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冰云只有满心的无奈。
    该说是他自己太多疑了吗，他真觉得这个小侯爷有的时候很多的行为都是在试探他。
    但是每当他有此猜想的时候，不久之后他又会觉得，这都是他的错觉。
    比如现在。
    言冰云就在想，或许刚刚真的只是这小侯爷随口说的一句话罢了，没有什么深意。
    “我哪有什么乐不乐意的，只是觉得突然空降一个提司有些荒谬而已。范闲寸功未立，之前甚至都没来过京都，他顶着一个司南伯私生子的名头。确实是听说过司南伯和陈院长关系不错，只是这‘不错的关系’竟然值得上一个提司的职位吗？”
    此时京都里的人应该也有不少有这样的想法。
    言冰云如果没有在年少的时候阴差阳错被杨眉选做陪读，那他也应当是鉴查院提司之位的有力竞争者。
    那提司的位置，说白了就是给下一任鉴查院院长的位置。
    范闲现在是提司，等陈萍萍退位之后，他就会是鉴查院新一任院长。
    “鉴查院是陛下的鉴查院。”杨眉饶有深意的说了一句。
    言冰云若有所思。
    ……
    在杨眉这支队伍已经走到南庆京郊的时候，他们遇到了另外两支队伍。
    一支往京都里进，另一支从京都里出来。
    三支队伍从不同的方向过来，狭路相逢。
    言冰云下了马车去查看情况，不一会儿回来向杨眉报告说：“费介领了任务，要去北齐整顿谍报网。另一支队伍，就是从儋州出发，如今刚刚走到这里的范闲。”
    真是无巧不成书，刚刚杨眉和言冰云还在车上谈论起范闲，如今就正面遇上了。
    无论是范闲还是费介，他们的身份都不如杨眉好，理应过来向杨眉行礼。
    “见过侯爷。”
    以前杨眉年纪小，所以大家喜欢叫他小侯爷。不过今年他都已经十五岁了，可以摆脱这个“小”字了。
    不得不说，他对这个范闲确实是有几分好奇的，于是他掀开了马车侧面的帘子。
    在他正前方的马车下面站着两个人。
    费介还是老样子，花白的头发胡子即使清洗干净，也总是显得脏兮兮的。
    另一位，就是范闲了。
    杨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
    一身深蓝色的衣服，大概是因为舟车劳顿，显得皱巴巴的。身材微胖，肤色比较深，额头前三七分的刘海儿为他增添了一份稚气，头上半束起的有点儿歪的高马尾又让他多了一份傻气。
    “范闲？”
    范闲又是一拱手：“微臣在。”
    鉴查院提司，确实是个“臣”，他这身份适应的还挺快。
    “到底是谁教你这么扎头发的？”杨眉冷不丁问道。
    “啊？”范闲懵逼抬头，难道说这小侯爷是一个在头发方面有极其严苛的要求的人吗？
    他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他的老师费介。
    费介朝他使了一个眼神，但是范闲没有get到是什么意思。
    只好试探着又开口：“微臣自懂事起，头发都是自己扎的。”
    杨眉不置可否的点头：“范闲，你可知道你与我有一些渊源？”
    范闲比刚才更懵了，他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小侯爷叫什么名字呢，能有什么渊源？
    “微臣不知。”
    杨眉没有顺着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说，直接将车帘放下。
    “我看二位是打算叙旧吧？那我就先行一步，不必送了。”
    杨眉这一支队伍继续向前行进，今天宵禁之前就能进入京都城。
    范闲看着远去的车队满脑子问号，他猛的一扭身。
    “不是，他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听不懂？”
    “哈！你当然听不懂了，傻小子。”费介扯了扯嘴角，“十年前我不是去儋州给你当老师了么，当时我刚到儋州，京都就出事了。就刚才那位中了西域的剧毒春日醉，这毒可邪乎着呢。不过更邪乎的是，那位本来应该在中毒以后的一盏茶之内就死了，但是他却没有死！”
    范闲还是不知道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然后呢？”
