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师啊!
即便四指谭被逐出家门,也知道这是爷爷记挂了一辈子的事。
其实无人知晓,他不仅仅是断了一根手指,还断了一根脚趾。
剁掉这两根指头的不是旁人,正是他的亲生父亲。
当时正当年少,火气旺盛,外出游历的时候,见接纳他的一户农家,正值豆蔻年华的小女儿出落得水灵。
色欲熏心下把人掳掠到荒郊野外,完事之后看着对方鲜血横流的大腿有些慌乱,加上啼哭声搅得心烦意乱,又惊又怕之下一腿将其踹死。
逃回家中被父亲看出端倪,三堂会审后终于不堪重负吐露出真相。
他依稀记得母亲直接昏倒在地,爷爷清明的眼神中蒙上了一层难以置信的阴霾,父亲更是难以置信的倒退数步,撞翻了几个花瓶。
若非爷爷死保,只怕当时就被父亲一腿踢死了事,不过最后仍然被剁下两根指头。
时至今日,他依旧能清清楚楚回忆起那个慈眉善目,从来不和母亲争吵的男人,那一日极为萧索的身影和迅速斑白的鬓角,以及肝肠寸断,如浸血泪的声音。
“不敬苍天,暗欺鬼神,习武至今竟无半点良心,断你二指以示惩戒。”
“你我父子情谊自今日恩断义绝!他日再相逢,若教我再知你为恶不仁……”
伴随着父亲那钢鞭般一腿而裂开的实木茶桌,剩下半句话想要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即便是最为疼爱自己的爷爷,也无力驳斥父亲将自己逐出家门的决定。
不过四指谭并不恨那个年迈的老人,毕竟在暴怒的父亲手中,保住他这条性命的人就是对方。
正因如此,等到爷爷大限将至,他才偷偷回去看望了一眼。
在弥留之际,还听到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说着此生之憾,知宗师而未见一类的话。
不料今日,自己竟用这种方式,认识了一位年仅弱冠的宗师,匪夷所思的实现了爷爷毕生所愿。
他年纪轻轻闯下孙山腿的名号,也称得上一句年少有为,武学天赋极高。
不出意外也许能在三十多岁时踏入暗劲,让十二路谭腿在他手里继续发光发热。
可惜谭腿七分在腿,三分在拳,他断了手脚二指,不仅破了心头一口傲气,还导致腿掌皆有缺陷,以至于就此沉沦。
沉迷酒色外加身体残缺掣肘,莫说三十余岁暗劲,即便到了现在这个年纪,也离暗劲差着好远。
还能保留几分明劲实力,都得仗着他武道天赋异禀。
四指谭自己身为武者,自然比这些小弟更清楚什么叫做化劲宗师。
他方才询问江燃背后是清川常务还是地下龙头,这才是普通人熟知的层次。
化劲从某种程度上,凭借自身一人就足以和这种档次的人相提并论。
若非武者禁令,加上热武器的高速发展,宗师就是悬在头顶的一柄利剑,没有任何人胆敢忽视。
清川省明面上的武道龙头一共两位,皆是宗师境界,是能够和清川大领导直接对话的存在。
暗地里有宗师并不算奇怪,这也是很多武者的共识。
问题在于江燃的外表和年纪,实在是太有迷惑性。
四指谭初见时觉得他至多明劲大成,在八名小弟被杀后觉得是暗劲,直到看见好兄弟肝肠流了一地时,才终于醒悟。
他服软的速度无比之快。
享受过高高在上的生活,坐拥美人美酒,灯火霓虹照耀下金钱和权力的迷人香味,驱使着形形色色的牛马,早就磨损了他早些年敢拼敢打的那颗心。
换而言之,金钱名利让他变得贪生怕死。
柳青青双目无神,三十多米外的鲜血喷射不到她身上。
可肢体散落一地,断指和内脏肠子搅合在黏糊糊的浓稠血液里,让大厅变得犹如屠宰场的一幕,却全然落入眼中。
她自问虐待一些有味道的男女时,手段也很残忍,但比起此时此刻所见,简直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笑。
这种手段完全不能用血腥来形容,只能说是变态!!
完全可以击穿任何人的心理防线。
大厅中时不时传出的压抑干呕声和视线中一双双轻颤的腿,也在证实这一切,并非是她一个人的幻觉。
直到在她心中无所不能的四指谭不顾颜面,当着这么多人跪在地上磕头的那一刻,柳青青彻底奔溃,连胸口软肉的疼痛都变得微不可觉。
孔有元也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方才在巷子中已经体验过这种暴虐手段,看见四指谭跪在鲜血断肢中,心头的快感居然压住了恐慌。
他撑着半软的身子靠在江燃身后的牌桌上,透过人群分隔两旁形成的通道,竟有种这个混迹南都多年的大佬,是在跟自己磕头求饶的错觉。
人生简直像达到了巅峰。
什么赵五爷,什么四指谭,在江爷爷面前都是弟中弟!
孔有元终于明白为何夏婉婉会恐慌到那种地步,背景或是其次,这种实力和手段,才是让人畏惧的根本。
他无比庆幸自己硬压下其余人求情的声音,砍断了那天在盛景娱乐城中,所有得罪过江燃之人的手臂。
否则在对方面前跪地求饶的人,又会在某天多出来一个。
至于李有财,则更是不堪,在无头尸体血如泉涌时就已经浑身打着哆嗦。
看到断肢、头颅和内脏落在各处,直接就被吓得瘫软在地,脸色发白心口发紧,最终发出小鼠一样的吱吱低鸣。
江燃看着四指谭犹如捣药的头颅,眼中浑然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他再怎么和善,也不会自食其言。
该给的机会已经给过了,不存在死到临头痛哭流涕跪地求饶,就非得放过对方的道理。
“阁下身为宗师,难道不知武者禁令,非得赶尽杀绝么?”
四指谭足足叩了二十多个重重的响头,每一次抬眼所看见的,始终是一双冷漠无情,没有丝毫人性的眼睛。
他知道能成宗师之人,每一个都是行事果决,不会因外物轻易动摇心性。
因此双手撑在血泊中微一用力,从跪倒在地的姿势站起身来。
看着那双澄净澈然的眼睛,四指谭有些恍惚。
很多年前,他刚刚学会十二路谭腿时,眼神也像这般清亮。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罪恶逐渐蒙蔽了那被称为孙山腿的少年的眼。
都怪这世道!四指谭看着厅中瑟缩的一众马仔,感受着手掌中滑腻的鲜血,忍不住在心头呐喊着。
他依然觉得自己没有错,少年慕艾犯了错只能怪那个农户的小女儿卖弄姿色,否则他又怎么会暗生歹心?
要不是因为这件事被剁掉拇指和脚趾,以自己的天赋才情,未必不能触碰宗师之境。
倘若他也是宗师,根本不会落到这种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