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帮咱把这萝卜叶子,梅干菜摊摊,晒上!”
永安宫边的空地上,带着草帽在太阳下弯腰忙活的老爷子,见了朱允熥直接开口说道,“龙袍脱了,那就不是干活的衣裳!”
“皇爷爷,别累着了!”
朱允熥笑着,在朴不成的伺候下,脱了龙袍,挽起袖子,蹲在老爷子身边。
空地上扑了竹盖帘,盖帘上是还带着几分水汽的干菜,抓一把还有些湿润。
朱允熥小心的把那些萝卜叶子翻面摊开,继续笑道,“您腰不好,总蹲着可不成!”
“闲着更不成!没听说谁干活累死的!”老爷子低着头,仔细的铺着手里的干菜,神情专注,眼神轻柔。
“咱小时候,日子还过得去那几年。你太奶都是早早的就把这些干菜准备好,等到了冬天快过年的时候,拿出来炖一炖,或是拌杂面面条,可香着哩!”
说着,老爷子忽然叹口气,“你祖母活着时候,也是如此。咱晒出来的,就是没他们晒得好!”
随即,他忽然瞥见朱允熥,直接把干菜撒了一堆,然后用手抓开,怒道,“干啥呢?这么毛楞!这是细活,得抖搂开再晒!”
说着,又怒道,“滚滚滚,啥都指望不上你!”
就这时,斤甩着小短腿,从远处飞奔而来。
“老祖,老祖!”
老爷子抬头,满脸都是笑,“哎咱的心尖尖来啦!”
说着,张开双臂,一把将飞奔而来的斤抱在怀里。
“大热天的跑啥,看你满脑子都是汗!”
斤咧嘴一笑,马上又对朱允熥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朱允熥严父一般的点点头,“今日功课可做了?”
“回父皇!写了二十个大字,读了三篇书!”斤低声道。
“不可懈怠!”朱允熥告诫道。
“干啥呢?”老爷子又不满了,瞪着朱允熥,“娃儿一头汗,你不说让人给端水来,还训上了?要训别在咱面前训!”说着,转头对斤,又是一副笑脸,“有咱在,不用怕他!”
斤咯咯的笑两声,好奇的看着地上的干菜,“老祖,这是啥呀?”
“这是干菜!”老爷子笑道,“你知道干菜是做啥的不?”
斤歪着脑袋想想,“嗯,是喂牲口的吗?教书的学士说了,人吃粮,牲口吃干草菜叶........”
“住口!”朱允熥大怒。
“你住口!”老爷子横他一眼,看看斤,忽然笑道,“咱乖孙的说的没错,这玩意不就是富人家喂牲口的吗?”说着,忽然在斤下面掏一把,“给老祖掏个鸡儿!”
“哈哈哈!!”斤笑着躲避。
“去,带咱乖孙去凉快地方发发汗!”老爷子笑着对朴不成吩咐。
笑着看斤走远,老爷子的笑容消失不见,回头瞥了一眼朱允熥,“那事,你打算咋办?”
“老爷子这么快就知道了?”
朱允熥以为老爷子的说的正是z地发生的案子,正色道,“该杀就杀,不手软!”
岂料,老爷子却笑骂道,“你自己亲叔叔,你要杀?咱还活着呢!你就杀?”
“您是说四叔啊?”朱允熥反应过来,笑道,“孙儿还以为您说的是z地的案子呢?”
“那事咱知道,你自己处理就是了!”老爷子笑道,“咱都下来了,那些军国大事,说不过问就是不过问。咱这太上皇,当摆设就成。若是咱再指手画脚的,那你这皇上,当的啥味儿?”
朱允熥扶着老爷子在阴凉处坐下,“四叔来京,一切按照国礼。该赐宴赐宴,该赏什么赏什么!”说着,顿了顿,笑道,“当然,该敲打的地方,孙儿也要敲打!”
“哎,咱是不想让他来的,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来不来的,呵呵!也就那么回事!”老爷子笑笑,“他若想见咱,你告诉他不必了,咱就不见了!”
