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前和刘德两人正式办理了入职手续,成为了一名大周票号的普通职员,初来乍到,两个人看什么都是新鲜的。
曾经无比可爱的银子,在各个柜台的柜员那里,如同平常地不能再平常的东西,这两天支取业务较多,每个柜员分出去的上千两银子没一上午的功夫就见底了。
当时高亮问他们二人到大周票号想要什么工作,两个人不假思索地说道:“钱越多的地方越好。”
高亮诡秘一笑,两人便被安排到了柜台的收银结算业务,不得不说,这个工作岗位完美地符合了刘前和刘德两人的要求,现在空气中弥漫着银钱的铜臭味。
不知道为何?见到银子的刘前和刘德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当看到柜员们对待银两的漠然,刘前和刘德才恍然间发现,只有属于自己的银子摸起来才舒服,不是自己的,摸的不过是一堆废铜烂铁罢了。
还有让刘前和刘德揪心的是,进入大周票号之后不是体面的身份和丰厚的俸禄,而是各种各样苛刻的制度和条款,就看那两名柜员,离开柜台上厕所的功夫,就要将他所有的凭证和银两守在箱子里面,然后上锁保管。
要不是制度上就是这么规定的,刘前和刘德都以为这名柜员是不把他们俩当成自己人,所以像防贼一样防范他们。虽然他们确实有那么点念头,在银子无人看管的情况下,施展妙手空空,将别人的银子变成自己的银子。
还有一件事情更加令刘前和刘德闹心,那就是整个高邮都流传着关于大周票号的风言风语,本来前途一片光明的大周票号突然风雨飘摇,这种不利的形势愈演愈烈。
刘前和刘德已经有些后悔来到这个是非之地了。
虽然张皓在高邮百姓心中的威望很高,每一个百姓都是要鼎力支持张皓,誓要与大周票号战斗到底。
话虽然说得中肯,但身体却很诚实。早上票号里来了两个人,见你问对方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不是说要把钱放在大周票号一文不取的吗?”
两个人相视尴尬一笑,便很有默契地转过头去,各办各的业务去了。
外面风雨飘摇,大周票号的内部同样不消停,刚刚从庐州回来的高若男取代高亮,开始主持大周票号的日常事务。
本来希望高若男能够拨乱反正,没想到这个时候高若男只有一句话:“大周票号从来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我们正面错误,如果是我们的错,我们认。但是如果不是我们的错误,谁也别想往我们身上泼脏水。”
之后高若男亲自指挥的审计人员在各个网点入驻,彻查最近一年的账目和流水。
这让刘前、刘德和大周票号的所有成员更加不安起来,张皓和高若男到底是在干什么,这个时候他们做的不是灭火,稳定百姓们的信心,反而推波助澜,难道他们真的想要将自己亲手缔造的商业帝国毁掉吗?
新年越来越近,但此时高邮的普通人都能感受到大周票号动荡所带来的寒意,不断地有百姓支取银两,内部的行长和职员自顾不暇,各项贷款业务也陷入了停滞。
终于大周票号宣布,因为大周票号需要审计过往账户和交易,暂时歇业两天。
一石激起千层浪,百姓哗然,没有想到带给他们无限方便的大周票号会有一天关门,那个帮他们保管资金付利息的日子是不是一去不复返了?
而官府和商号享受到了大周票号所带来的便捷,官府结算还能够回到从前吗?商号转账的时候他们还需要带着大量的银子前往异地吗?等他们有资金需求的时候,他们只能去借吃人不吐骨头的高利贷吗?
这时候终于有人想起来,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就是中书省,是他们将这件极小的事情闹大,才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人们不关心这件事情的是非曲直,却很在意他们的利益有没有受到损害,这个时候百姓才发现他们的生活已经离不了大周票号,大周上下也已经离不开大周票号。
于是无数奏章和百姓的请愿书摆在了张士诚的案头,张士诚一股脑地都抛给了彭辉,一时间彭辉和中书省成为让大周票号关门的罪人。
彭辉欲哭无泪,他预想到了所有能够想到的局面,张士诚施压,张皓一派的反击,以及大周票号在与官府合作中使些绊子,甚至彭辉都预想到,脾气火爆的张皓直接来到中书省,要和他展开一对一的较量。
只是没有想到,现在带给他无限压力的是汹涌的民意和不可违逆的大势,彭辉放出来大周票号的这把火,终于烧到了自己身上,这是不是另外一种“玩火自焚”。
无论是民意和大势,都明确无误地告诉彭辉,大周票号绝对不能倒。
彭辉当然也知道大周票号的重要性,曾经在他眼中可以随意拿捏的一个商号,没想到有一天可以真正成长为硬撼中书省的“硬骨头”。
彭辉望着桌案上的奏折和请愿书,看向严理问道:“严先生,现在该如何是好?”
