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常升起,一切都没有改变。
南面,益州军主力进兵。
北面,西凉军南下。
东面,曹操回师许昌。
得到这三个消息后,士颂就一直心神不宁,觉得自己的的进军计划,或许需要做出调整。
他私下偷偷找到贾诩,问自己若是退兵,不再继续进攻,留下何人,能守住涪城。又能有什么办法,能快速击退西凉军,好让自己腾出手来,或者说集合一切力量,去抵抗曹操。
但贾诩的回答,说来说去,无非只有四个字:静观其变。
士颂知道,现在就开始规划退路,似乎有些早了,有些失了进取之心,但是身后,盯着自己的那人,可是曹操啊!
自己在他手上吃了多少亏,关中的血战惨败,前不久差点鱼死网破的搏命一击,不都是因为自己对抗曹操时,处处被压制,处处被动吗?
贾诩怕士颂心中动摇,或者被其他人给误导了,再三劝说士颂一定要坚持住,一定得继续全力以赴拿下益州。
“还请主公务必坚持,如今之势,我军已无退路,要么拿下益州,要么,陷入四面受敌的绝境之中。”
现在这种情况,士颂心中犹豫,他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按原计划向绵竹进军。
不过,一切虽然没有预计中的那么顺利,但也似乎,没有预计中的那么差。
至少,益州方面,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阳平关外面,已经聚集了五万西凉军,也不知道,曹操已经定了徐州,班师回朝了。
益州军这边得到的最新消息,是孟达叛变,帮着士颂攻取了涪城,泠苞等四人,相继被俘投降。
益州军当即原地扎营。
当天夜里,益州军中军大帐里面,发生了争论,年轻气盛的督军刘循,主张趁着士颂还没有在涪城站稳脚跟,快速突袭,联合城内应该还在摇摆的益州世家,甚至那些被迫投降的益州军,里应外合,打士颂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益州面对的敌人,是从前的对手。什么西面高原之上的羌族部落流寇,乃至于交手最多的张鲁军队,甚至是从前和刘表军的摩擦。
此时,这支益州各处的精锐主力,刘循的主张,还真可以试一试。
但是这一次,他们面对的可是一路把益州军各地守军踩在脚下,让益州军各部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的士颂的军队。
认真说起来,这仗打到现在,益州军这边基本就没有赢过。
前不久泠苞军报中提及的胜利,不过是在付出了两到三倍的代价,击退了一次荆州军夜袭罢了。
“公子,如今的荆州军,乃是天下强军。士颂一路征伐,练就了一支百战精锐,这样的敌人,绝不能硬来。”
“白水军,巴郡兵等各部人马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他们那些部队,不过是为了拖延士颂军队进兵脚步的部队,败了也就败了。可现在我们手上,却是益州军的精华,绝不容失。一切,当求稳妥。”
黄权劝住刘循,又看向张任,希望这位在益州颇负盛名的将军给予自己支持。
现在的张任,正值壮年,豪族出身的他,不但勤于武艺,更喜欢研读兵书。
年轻时,他就自己组织宗族的私兵训练曲部,拿着益州境内的流寇练手,后来被刘焉重用,成为益州本土豪强的代表。
他当然是赞同黄权的观点,也上前劝说:“公子,这里七万三千多将士,人数方面其实并不占优。我们号称十万,不过是为了鼓舞军心罢了。”
“根据探子回报,士颂手上的荆州军嫡系部队约莫还有五万人马,而益州降兵少数也有三四万人马了,即便是士颂剔除了一些不堪用的,怎么着他手下也有六、七万人马。”
“双方人数相当,而我益州地势,公子也是知道的,都是易守难攻之所,攻城一方,必定更加吃亏。我们何必让自己处于劣势呢?不如退守绵竹,以绵竹雄关之险固守,士颂若是想要攻取绵竹,别的不说,他登上城楼之前,少说得丢下过万的尸体。”
刘循被说动了,但是心里还是有些不甘,他又看了看这次一起出征的将领。
吴懿是自家的亲戚,虽然不是益州本地的世家,但是他们吴家世代和刘家交好,刘焉入川,吴懿是带着全家跟着一起来的,他手上的两万军队,可以说是自刘焉时代起,就是他们刘家成为益州刺史的最大的底牌。
吴懿当然知道刘循是想要立功,以巩固地位。
但且不说他吴懿的妹妹没有嫁给刘璋,而是嫁给了刘焉的第三子刘瑁,他和刘璋之间多少还隔着一层。
而且那刘瑁身体一直不好,只怕也熬不过几年了。吴懿甚至暗中盘算过,要不等刘瑁死了,让妹妹改嫁。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现在这种情况,他当然表示还是退守绵竹的好。
军营之中,其他的几个随军将领,如卓膺、刘璝、李异等人,不等刘循继续询问,纷纷表示,现在退守绵竹才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士颂最担心的一种情况,那就是北面西凉军攻汉中,南面益州军攻广元,巴郡,东面曹操亲率大军攻宛城的局面,是不会发生了。
至少,益州军这边怂了。
益州军退守绵竹的消息,传到士颂这里,士颂终于是能从容地整顿军队,完成各部人马的整编和补充。
就这样,几天之后,北面传来了霍峻的飞鸽传书,说是已经击退了西凉军试探性的攻城。
张松也已经和杨任汇合,马上就要到阳平关了。王突的板楯蛮部队,也已经过了南郑,会带上一批补给,再前往阳平关。
信里面,霍峻很是自信,这倒不是他为了表决心而大声的叫唤,而是基于实际情况做出的分析。
“西凉军多为骑兵,这次南下扣关攻城,他们的准备并不充分,攻城器械十分简陋。简单的攻城锤,和一些没有防护的云梯,和我们在荆州准备的攻城器械比起来,简直就像是玩具一样。”
