他去看云中旗。云中旗摇摇头,表示也没见过。
    梁鸠答道:“这人是青龙坛的兄弟,他——”
    汉子接道:“我姓商,叫我商田各就好。”
    岳山麓冷哼道:“青龙坛?来我们这儿做什么?”
    商田各听这语气就听出来,朱雀坛和青龙坛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却不知是为了什么缘故?看来自己若不是梁鸠这个大功臣带来的,岳山麓定然不会给自己好脸色。
    梁鸠解释道:“他虽是青龙坛的兄弟,但青龙坛的坛主对他很是不好,所以才想要来投靠坛主您,这两个孩子就是他送给你的见面礼。”
    岳山麓诧道:“这两个孩子是他抓的?”脸上的不满神色退去,“商……商田各是吧?不错不错,你很有眼光。来,请坐吧。”
    商田各微微一笑,道:“我先去把这两个孩子给绑了吧。”
    岳山麓更满意了,道:“对,商兄弟是个细心人。”
    云中旗吩咐道:“来人啊,把这两个孩子给捆——”
    商各田立即截道:“哎,岳坛主、云军师,这两个孩子是我用了我的独门点穴手法给点住他们穴道,要是绑的不对,绑住了不必要的穴道,会对他们身体有损害的,所以还是我去吧。”
    云中旗一听觉得有理,也不知道教主要这些孩子是做什么用,他们不能送上身体不健康的孩子,遂由着商各田去绑了。
    那两个孩子早直接缩成了一团,见商各田走来,十分害怕的样子,身子发抖。商各田一手一个,提着他们便往绑着另外孩子的所在处走去,一旁早有人给递上了捆绑用的绳子。
    商田各点头,接绳,手腕一震。
    一刹那儿间,绳子一甩,甩到了在旁两人的身上。
    商田各出腿。
    他出腿是在后,是在他甩了绳子之后,可他的腿却后发先至地踢到在旁两人身上兵器上。
    踢到是兵器,一把剑,一把刀,竟然在空中一飞,稳稳地落到了方才还在发抖的那两个孩子手里。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在场的人都没有动,是因为他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拿剑拿刀的孩子却早不再发抖了,但见白光一闪而过,他们手中的刀剑已割断了绑着另外两个孩子的绳索。
    手拿刀剑的那个孩子当然就是:
    ——“银河七夕剑”何梵。
    ——“风云一刀童”白可儿。
    追命再出两脚,踢的却是那何梵与白可儿以及另外两个孩子。
    他到底是要救他们,还是害他们?
    刚刚从桎梏里解脱出来的那两个孩还在惊愕之中,顿觉身子一轻,整个人飘了起来,再猛地被人一抱。
    抱他们的是何梵和白可儿。
    这下可总算是有人回过神来了。有人双足一点,飞身而上;有人手腕一动,暗器打出。
    他们目的都只是一个:
    ——截住那四个孩子。
    截不住。
    数不尽的白花,纷纷扬扬,像是下了一场花雨,从屋顶上落下来。
    白花打人,亦打暗器。
    被白花打了的人或暗器,都毫无例外地滚到在了地上。直到这时候,人们才发现,这无数的白花同样也是暗器。
    各种各样的、见过的、没有见过的的暗器。
    那四个孩子早飘到窗子外面。
    没有想象中“砰”的一声响,而是轻轻地没有一点声音,落在地上就像是落在棉花上,丝毫痛感也无。
    两个孩子吓得说不出话来。
    抱着他们的何梵和白可儿却是拍了拍他们的身子,道:“没事了,我们是救你的。”
    这种安慰人的法子是两人在自己的公子和师叔们那里学来的,倒是很些效果,继续拍两个孩子的后背,忽听得脚步声,何梵和白可儿抬眼一瞧,喜悦叫道:“严叔叔!”
    严扬走到他们面前,笑着道:“大捕头和崔三爷果真好本事,这么便救了人出来。他们没事吧?我带了大夫,要不要看看?”
    说着向楼上看了一眼,奇怪,竟没一个人来窗户边瞧瞧情况吗?
    没有人瞧,是因为他们已经被震惊得一时间动不了。这样多的暗器,在同一时刻使出来,且无一落空,顶上到底藏了几个人?起码也得有十数个吧?
    十数个人,甚至更多的人,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他们的地盘,他们没一个人有发现,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他们更觉得害怕。
    云中旗是军师,算是见过世面的,最后还是由他先恢复镇定,高声道:“好啊!我就知道你青龙坛的来这儿没好事!为了跟我们争功,这等手段都使得出来,你摔死了那两个孩子,我告诉教主,你以为你们青龙坛就能有好下场吗!”
    追命一听,算是明白了,朱雀坛和青龙坛为了在厉寒野面前争功,因此不和,这会儿云中旗还把自己当做青龙坛的人。
    要救的人救走了,追命没了顾忌,悠悠然地靠着一根柱子上,从怀里摸出一个酒囊,边喝边道:“看来你们各个分坛的关系很不好了?既然你们都是转轮教的人,就不知道团结一点吗?这个样子,怎么能成大事?难怪你们教都成立一年多了,还是如此不景气。”
    岳山麓和云中旗看追命如此轻松的样子,又想到刚才那一大把厉害的暗器,疑心坛中藏着多人,不由四处张望:
    ——房梁最多藏得一两个人,再多藏不下啊?
