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迷踪
作者:卡文中   在江湖办案的那些年最新章节     
    他们在村口分手。
    夜色很浓,不到一会儿,王五和黄氏便看不到了无情等人的身影。
    追命夜视的本事比他们好很多,他望着月光下无情长长的影子,又是许久许久,直到他也再瞧不见了无情。
    他转过身来,对王五一家道:“我们现在也该走了。”
    王五诧道:“现在就走啊,这么急?我们这儿离城很近的,明天一早走的话,很快就到了啊。”
    追命笑道:“是很急,我要急着去永州办些事。”看着王五奇怪的样子,他笑笑又解释道:“我要一个人去永州办些事,但是走之前,我还要陪你们去一趟衙门,不然屋里的尸体,你们没法说。”
    一行人连夜进了城。
    平乱玦在手,的确是好办事多了。到了城中衙门,追命只拿出平乱玦,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再解释了王五家中的尸体是自己所杀的凶犯,别的并不多言。至于王五一家,追命则拜托城里衙门捕役护送其回家,清理尸体。
    事情一一交代清楚,追命很快出了衙门。
    长街上,寂寞冷清。
    追命陪着王五一家走了一会儿,正欲告别,倏然想起一事,四周瞧了瞧,一眼瞥见街角一家药铺还亮着灯火,遂道:“说好了陪着你们去买药的,差点忘了。”
    他一手拿着葫芦,一手牵起王小羊的手,即刻往药铺走去,照着无情的药方抓了几贴药,将其交给了王五。
    药钱是他自己付的。
    王五接过药,一种叫做感动的东西梗在喉,使他的声音都变哽咽,他道:“谢谢,真是谢谢大人。我长这么大,敢说世上再难见像大人这样好的捕快了。”
    追命一笑,摇首道:“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况且,就算你真这样觉得,也别在这儿说的啊。”对王五指了指身旁的几个捕役,玩笑道:“让他们听见了,可怎么办?”
    那几名捕役闻言忙道:“三爷这是什么话?我们不敢,那位兄台的话,我们也是真心赞同。”
    追命喝着酒,瞧着对面几个同行,慢悠悠道:“你们真心赞同啊……”眼里的玩笑之意甚浓,“我可一点也不赞同。反正呢,我是比不过我大师兄二师兄四师弟的。”
    那几名捕役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话中失误,急忙道:“三爷,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是说四大名捕都是——”
    追命哈哈一笑,笑声爽朗,截住他们的话,道:“这个世上没什么最好的捕快,我们师兄弟四个也不过是机缘巧合,承蒙江湖上的兄弟抬爱,才给的虚名。这世间,不知还有多少好捕快默默做事,而不为人所知。就说你们……这大晚上的要你们跑这一趟,着实辛苦。可惜我忙着办事,不然一定请你们喝酒。”
    他说完了这些,又转头看向王小羊,笑道:“我有几个师侄,比他大个几岁,可惜现下他们都不在这儿,不然他们在一起应该玩得起来。”
    后面的一段话,追命是说给王五和黄氏听的。
    说话之时,追命自然是想起了三剑一刀僮。
    ——这几个孩子,现在不知都怎样了?让他们办的事办得如何?
    其实,这几个孩子也都是无情以前在几个案子里救下的孤苦伶仃的孤儿。追命遽然想起,无情初带他们来到神侯府的那段日子,他们比这会儿的王小羊还要胆小怕人,不爱说话。然而现在,他们却比谁都要活泼,有时甚至会跟自己顶嘴——当然都是玩笑,该听话时,他们绝对会很乖。
    这种转变,无情付出的心血是最多的。
    追命还记得,无情曾经找上他和铁手、冷血,说了许久那几个孩子的性格特点,拜托他和铁手、冷血教导。那时,追命看着无情认真的眼眸,只觉就算眼前的人比自己小那么多又如何呢?
    他是当之无愧可以让人叫一声大师兄的。
    大师兄现在到了哪里,情况怎样了?才分别这么一会儿,追命发现自己又有点想念无情了。
    这是习惯。
    分别是常事,想念是比分别更平常的常事,如此自然的习惯。
    若是三师弟在这里,他一定能很快察觉出关玉被带去了哪里去。
    无情到了邢畴所说之地,仔细一看,地上确有打斗的痕迹。他在附近转了一圈,心头不由想起了追命。
    邢畴走近了无情身边,道了一声:“大捕头。”半晌,只见无情未应,他不得不轻轻又问:“大捕头,你有什么发现吗?”