严理心中五味陈杂,一向以智计自诩的他这次一败涂地,张皓这种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打法确实是闻所未闻。
严理轻声道:“彭相,如今这种局面,吾有上中下三策。”
彭辉眼睛一亮,不亏是自己信赖的谋士,在这种局面下都有三策,彭辉连忙说道:“严先生说来听听,”
严理说道:“目前刑部和高邮府衙都还没有结案,如今证据‘确凿’,我们施压迅速结案,这样我们就占住了大义,之后趁着大周票号停摆,我们扶持大周票号的对手,从而摆脱大周票号一家独大的局面。此为上策。”
彭辉问道:“严先生以为如此行事成功的几率有几成?”
严理如实道:“一成也不到,大周票号与高邮一起起于微末,在百姓的心中的威望甚高,替代大周票号需要时间,但是现在我们最欠缺的就是时间,多等待一分,我们的压力就大上一分。”
彭辉叹了口气,这个其实他也想到了,只是严理比他还要悲观。只好继续问道:“那中策如何?”
严理说道:“那就是‘和解’,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张皓绝对不想让大周票号就此轰然倒塌,这时候张皓以鱼死网破的姿态应对咱们的攻势,不管是民意也好,还是主公的要求也罢,今天主公将这些奏折转给彭相,目的很明确,就是希望彭相做出让步。”
彭辉问道:“怎么让?让多少?”
严理说道:“只能牺牲掉咱们礼部的人,替那个大周票号的高松正名。这样关于大周票号的谣言不攻自破,大周票号这段时间的损失,也需要彭相在其他地方做出一些让步。”
彭辉斟酌道:“如此一天我们中书省也算一败涂地了。”
严理说道:“好在彭相在这件事情上牵扯不深,所以这次只是让中书省损失一些声望,对彭相虽然有些影响,但也并不是很大。”
彭辉问道:“那下策如何?”
严理说道:“下策就是鱼死网破,大周票号被挤兑倒闭,张皓损失一大利器。彭相为主公所恶,大周的经济倒退到两年前......”
彭辉咳了咳道:“此时还不是摊牌的时候,政治斗争向来都是此消彼长,没有人能够永远站在制高点上,这次咱们输了,下次找补回来就是。”
果不其然,彭辉中盘果断弃子认输,牺牲掉礼部的一个小喽啰,换得各方的平安,何乐而不为呢?
在严理的眼中,这就是一个老政客所具有的素质。但严理隐隐觉得,没有张皓那么能豁的出去,可能这就是彭辉老是在张皓手中吃瘪的原因。
张皓有砸烂一切重新再来的勇气,而彭辉没有。可能这就是年轻,可以让张皓不断地试错,而彭辉却不能出错。
严理叹了口气道:“如此卑职便去安排了。”
彭辉向严理摆了摆手,疲惫地转过身去。这个事情虽说整个过程都由自己拍板,严理却操盘整个过程,如今灰头土面的局面,彭辉难免对严理有些怨气。
高邮监狱内,在刑部尚书扈文石和高邮府尹张士德的亲自过问下,刑部的精兵强将纷纷冲动,对高松进行狂轰滥炸式的审问。
虽然他们内心中已经出现动摇,觉得高松可能真的是被冤枉的,但是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他们也只能认定高松在负隅顽抗,不知悔改。
在经过七天的高密度讯问之后,高松终于动摇了。一方面对方告诉他,直言现在证据确凿,即使他不承认,也可以以此来认罪,可能还会受皮肉之苦。
另外一方面,刑讯人员还循循善诱,说他的这个罪过其实并不是很重,如果把这些银子弥补上可能会被免予监禁。但是如果继续冥顽不灵,那么他的罪责就不是监禁那么简单的了。
高松本是高家的嫡系,三万两对他们来说虽说是不小的数目,但也能拿得出来。深知账务的他也知道对方的局设的天衣无缝,但凭他不认罪能改变目前的局面吗?
头发凌乱、满脸憔悴的高松在狱中想道:“不行就认命了吧!真相有那么重要吗?”
监牢的大门慢慢地推开,高松知道又是无休止询问的开始,此时高松显得无比地轻松,因为他要放弃了。
这时候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高亮轻声道:“松哥儿,你清白了,今天我接你出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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