    忽然,竟听得追命此言,两人大怒。
    岳山麓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来教训我!”
    追命笑道:“是啊是啊,你说得对,你是个什么东西,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干嘛要教育你呢?”
    话音落,只听刷刷两声,两枚夺魂镖破空而来!
    云中旗再也忍耐不住!
    追命不闪,不避,只右腿一伸。
    他竟然以腿来接镖!
    两枚夺魂镖被打落在地。
    追命依旧喝着酒,道:“这种暗器,就不要再在我面前丢人现眼了吧!”
    岳山麓和云中旗愈听愈愤,挺剑向追命刺了过来。
    追命双腿飞起,瞬息之间已踢出了十八招。
    他的每一腿,踢的都是岳山麓和云中旗,因为别人根本近不得他身。
    一旦只要有人想要举起兵器向着追命杀去,无论他们从何种角度方位出手,无论他们如何小心在意,都会被顶上莫测的暗器打中。
    有人开始怀疑,顶上的莫不是十几个蜀中唐门的弟子?
    可是唐门的暗器没有这样光明正大,堂堂正正。
    所有人都看得见暗器朝自己飞来。
    所有人都避不过。
    他们唯一能庆幸的是,暗器的主人无意要下杀手,每一枚暗器都并未打他们的要害,只是让他们躺着地上起不来。
    大堂内一声声哀嚎,追命却跟岳山麓、云中旗打得起劲。他不必担心有人给岳云二人助阵,更不必担心有人暗算自己。
    无情不会给别人这个机会。
    他只须专心对付岳山麓和云中旗就够了。
    不过才一会儿时间,追命已不知踢出了多少腿,每一腿的攻势都是凌厉无比,他一人对两人,丝毫不落下风。
    岳山麓和云中旗拼得半晌,到底还是招架不住,后退数步,刹那间两人胸口都猛地中了一腿。
    追命正待再两脚制住了他们,忽感背后杀气倏然而来。
    那是剑的杀气。
    追命不想理会,反正有无情在。然而偏偏这时,他听到一个声音道:
    “老三小心!”
    闻言,追命当即转身,口里一大口酒喷射而出。
    酒箭!
    射到剑客的身上。
    同时,他出腿的动作并未停下,双腿向后踢出,人在空中。这两脚,正中岳山麓和云中旗的心窝。
    追命落地站定。
    岳山麓、云中旗、剑客,三个人,全部倒地不起。
    还未受伤的人已经不多,全都心惊胆战看着追命,完全地不敢动。既然敌人都不敢动,追命此刻也懒得去对付他们,第一件事就是望向屋顶上无情所在的方向。
    他当然知道无情在哪儿。
    可无情刚才既出声提醒他,却不直接帮他解决掉那名剑手,令追命觉得,有一点奇怪。
    他向上那么一望,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不是他们想象的十数个人。
    只有一个人。
    一身白衣、文雅清俊、眉目间却带杀气的青年右手按着腹部,皱起眉头,坐在房梁上面。
    房梁前有一盏不小的琉璃灯,是以在方才剧烈的打斗中,众人的恐慌中,没有人细看,琉璃灯后的房梁上有那么一个人。
    房梁上的人是谁?
    有人猜着了,但不敢确定;有人猜不到,因为压根不敢猜。
    一声惊恐的叫声,却让所有人如坠冰窟。
    “无情!”
    叫出这两个字的是云中旗。
    无情!
    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
    追命叹了一声,道:“大师兄,你看,每次我们两个在一起,都是你先被人认出。我就说了,你比我有名气是不是?”
    说话的人是谁?
    跟无情在一起,腿法这般好,以酒作武器的人,还能有谁?
    追命!
    四大名捕之一的追命!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无情仍按着自己的腹部,语速很慢很慢,似在忍着什么痛楚,说道:“只是恰巧碰到一个熟人而已。”眼光一扫云中旗,“两年多不见,你的功夫进步了不少。”
    云中旗哀叫一声,又撞在了这位的手里。
    两年多前,还没有转轮教的存在,云中旗亦是江湖中的末流,却在做一件恶事时碰巧被无情发现。无情抓住了他,交给了当地官府处理。因他犯的不是什么大罪,所以只是给关了个大半年,出狱后不久,机缘巧合之下,他加入了才成立不久的转轮教,就此一路做到了军师。
    云中旗在哀叹自己又没有看黄历的时候,追命走到窗边,放出了信号。
    片刻过后,蹬蹬蹬,鞋履踩在楼梯木板上的声音响起,严扬和严家弟子们上了楼。
    严扬一见堂内场景,笑道:“大捕头和三爷果然不需要人帮忙。”
    追命问道:“那两个孩子没什么事吧?”
    严扬道:“没什么事,何小哥和白小哥先带他们回府了,我也派了些人跟着。现在要我们帮忙做点事吗?”
    追命往上望了一眼无情。
    无情正按着腹,锁着眉,不语。
    追命对严扬道:“还真的有事烦你帮忙,拜托你把这里的人都暂时带回严看押,我和大师兄还要在这里查看一会儿。”
    严扬应下。
    朱雀坛的人不少,但基本都负了伤,严扬这边的人也很多,轻松押着他们去了。
    人走光了,大堂里就剩下无情和追命两个人。
    追命把门关上,即刻左足一点飞身上梁,坐到无情身边,道:“大师兄,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