也难怪霍峻会有这样的分析,在荆州,得益于墨家传人们的努力,荆州境内的攻城和城防器械,对比与这个时代的其他各路诸侯,还是有明显的优势的。
加上这次霍峻前往阳平关防守,还特地带了一些可移动组装的弩车,现在也都被他安排在了阳平关上。
西凉军第一次攻城时,一个西羌的部族首领,本来站在城楼箭矢范围之外的地方进行指挥,结果被城楼上数道弩车盯上,五六支宛如长枪的刚弩射过去,那头领身中三矢,整个人钉死在了地上。
单靠这些弩车,霍峻就挡住了西凉军的第一波攻击。
后面西凉军的指挥者是一退再退,而被派出来扛着云梯攻城的西凉军步兵,在荆州军的箭弩攻击下,死伤一片。
即便是这些人扛着各种五花八门的盾牌,但显然缺乏攻城经验的军士,在经过无数次守城训练的长林军精锐面前,完全被压制。
对面甚至都冲不到阳平关城楼下,就没了士气,一哄而散。
到了后来,马超和阎行派出亲兵组成了督战队,凡是后撤的人,一律斩杀。
也就是这样,西凉军中,才有人把云梯给架上城楼,但是这时候,问题又来了。
阳平关天下雄关,城墙之高,西凉军准备的云梯根本在高度上十分勉强,加上霍峻部有意的损坏,这些云梯根本不堪用。
退回去的西凉军又得重新准备云梯。
但这些天下来,西凉军前前后后已经在阳平关下损失了三五千人马了,锐气尽失,已经消停了下来。
在信中,霍峻还列举了西凉军其他的问题。
例如西凉军乃是联军,指挥混乱;
还有西凉军额粮草补给,也十分有限,只怕难以维持很久;
原本,很多西凉军都以为这次攻汉中,是趁荆州军新定汉中,正在全力攻川,他们想要趁火打劫。
结果却没有想到阳平关如此难攻,这些各怀鬼胎的敌人,一击不中,没了士气,后面就再难鼓起勇气了。
“以上种种,皆是敌军之纰漏,霍峻以为,主公可安心南下成都,北面之事,若无特殊情况发生,只要末将死守不出,阳平关绝对稳如泰山。待主公定了益州,主力回旋,西凉军自然退去。”
看完霍峻的书信,士颂心里的又一块石头,算是落地了。
他拿着霍峻的书信给贾诩看,而后说道:“以霍仲邈所言,其实不等我大军回援,那西凉军粮尽之后,自然会退去。先生以为如何?”
贾诩默默叹了口气,他心中无奈,自己出身西凉,但西凉一直处于军阀混战之中。
董卓之前的西凉军,是受大汉朝廷节制的西凉军,情况其实还好。
但自从董卓带着西凉军精锐入关,成为了天下人眼中的叛逆之军后,西凉军的名声,就和禽兽无异了。
而且自从董卓带走了大汉在雍凉的精锐,雍凉境内的大小世家军阀,要么勾结羌人,要么各自强虏人口,各自为政。
大一点的如马腾,韩遂。小一点的军阀那更是数不胜数。
贾诩知道,这些人唯利是图,只要有好处,他们便能如鬣狗一样聚集在一起。
若是有危险,则各个想要让别人当自己的挡箭牌。
“西凉各路,大小军阀,绝不会是一条心。”
贾诩把信还给士颂,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正如霍峻将军所言,若是这次来攻城的西凉军,本来就只是想来趁火打劫的部队,很可能都不是西凉各路军阀的主力部队。如今攻城受挫,必然会各自找借口,不愿上前。不管钟繇许诺他们什么东西,他们还得留着命去拿不是?”
“再过两天,等到张松和杨任,带着板楯蛮族的援兵到了阳平关上,这阳平关也就稳了。至于从荆州境内调集剩余的长林军,我看就不必了,那支部队毕竟训练了许久,留在荆州,在徐晃将军手下,让荆州多一些防备力量,总是好的。”
士颂的脸色也露出了笑容:“不瞒先生,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许昌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说是曹操这次征徐州,多少还是有些损失的。新收编的徐州军队,他还需要时间整编。更要紧的是,这大汉朝廷的朝堂之上,似乎又在暗流涌动,曹操一时半会,只怕还离不开许昌。”
士颂仔细思虑了曹操那边的情况,觉得曹操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对自己动手。
因为自己在曹操眼中,不过是尚不成熟的少年,只能算得上是个有潜力的对手。
而他曹操这次从徐州带回许昌朝廷的队伍里面,可是有着一位大耳福相,双手过膝的人物。
这人在朝堂之上,第一次见汉献帝,就被皇帝喊叔叔。
刘备,在曹操看来,才是最大的隐患,这刘备的才能器量,绝对不在他曹操之下。
“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尔。”
刘备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么个败军之将,手中毫无基业的人,成为了士颂决定继续南下进兵绵竹的强心针。
“刘玄德啊刘玄德,你可要坚持住啊,早点从曹操手下跑掉,再去占据徐州。”士颂最大的优势,便是知道另外一条时间线的走势。
那条时间线上,刘备再次占据徐州,虽然后来被曹操轻易击败,但不论如何,还是会牵制住曹操一段时间的。
“我还有时间,只要在曹操把刘备赶到袁绍那里去之前,平定益州即可。”
士颂的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准备认真研究,如何拿下绵竹。
只是可惜,正如霍峻在阳平关,把马超和阎行的西凉军联军,打得没脾气一样。
面对绵竹关这样的雄关,即便是士颂,即便是士颂手下的荆州军精锐,同样也是兵顿于坚城之下,丝毫看不到攻克此关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