    “然后就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找过去了呗，结果那一群太医没有一个能给他解毒的。陛下就想到了咱们鉴查院三处，也就是我领导的这个部门儿。”
    “解毒了？”
    费介晃晃脑袋：“没有，都说了春日醉也是西域罕见的剧毒，咱们南庆啊，根本就没有人会解！我是一身毒术已经算是南庆在这方面最厉害的了。”
    范闲开始有点儿明白了：“所以那时理应飞鸽传书，把您叫回京都帮刚才那位小侯爷解毒，就算不能彻底解毒，也应该让您想办法把他压制。可是，您当时没有回京都……”
    费介一拍巴掌：“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么！当时根本就没有人通知我这件事，是我都回到京都了才得知了这件事！”
    十年过去了，费介再次回想起这件事，仍然是闹心巴拉的。
    “他难道，是个不受宠的侯爷？”范闲问道。
    “怎么可能？他在宫里的待遇可是比太子都要好！”费介提高了嗓门儿。
    范闲一秒萎靡：“也就是说我还没进京都呢，就惹到一个侯爷！”
    费介长叹一声，拍拍他的肩膀。
    “那有什么办法呢？反正你就记住一点，进了京都之后，谨言慎行。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瞅着那位刚才的样子，多半不会找你的茬儿。”
    范闲强颜欢笑：“但愿吧。”
    ……
    “你觉得范闲如何？”杨眉问言冰云。
    “时间太短，看不出什么深层次的东西。从表面上看只是一个乡下来的傻小子。”言冰云尽量客观的说道。
    杨眉耸耸肩膀：“我有预感，咱们京都要热闹起来了。”
    “就因为多了一个范闲？”
    杨眉笑：“是啊，就因为多了一个范闲。”
    言冰云顿了顿，又提起另外一个人：“那位北齐的摄政王，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杨眉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你竟然也开始八卦了？不过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们就是在一起了。”
    言冰云又沉吟了一会儿：“战从容这个人，我看不透。他看上去就像一个闲散王爷，但是闲散王爷又怎么能当上摄政王？所以他是在藏拙？”
    “战从容的摄政王是北齐老皇帝封的，显然老皇帝对他真正的本事是有几分了解的。五年前，北齐对西胡的那场战争中，北齐横空出世了一位鬼面将军。
    这人直到战争结束都没有摘下过自己的面具。”
    言冰云也听过那场战役：“你是说，战从容就是那位鬼面将军？”
    杨眉笑而点头：“只不过老皇帝到死也没想到，战从容对北齐可没有什么归属感。如今北齐的小皇帝和太后已经无法用任何一件东西、事情亦或是人，来拿捏他了。
    否则要是他率领军队与我们南庆作战的话，谁胜谁负可就不好说了。”
    言冰云张了张嘴：“那照你这么说，他干脆跟着我们来南庆好了，还当什么北齐的摄政王呢？”
    杨眉看着外面近在咫尺的城门随口说道：“天上掉下来的俸禄，不要白不要。而且他总要有一个与我相匹配的身份。”
    摄政王这个位置已经是顶了天的高了，再高就得谋权篡位了。
    而杨眉现在只是一个侯爷，尚有上升的余地。
    势均力敌的爱情才能长久，现在这样就很好。
    ……
    杨眉现在不住在宫里了，在离相府不远的地方建起了一座侯府。
    既然他有了自己的府邸，那也不能厚此薄彼，林婉儿也有了自己的郡主府。
    杨眉回到京都，虽然没有提前跟林婉儿打招呼，但他还是想着第一时间去看看自己这个妹妹。
    结果没想到，扑空了。
    杨眉坐在郡主府的花厅里喝茶：“婉儿今日与其他人有约？”
    他想了一圈儿，京都之中的贵女是不少，但是跟林婉儿交好的也就只有叶家的叶灵儿。所以说，要是她跟谁有约的话，那就只能是跟叶灵儿了。
    郡主府的管家是从相府调过来的，听到杨眉问话，赶忙躬身回答：“侯爷，今日并非是叶小姐约了郡主，而是被宫里的人带去了神庙。”
    管家偷偷看了看杨眉的神色，然后才促进了一些小声说道：“侯爷，如果老奴没看错的话，那是陛下身边的侯公公。”
    侯公公自然不会闲着没事儿请郡主去神庙，真正下达命令的是他的主子庆帝。
    所以说庆帝怎么会忽然来这么一出呢？
    杨眉思索片刻，紧接着站起身：“既然如此，那就让婉儿明日去我府上一趟。”