这话,倒是出乎朱允熥的意料。
“不见他,看他自己能不能猜透吧!”老爷子说着,柔和的目光看向朱允熥。
不见,看似不合情理。
实则,是种保全。
倘若见了,还父慈子孝,反而不好。那样的话,燕王朱棣或心有别想,朱允熥也不痛快。
“皇爷爷多虑了!”朱允熥笑道,“进京就是叙叙情而已!”
“咱还没死呢,你别糊弄鬼!”老爷子笑骂一声闭上眼,“忙去吧!你事多!”
“登基第一年,z地不消停,你四叔来京,马上又是殿试,够你连轴转了!”
奉天殿的小朝会刚散去,z地的案子就传遍了京城官场。
有人暗观望,有人暗思量,也有人心忐忑。尤其是z地出身的官员,还有和那边有牵扯的官员们。
曹国公李景隆府,后宅。
李景隆一身白绸常服,躺在葡萄架的摇椅上闭目养神,边上一个俏丽的丫头,手拿蒲扇帮着他扇风,顺便驱赶蚊虫。
脚下,另一个丫鬟蹲着,把他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胸口前,小心的剪着指甲。
李景隆的脚很大,因为从小养尊处优,他的脚比寻常人的脸都白。
丫鬟小心的剪去长指甲,然后用小帕子包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些东西是不能乱丢的。
然后,用银挫开始慢慢的挫起来。
刚挫两下,闭目的李景隆笑笑,然后大脚不安分的扭动。
朝前伸展,用脚尖碰触丫鬟。
“呵!痒!”
丫鬟顿时面上桃花盛开,“老爷,别闹,奴婢给弄指甲呢!”
李景隆的脚依旧一勾一勾的,闭着眼笑道,“痒到爷心里了,还不许爷动?那下回,你痒的时候,也别求着爷动啊!”
“老爷坏!”丫鬟羞道。
李景隆得意的一笑,对旁边道,“花儿,喂着!”
旁边一只芊芊素手,捏着葡萄送进李景隆的嘴里。
“嗯,甜!”李景隆一咬,然后捉着对方的手不放,“这葡萄不错呀,个大儿水又多,爷来摸一摸!”
摸着,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怎么在丫鬟的手上,摸到了镯子还有大戒指。
睁眼一看,浑身哆嗦,顿时惊呼,“妈呀!”
李景隆夫人邓氏,皮笑肉不笑的抽回手,“怎么,妾身这老皮老肉的,吓着爷了?”
“不是!”李景隆翻身起来,赶紧解释,“那个,那个,你不是去走亲戚了吗?”
“臣妾回来早了?”邓士笑道,她今日去吃喜酒,面子上应付一番,就提前回来了。却不想,见着了这一幕。
当下,她冷眼看着两个丫鬟,冷笑道,“呵,姑娘大了,也该嫁人了。回头我在府里,给你们寻摸两个后生!”
两个丫头跪地,大气不敢出。
一听夫人这意思,是把自己身边的丫头嫁出去,李景隆有些不乐意,强笑道,“你们下去吧,夫人说笑呢!”
随后,刚要对邓氏说两句硬气话,就见对方从袖子掏出几张金票子,“盛德昌票号的票子,现银一万!我娘家给咱儿子的!我本不想要,是我嫂子追上来,说咱家和晋王家联亲了,不能失了体面!”
“嗨!大舅哥也真是的!他那也不是什么宽裕人家!这几年家里刚有起色!”李景隆说着,却麻利的把银票接过来,塞自己袖子里,“说起来,如今正是用钱的时候。咱们儿子要娶的是郡主,老爷子的嫡亲孙女,可不能寒酸马虎了!”
“咱们这府邸要扩,乡下要修园子,里里外外都是钱!”
邓氏白了他一眼,“这些年,咱家干啥事不是我娘家出钱!”
“看你说的,你的娘家跟咱自己家,有啥区别!”李景隆笑道。
就这时,管家快步走来,像是有事。
“老爷,三爷来了!”
“他来干啥?”李景隆一愣。
官家口里的三爷,是他的最小的庶弟李芳英。
因为父辈的功绩,李芳英这些年挂着闲职,在京里活得也是有滋有味。外人因为李家,也多少给些面子。
“你去看看吧!”管家低声道,“三爷一进门,直接就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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