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爷怀中抱着个泪眼婆娑的女娃娃。
他伸出右手在孩子的脸颊上轻轻抚摸,“小孩子的脸蛋就是嫩。”
原本应该嚎啕大哭的女孩似乎被吓住了一样,清澈的眼神里居然泛起了一丝明显的恐惧。
刘爷口中如同闲聊般的一句话,落在路渔娘耳中,只能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刘爷,产权证我带来了。”
路渔娘心知不管再如何焦躁不安,都得克制自身情绪。
和对方争论压根不会有任何结果,反而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把协议给她。”刘爷伸出两根手指,一下一下捏着女孩的腮帮,头也不抬的吩咐了一句。
屋中立刻有人拿着一份协议,扔在了路渔娘脚边。
路渔娘眼中没有什么愤怒的情绪,也并不觉得受到了侮辱。
她习以为常的俯身将地上散落的纸张捡了起来,叠放在一起。
其上内容大抵是刘爷出资五万元,买下她家老房子的产权。
协议签订之时款项一次付清,过后不得追偿和解约。
路渔娘很清楚对方压根不会给这五万块钱,并且能让姓刘的如此慎重,保不准就是要拆迁。
可她大致看了两眼后,毫不犹豫的签名摁下手印。
于她来说,再多的财产也比不上女儿的安危。
和刘爷僵持或者说对抗的后果,她根本就承担不起。
女儿今天能被对方抱在怀里,改日依旧能轻而易举的被抓回来。
甚至于就算事情闹大之后官方插手,也绝对牵扯不到刘爷头上,对方手底下有的是马仔顶罪。
她孤身一人不敢斗,也没得斗。
一间瓦破砖旧的屋子罢了,倘若能换她母子二人平安,真就没什么不能舍弃的。
路渔娘摁完手印,收拾好心情抬眼看向逗弄女儿的刘爷,眼中满是恳切。
“刘爷,协议签好了,还望您信守承诺,放我孤儿寡母离开南港。”
马仔男吊儿郎当的一把扯过协议,看了两眼后冲刘爷点了点头。
逗弄小孩的那只手猛然一停,旋即坐在椅子上的刘爷漫不经心的往屋中看了一眼。
“信守承诺?”他嘴角扬起,流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这话说得有些过了。”
“我本本分分在南港街做点小生意,这么些年你可曾听到过有人说我刁难过他们?”
“五万块钱买你的房子,也是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明白的东西,你倒是摸着良心说说,我可有强迫过你?”
路渔娘听他说着话,不由自主的低垂着头,半晌后才重重的摇了摇头:“刘爷是大人物,当然不会强迫我。”
“南港的房子又破又旧,能卖五万块钱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我带着女儿离开这里之后,便和南港街的事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刘爷仔细的打量她两眼,旋即开怀大笑:“哈哈,说得好!”
在路渔娘表情转为期待时,他声音又倏然冷了下来:“想走,我肯定不会拦你。”
“可我瞧着囡囡着实可爱,故而想让她留在这儿多陪我几天,等过些日子,你再来南港街带走她如何?”
刘爷话音落罢,路渔娘整个人脸色一下变得铁青。
“刘爷,你起先不是这样说的!”
刘爷微眯着眼,沉声道:“人的想法总是随着时间和环境不断变化的。”
“我见过囡囡之后,改了念头也是很正常的吧?”
路渔娘张了张嘴,愤恨的攥紧拳头,许久后还是涩声开口:“刘爷,我只想安安稳稳的离开南港街,带着女儿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当日虽然有江先生和赵五爷怜悯的缘故,可我始终记着你的恩情。”
“您想要我家的房子,我可以无条件给您,甚至于您哪怕把老袁的赔偿金收回去,我也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可囡囡就是我的命,你把我的性命攥在手里,难道是想生生逼死我不成?”
刘爷抬手制止了手下马仔出头的举动,默不作声的听完路渔娘的控诉。
听着屋中女人的喘气声,半晌后他伸出五指从桌面上拿起个瓷杯,把玩几秒之后,脸色猛地阴沉下来。
嘭——
路渔娘做出侧头的动作,仍是避让不及,被杯盏砸在眼角,顷刻间青紫一片。
结实的瓷杯砸落在地,弹动几下滚到一旁静止不动,如屋内陡然沉寂的气氛。
“你在我面前提赵五和那个姓江的青年,是想告诉我你背后有人,让我适可而止吗?”
刘爷眼底满是阴戾,声音中压抑的怒火极为明显。
“路渔娘,你跟着你男人在南港街混了那么多年,应该很清楚这儿谁说了算。”
“赵五当日开口,你莫不是觉得我怕他不成?”
刘爷紧盯着倔强抬起头的女人,尽管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明显的恨意,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这些年恨他怨他的人半个不少,却对他造成不了任何影响。
有愤恨才说明对方是个正常人,若是遭受这样的折辱都能克制住情绪,他反而会忌惮。
“我给的是他背后谢执政的面子,并非怕了他赵老五。”
“你要是觉得任何时候提起他们,我都会选择退让,委实是打错了主意。”
路渔娘死死的看着离自己仅有数步距离的刘爷,眼中怨恨和挣扎翻涌。
她紧握成拳的右手已经忍不住靠近衣服下摆,直到指尖隔着衣衫触碰到腰带上别着的东西,神情在犹豫中变得坚定。
便在她即将抽出腰间利刃,打算一刀拼死这个头顶生疮,脚底烂脓的坏种时。
一声嘹亮的啼哭,便直接撕破她好不容易编织的心理防线。
囡囡或许是被突然暴怒的刘爷给吓到,憋了好半晌,还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刘爷听到她的哭声,漫不经心的瞟了陷入某种窘境的路渔娘一眼,竟然莫名笑出声来。
“路渔娘,你女儿哭成这样,怕不是饿了要吃奶吧?”
“可爱归可爱,哭起来也实在让人头疼,要不然还是交给你带走好了,不过一想到今后可能见不着囡囡,我就有些难受。”
“不如你帮我几个小忙,替我排忧解难,好让我能睡个安稳觉如何?”
路渔娘右手在腰部悬停许久,终究是颓然滑落。
她仰起头,再没了方才的愤慨,抿着干裂的唇,声音喑哑:“刘爷有事,尽管吩咐。”
凡人殊死一搏实非难事。
可若困囿于亲朋,便鲜少有人能义无反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