    无情微微侧首,道:“邢先生呢?”
    邢畴摇了摇头。
    无情没再说话,又点燃许多火把,让众人分别拿着。
    霎时间山里虽未如白昼,但也亮也不少。无情朝着前方望去,不远处的林子已经可以看得很清楚了。
    邢畴的目光也随着无情的视线看去,只见前方一片很普通的密林,看不出什么特别。他刚要转头,却见无情的眼睛亮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片密林。
    ——那片密林有什么好看的?
    邢畴又忍不住望了过去,而这时无情已推动轮椅走了前去,向从怀和黎从芸自觉跟上。
    邢畴自然也急忙赶上,四下瞧了瞧,问道:“这儿我们不是刚来过吗?有什么问题吗?”
    无情不答话。
    无情只出刀。
    白光一闪,飞刀即出。
    那么快,那么亮,那么惊艳的一把飞刀。
    倏地,它劈开了南边和北边的两丛荆棘。
    无情疾道:“走!”
    一个“走”字刚起,但见无情长身一纵,整个人疾往前掠去,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根绳索,连着身下的轮椅一扯,一瞬间,无情已飞身前进了二十余步。
    无情的身体急落下来,稳稳落到了轮椅之上。
    邢畴三人俱是愕然,旋即反应过来,甩起轻功,沿着无情的方向直掠了过去。
    而落地之后,除无情以外,所有人大吃了一惊。
    邢畴睁大了眼睛,道:“这里……”
    这里的景色已和方才大不相同,邢畴四处张望,只见前方的山坡隐约露出了一角,仔细看去竟是所房子的房檐。
    他惊喜道:“这里我们之前没来过!”
    一直默默无语的向从怀和黎从芸此时忍不住问道:“刚才……那是阵法?”
    无情靠在轮椅上好像有些疲惫,复又将背脊挺得笔直,道:“走吧。”
    一行人终于到了那所房子。
    那是一座山庄。
    空荡荡的看不见一个人影的山庄。
    此时,夜到五更,只有天上的月和手中的火把,惨淡地亮着,惨淡地照着。
    它照着无情的两道漂亮又锐利的剑眉。
    无情和邢畴找寻许久,未发现任何异常。
    又过一阵,无情忽道:“这里很干净,说明是有人住的。既然我们现在找不到线索,不如住下,等他们上门。”
    邢畴没有异议,向从怀和黎从云也不敢有异议。况且他们也很累了,正需要休息。
    山庄很大,房间多得是,邢畴随意选了一间住下,然而刚到了房里不久,他便听得敲门声响起。
    他走去门口,打开房门一看,来人竟然是向从怀和黎从芸。
    邢畴奇道:“怎么是你们两个?无情准你们随意走动吗?”
    那两人左右望了望,神神秘秘地道:“无情觉得我们就算跑了,也出不去外面林子的阵法,就放任我们走了,我们这才有机会来找你。文公子,求你救救我们,无情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邢畴听到两人最后一句话,脸色立变,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文公子?我怎么可能救你们?”
    黎丛芸苦笑了笑,道:“虽然你见我们从来都是蒙面,说话声音也变了,但你的身形……我们怎么可能认不出你?”
    邢畴沉默了。
    许久许久,他才森然道:“你们的眼力倒是不错。可是,你们知不知道——”
    他倏地从身后摸出一把刀。
    “眼力好的人通常死得也快!”
    待他说到第一个“眼”字时,刀已出手,最后一个“快”字时,那把刀真的很快地指到了向从怀的胸口,却是啪的一声,长刀断了。
    被一柄谁都没有看到从何处飞来的飞刀给断成了两截。
    断刃如何能伤人?
