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有老爷子,自己有主心骨。
朝堂之,有凌汉这样的老臣子,能帮自己解决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昨日的朝会,凌汉一言不发朱允熥还觉得有些诧异,以为凌铁头不愿意得罪那些和他同朝数十年的老臣。
却没想到私下里,主动帮自己分忧。
不过反过来想想,凌铁头如此,也是对这些老臣们的一种保全。
旁边不远处,那血肉模糊的场面愈演愈烈,杨靖看得浑身不自在。可朱允熥没说话,他也不能离开。
就这时,斤颠颠的跑过来,“父皇,老祖那边开始烤了,叫您呢!”
“你在边上看着,不怕吗?”朱允熥问道。
这小子倒也胆子大,全程在一边上看着那些老杀才们动,而且跃跃欲试兴致勃勃,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
“儿臣一开始是怕的,可是后来想起您的话。天生万物都是供人使用,田鼠也是种肉食,猎杀自然合情合理!”
“老祖还说,寻常人家想吃肉不易,像儿臣这么大的孩子,已能个下河摸鱼,捕捉田鼠。儿臣是太子,这辈子不用如此。可儿臣不能连看的勇气都没有,若连庖食这样的事儿子都不敢看,将来如何担当大任呢?”
看着斤稚嫩的小脸,清脆的童音却说出这样的话,朱允熥觉得内心欣慰。
孩子,不能成为温室的花朵。尤其是男孩,多点野性才能成为男子汉。
不过,朱允熥却没有鼓励和赞赏,反而继续问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但你可知君子远庖厨那句话?”
“儿臣知道!”斤想想,“是孟圣对齐宣王的话,说为政者当有仁慈之心,不过.........”
“不过什么,继续说!”朱允熥眼神鼓励道。
斤挠挠头,“不过皇祖和孙儿说过,那是伪善!真正的慈悲是大慈,是对人。这更是一种虚伪,因为不管君子还是小人都要吃肉。不杀生,哪来的肉?”
“皇祖还对儿臣说,我们朱家人当皇帝,不能当这种迂腐的君子。真正的君子,行事不避艰难不避腌臜不避血腥,有超人之勇,能容常人不能容!舍小慈取大慈,不求虚名!”
“庖厨一事更是天道,天下食为先,岂有远离的道理。皇祖还说,男人见不得血,是软蛋......嗯,皇祖还说,儿臣记不得了!”
“好孩子!”朱允熥笑着抚摸斤的头顶,“皇祖说的这些,你能领悟吗?”
斤抿着嘴,努力的想着,“儿臣有的懂有的不懂!不过儿臣想,只要记住皇祖这些话,终有一日儿臣会懂的。”
朱允熥满意笑笑,转头对杨靖道,“爱卿,吾儿佳否?”
杨靖在旁听着他们父子二人的作答,越听越是惊奇。
小小的孩子不但能长篇大论,而且有理有据。即便是有些话转述自太上皇,但也实在难得。
当下,肃然行礼道,“皇上,太子殿下天资聪颖,乃大明之福!臣斗胆上奏,早定师傅教导太子。臣不才,毛遂自荐,愿陪读于太子身侧!”
“给他找老师,朕定不了,要老爷子拍板!”朱允熥笑笑。
就这时,不远处传来老爷子的大嗓门,“干啥呢?还要谁请你呀,过来吃田鼠!”
“来了!”朱允熥笑着答应一声。
刚想摆手让杨靖退下,却不想那边又传来老爷子的声音,“边上那人谁呀,过来一道吃!”