    杨眉带着自己的人出了郡主府，随即又去了相府。
    林若甫作为当朝宰相，统领六部，他的消息可以说是十分灵通了。
    这不，此时林若甫就表情颇为沉重的对杨眉说道：“陛下，有意将婉儿许配给范闲，同时将内库作为婉儿的嫁妆，一并交给范闲。”
    “咱们这位陛下，脸皮是越发的厚了。”杨眉毫无顾忌的冷嘲热讽，“这内库，现在是我的东西，他现在仅凭一句话，就想把我的东西给别人？！”
    “如今内库属于皇室，说白了那是陛下的东西。”林若甫撇撇嘴。
    “可是内库曾经属于叶轻眉个人所有，与南庆皇室只是合作关系，如今他倒是想给谁就给谁了。”杨眉嗤笑，“关于范闲的真实身份，我都知道，他不就是咱们这位陛下和叶轻眉的儿子么。他觉得内库是叶轻眉创立的，如今交给她的儿子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他也不想想，如今的内库，除了名字还是那个名字，其中的产业在我的手下全部得到了提升，与先前大不相同。
    现在还想空手套白狼，摘我的‘桃子’！”
    林若甫叹气，他这个宰相的位置自然是很高的，但终究是臣子。
    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如果陛下硬要赐婚，那他们也只能先被动的受着，之后再想办法解除婚约。
    “那个范闲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他与我们是友非敌，那事情就好解决多了。”
    杨眉斟了一盏茶送到了林若甫面前：“爹，您放宽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范闲这才刚刚进京，日子还长呢。”
    第二天将近中午的时候，林婉儿才到了侯府。
    一进门她就欢欢喜喜的跑过来抱住了杨眉的胳膊：“哥，你终于回来了！你这次出京去好久啊！”
    杨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下次带你一起去。”
    林婉儿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真的吗？！”
    “哥骗你干什么？”
    林婉儿一副高兴疯了的样子，甚至已经掰着手指头数她想去哪里、想要吃一些什么美食了。
    杨眉任由她在那儿开心，等林婉儿终于没有那么激动了，他才问道：“你昨天去了神庙？”
    “是啊。”林婉儿也不用杨眉追问，自己就主动将昨天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陛下昨日微服出宫去神庙，原本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特地带上我，尤其是到了神庙之后，陛下就让我不必拘着，可以四处走走，这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只是后来，我在神庙遇到了一个少年，看着跟我们年纪差不多大。”
    林婉儿脸上的表情有些迟疑：“陛下出行，所经过的道路都进行了清街，神庙中也定然不可能有外人闯入。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少年陛下知道是谁，且是故意放他进去的。”
    “你觉得那少年是谁？”
    听到杨眉这么问，林婉儿忍不住眼圈红了：“哥，爹都跟我说了，陛下想给我赐婚，想来那个少年就是此前一直被司马伯养在儋州的儿子——范闲吧？”
    杨眉皱起眉头，脸色有些冷：“他欺负你了？”
    “那倒没有，但是我不想嫁他。”林婉儿攥着拳头说道，“这不仅是因为我不喜欢他，还因为内库。哥哥为了内库耗费了多少心力，我都看在眼里，怎么能像儿戏一般被随意赠给了他人？”
    杨眉伸手动作轻柔的将她紧攥的拳头松开：“婉儿，别担心，只要你不想嫁，没有人能够逼你。我们婉儿生来就是天之娇女，自然要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择一个最适合自己的如意郎君。当然了，你要是一不小心选到一个渣男，那就别怪哥哥棒打鸳鸯了。”
    林婉儿破涕为笑，当即烦恼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