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若云呆若木鸡的站在屋内。
她的确对父亲的意见很大。
主观上认为他不给母亲治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母亲走后次年,
他便娶了个小十岁的女人续弦。
金若云觉得他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的本分,也没有做到当父亲的职责。
可这么多年下来,真要说恨意,已经渺如烟云。
更多是一种习惯性的对峙和反抗罢了。
可无论怎样,从她记事以来,父亲一直都是一副胸有沟壑的模样。
即使是资金链差点断裂的那一年,也是秉持着尽人事听天命的行事准则。
哪怕是寻求合作伙伴的帮助,也是从一种平等的态度出发。
何曾有这样卑躬屈膝的表现?
要知道杨正云还是某执法队的分队长,在他父亲面前,也显得十分热络和客套。
怎么遇上这个其貌不扬,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
一见面就把自己摆在了低人一等的位置上呢?
金若云想不明白。
她只是怔怔望着父亲佝偻下来的背影,以及僵在半空的双手。
莫名觉得鼻头有些发酸。
金胜财根本顾不上女儿也在这里。
他只清楚一件事。
倘若蒋守成是让杨正云知会他登门拜访,那多半愿意给他个投效的机会。
可对方仅仅带着个身手还不错的年轻人,连通知都没有,
就亲自过来见他,那绝对是来者不善。
故而他放低姿态亦有原因,希望蒋守成能稍稍给他留几分颜面。
伸出去的双手在半空僵了半分钟。
对方审视的目光也在他身上停留了半分钟。
而后蒋守成终是敛去眼中凌厉,冲着他轻轻颔首。
金胜财尚未来得及松口气,对方下一句话,便让他脸上笑容一滞。
一股寒气从头到脚,令他遍体生寒。
“金总,听说您原配死后,还娶了个貌美如花的续弦?”
“小儿子如今也有五六岁了吧?”蒋守成的微笑,落在金胜财眼中,是那样令人恐惧。
金胜财咕咚咽了口唾沫,声音极其干涩。
“蒋总,您有任何事尽管吩咐,老金我拼了这条命不要,也给您办的妥妥当当!”
他语气中的慌乱和恳求,任何人都听得清楚。
蒋守成还未回话,手拿着蝴蝶刀的田康便厉声喝道。
“别动!”
蝴蝶刀的刀尖刺破了曹志峰的皮肤,已渗出些微血迹。
“志峰,别乱来!”杨正云看的心头一突,慌忙喊了一声。
曹志峰双拳紧握,脸上神情分明凛然到了极点。
可感受到田康身上毫无掩饰的杀意,到底没有冲动。
他又不是个蠢货,明知毫无胜算的情况下还去挑衅对方。
于是两声大喊过后,屋中再度安静下来。
蒋守成对他的小动作视若无睹,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等着曹志峰安静下来,他才若无其事的看向金胜财。
“怎么说的我跟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一样。”蒋守成先是自嘲的笑了笑。
旋即漫不经心的问道:“金总,我来的时候打听到了一件事。”
“听说你早几年跟谢执政的弟弟谢远打过交道?”
他目光看到金胜财的表情,立刻便知晓了答案。
于是也不待对方回答,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所以我就觉得有点奇怪,你既然和谢家二爷有交情。”
“怎么舍近求远寻到了我头上?”
“这南都市的天,毕竟是谢执政。”蒋守成说到这句话时,嘴角不禁上扬。
金胜财脑海中一瞬间转过很多念头。
这许多念头在触及蒋守成似笑非笑的目光时,全都化为了实话实说。
“蒋总,不瞒您说。”
“我早些年跟谢家二爷的确有点交情,可谢执政那儿,完完全全就是堵密不透风的墙。”
金胜财言及此处,忍不住摇头苦笑。
“莫说登门拜访,除过一些特殊场合,我私底下连谢执政的面都没见过。”
“他只是让谢家二爷转达过我一句话,安安稳稳做生意,别搞这些歪门邪道。”
“南都这么大,容得下普通百姓,也容得下一个安分守己的商人。”
金胜财语气中有些唏嘘。
谢恒劝诫他的这些话是堂堂正正的道理,听上去不存在任何问题。
问题在于,当绝大多数人都在走小道时,那么在大道上的,便成了一人独行。
独行,就意味着风险。
何况还有豺狼鬣狗一般的同行,等着饮他的血,啮他的骨肉。
蒋守成眼中神情毫无意外,仿佛预料到这本就是谢恒会说的话一般。
只是听闻这话从金胜财口中说出来,他还是不免有些感慨。
“谢执政两任南都,有谢家底蕴在,只要恪守本心兢兢业业。”
“用不着太多做给人看的政绩,等熬够了时间,自然便能跃出南都。”
他微眯着眼睛,浑然不管这隐有怨怼的话被旁人听去。
“这便是我不甘心的地方了。”
“执政一方不思进取,怎么替南都百姓谋福祉,又凭什么更进一步,留个烂摊子给下一任?”
“便似金总你一般,辛辛苦苦挣扎奋斗,怎么偏偏就要处处受人钳制呢?”
“你说对不对?”
这些话莫说是金胜财不想听,就连被刀子抵住喉咙的曹志峰,都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蒋守成这种心机城府,居然说出这番耸人听闻的话,属实太不理智了些。
可这些话无论如何已经落入了金胜财耳中,他只能缓缓闭上双眸。
调整了一番情绪后,金胜财露出一脸的涩然苦笑。
将在半空悬了半晌的手抵在一起,抱拳躬身。
“承蒙蒋总厚爱,自今日起,我金胜财一定本本分分做事,再不敢奢求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蒋守成欣慰一笑,伸出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托住他的双手。
“金总能有这样的觉悟,谢执政如果知晓,一定不吝夸赞!”
金胜财顺势直起身子。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读懂了对方心中的念头。
金胜财知晓蒋守成那些话,就是摆明车马让他做抉择。
不是表面意义上的合作和孝敬,而是真正的臣服。
可用他小儿子和现在的老婆威胁在先,用话逼他在后,金胜财只能妥协。
那句本本分分做事,潜台词便是本本分分替蒋总您办事,再不会和旁人扯上关系。
蒋守成亦是清楚他听懂了自己言语中的深意,适才会心一笑。
他不直接去找朱老,而是先来这里的原因便在于此。
让自身陷入被动,从来不是他所愿意见到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