杨靖闻言心叫苦,但不敢抗旨,只能跟在朱允熥身后,慢慢走过去。
微微抬头,只见太上皇身边,几个老杀手正满脸狞笑的看着他。尤其曹震那老匹夫,小刀在指尖跳跃上下翻飞。
其他几个老匹夫,也都似笑非笑眼神满是戏谑。
“你是杨靖?”老爷子斜眼看看。
“臣叩见太上皇!”杨靖行礼道。
“嗯,起来吧!”老爷子把一个穿着田鼠的竹签子,放在炭火上不住的翻身炙烤,不再理会。
杨靖站在那里如坐针毡,手都没地方放。
月光瞥见一名青年官员,低着头弯着腰把地上的鼠皮内脏等物收拾起来。
两人目光碰撞,青年官员礼貌一笑。而杨靖只觉得对方有些眼熟,稍微想想,原来是福建的进士杨荣。
“他在太上皇身边当差?”
脑正想着,边上一只大手直接把他拽过去。
“站着等吃现成的?你是谁家的老爷?”曹震斜眼大骂,然后一直红彤彤的田鼠塞到杨靖手,“帮着串!”
杨靖只觉得手心之黏黏糊糊腻腻歪歪还有些温暖湿滑,低头一看正是田鼠空洞的双眼,还有涌入鼻腔的血腥味,胸口顿时翻江倒海。
“插呀!学着!”曹震拿着竹签,从田鼠的肛门处,噗的一声插进去,然后从嘴里穿透出来,“学会没有!”
“唔!呕!”
杨靖再也忍耐不住,跑到一边弯着腰干呕起来。
“一边吐去,一会这吃喝呢?”蓝玉喝骂一句,“都什么德行,大老爷们这点事都见不得!”
说着,从满满一盆收拾干净的田鼠之,抓起几只手起刀落。
砰砰砰,刀光闪现之后,每块田鼠肉都是一边大小。随即不屑的看了杨靖一眼,又开始砰砰砰乱剁。
杨靖只觉得心惊肉跳,汗毛竖起。
突然,嗞啦一声,让他一个哆嗦。
平日走路都打晃的宋国公冯胜,站在灶前,一把葱姜扔进锅里咔咔翻炒,然后抬头瞅瞅。
先是笑,“皇上您坐,老臣给您露一手!”然后看看杨靖,“您愣着干啥等过年吃饺子呢?去,拿酱油料酒来!”
不等杨靖说话,杨荣已经飞跑而去,“下官去!”
冯胜瞪了杨靖一眼,“笨的哩!朝堂上弹劾咱们的那股劲儿,哪去了?”
“你个老货!”老爷子闻言笑骂道,“跟后生使啥劲儿!”
“您说的是!”冯胜又笑道,“老臣知道您爱吃焖的,保准又软又弹牙!”
说完,旁边蓝宇哗啦一盆肉块倒进锅。
冯胜手铁铲上下飞舞,不一会肉皮金黄色泽诱人喷香扑鼻。
杨荣取来料酒酱油,冯胜咕噜噜倒进去小半瓶。
老爷子鼻子动动,用手指点点汤汁舔舔,“嗯,滋味差不多,不孬!加水,小火咕嘟着!”
哗啦,又是两瓢水倒进去,盖上锅盖。
那边烤的田鼠已经差不多,老爷子嘴里吸着冷气,随手扯下大腿,递给斤,“给,乖孙,吃!”
斤接过来,烫得拿不住,但还是送进嘴里,挤眉弄眼的吃着。
“香不香?”老爷子笑问。
“香!嘶!嘶!”斤边吃,边吐着热气。
老爷子一口咬掉田鼠的脑袋,骨头嚼着嘎巴响,笑道,“还记得围攻和县那年,没粮食吃。他娘的死人堆的老鼠,咱们都给抓起来炖了!可那肉柴呀,那老鼠瘦的全是骨头!”
“皇爷英明神武,如今世道好了,老鼠都肥!”曹震在一旁笑道。
“呵呵!”老爷子自得的笑笑,“曹傻子年岁大了,倒是比以前说话听得多!”
“臣是实话实说,不像有些遭瘟的书生,昧着良心说话,还整天告这个告那个!”说着,曹震还瞄了杨靖一眼。
杨靖低下头,就听耳边全是老匹夫们的坏笑,一句话也不敢搭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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