    冷血能。
    邢畴不能。
    无情从墙壁的转弯角慢慢地出来,轮椅在邢畴前十步的地方,停住不动。
    邢畴心中一惊,立刻换上了笑脸,道:“大捕头?你怎么来了?刚刚他们想要逃跑被我给发现了,他们竟想杀我,我这才……”
    他话说到一半,感受到无情目光的冰冷与杀气,便再也说不下去。
    向从怀和黎从云却忙跑到无情身边去,叫道:“大捕头!我们照你的话做了,你答应放过我们的。”
    无情没有答应他们的话,他只盯着邢畴,盯了许久许久,最后,缓缓道:“你还有什么说的?”
    邢畴的笑容凝固了,他看了看手中断刀,换上了另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道:“无情不愧是无情,我今天是见识到了。是你让他们来试探我的?”
    无情不答,反问道:“关玉在哪里?”
    邢畴想了一想,同样反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我有问题的?”
    无情朝向从怀和黎从芸瞧了一眼,道:“他们想要杀我时候。”
    邢畴闻言一怔,努力不让无情看出自己的惊异,道:“那时候?可那时候你们还没看到我。”
    无情也不着急,很有耐性为他解释道:“是,那时候我们还没看到你,可那时候我和三师弟就在想,他们三个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行踪,在这里设伏呢?知道我和三师弟行踪的人并不多,你,邢畴,是一个。”
    “其实,早在你之前去云来客栈寻找关玉之时,我就很奇怪,为什么你不走正门,却要翻窗?只是恰好,那时我三师弟与我开了个玩笑,我想着或许你与关玉也是这样,便没有太在意。但是,就在你走了之后,万通钱庄走水的消息传来。这一下,便太过巧了。若我没猜错,你来到扬湖镇是办两件事,一是让温如下毒;二则是劫走关玉。可你却没想到,关玉竟跟三师弟和我在一家客栈。你灭了关玉房间的灯,翻窗而进,关玉大叫,我和三师弟赶去,关玉见是你,不疑有它,跟你走了去。而那时,温如已下毒放了火,你来不及通知她停手了。果然,接下来你没有等到温如和你会合,你便知道她恐怕出事了,可你不知道我和三师弟到底了解多少。若我和三师弟什么不知道最好,但若我们去了关家呢?”
    “于是,你遂派人守在路上。你很清楚,就凭那三个人的功夫,是不可能杀得了我和三师弟的。你的目的,只是想让他们引我和三师弟发现你。并且,你未杀王五一家,也是想让我和三师弟看你们被关在一起,让我们不至于怀疑你。可是这反而更引起了我和三师弟的疑惑,凶手能杀了万通钱庄那么多人而毫不手软,却偏偏对王五一家网开一面?直到我们看到了你,一切都明了。”
    无情娓娓道来,最后微微一笑。
    “我说得对吗?”
    邢畴深吸了一口气,道:“很对很对,就像你亲眼看见一样。可是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让向从怀他们来试探我的?一路上我们都在一起,你没有机会和他俩单独说话。”
    无情道:“你还在井底之时,我问了黄氏一些话,她说那个蒙面人给他们蒙上眼睛,你这也是为了不让他们看见——你自己捆的你自己吧?”
    邢畴喃喃道:“黄氏……”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原来是那时候。我说追命怎么和我说了那么多话,才带我和王五上去呢,原来他是在给你拖延时间。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到现在才揭穿我?”
    无情淡淡道:“如果早揭穿你,你怎么可能带我来这里呢?”
    邢畴苦笑道:“我只不过是带你到了这座山里,阵法是你破的,连我都没有想到你能这么快就发现这里的阵法。”他顿了顿,继续道:“可是我不明白的,你为什么一定要到了这里才揭穿我?”
    无情的回答很简略,只有三个字:“救关玉。”
    邢畴愕然道:“救关玉?”
    无情很肯定地道:“关玉在这里,我知道。”
    邢畴摇了摇头,道:“我是说,就为了救关玉,你一个人跟着我到我的地盘上来。”
    无情道:“还需要别的理由吗?”
    邢畴哼了一声,往前一步,道:“那你可就错了!你未免对自己太自信了,你就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一定要把你引到这个地方来吗?你知道这个地方的机关吗?就算你和追命两个人,你们也躲不开这里的机关。更何况,无情大捕头,现在可就你一个人。”
    当邢畴说完这句话,他心中也是一怔。
    是啊,追命到哪里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