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颂从前读三国故事时,对于刘璋统治下益州,最早的认识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他认为益州之地,多有才俊,例如文臣之中的黄权,王累,李严,法正,张松等人,武将里面有张任,泠苞,严颜,孟达,都不是吃素的人。
若是刘璋有才,整合这些人的能力,别说小小的张鲁了,就是出川争天下也不无不可。
但益州外面打得火热,他刘璋就守着益州当个土皇帝,最后被刘备所败,都是因为他的无能。
但是长大后的士颂,再看三国历史时,学会了需要换个角度看问题。
少年时看问题看事情,都喜欢看对错,长大后再看问题看事情,就知道看利益了。
别说刘璋能力不行,暗弱无能,就是刘璋有能力,他也没那么容易能打出四川去。
原因无他,益州的人员构成太复杂了。
益州内部,一直都在暗中争斗。
益州派就喜欢刘璋这样没有作为的君主,无为而治,把实际的权利下放给益州的各个世家,例如黄家,王家,张家等。
但是当年跟着刘璋他爹刘焉入川的东州派,在被排挤后,一直和益州本土派不对付。例如法正,孟达等人,都在想心思,找出路,最后都投靠了刘备。
而现在,刘璋派来的两个人就很有意思了,若是张松和法正的组合,那士颂没有任何的犹豫,就直接策反两人,给予二人高官厚禄,让他们为自己谋划益州。
但这次来的,是张松和王累的组合。
这个王累士颂倒是让士颂很佩服,根子上说,这人是益州本土派人士,为了自己的利益才拥护刘璋的。
后来刘备入川,他为了劝刘璋不要迎刘备,绝死进谏,倒吊自己在城门口,要求刘璋杀张松,退刘备,保全益州。
结果刘璋不听,他就真的隔断了绳索,以头撞地而亡。
不得不说,这样刚烈且有见识的忠臣,在刘璋手下真的是被浪费了。
还有后来的张任,拒绝刘备的各种劝降,临可一死。
还有高喊西川只有断头将军,没有投降将军的严颜。
不得不说,不论是否真心为刘璋效力,这些益州本土派,守护益州,守护益州集团利益的决心和意志,还是很让人动容的。
士颂知道,王累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被自己说服的,而且刘璋派这两个人来,张松为正使,王累为副使,就是想要以张松的辩才和机敏,配合王累的忠义和坚持,从士颂这里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所以不论如何,这两个人,士颂还真的很想见上一见的。
在得到了霍峻从阳平关传递来的请示消息,士颂直接同意,让霍峻派人护送刘璋的使者团来南郑见自己。
一路上,士颂也下令不必刻意隐藏荆州军的实力,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让两人看汉中郡的各种改革和荆州军的各项日常训练。
看到这一切,王累是忧心忡忡,这士颂灭了张鲁,却依旧屯重兵于汉中,这士颂想要做什么,他一眼就看出来了,本来以为益州有着山川之险要,荆州军就是想攻也难。
但现在亲眼见到荆州军的实力后,不得不说,王累心里的自信,动摇了。
“王大人不必如此担忧,我益州险固,又岂是区区精锐军士就能攻下的。更何况,这是士颂故意挑选出来的精干将士,有意向我们示威,我们不必理会。”
“要让士颂知道,我们根本不在乎他的这些将士,我们益州,有更强大的军队。”张松心里,很是认可荆州军的实力,但是和王累在一起,他还是装出一副为刘璋打算和谋划的样子。
谁都不知道,他这次来汉中,衣服里面,是带着一张益州全图的。
在汉中郡太守府门口,士颂亲自迎接了二人,还故意让人搀扶着自己,好像自己真的是因为受伤,才留在汉中一样。
等到双方分主客坐下之后,士颂说道:“早就听闻川中大才张松,王累之名,今日得见,真是有幸啊。请满饮此杯,此清远香,乃是我从荆州带来,绝对的真货,不是黑市上那种兑了其他酒水的。”
士颂故意打趣,因为清远香这种烈酒价格高昂,入川路途又繁琐,想要把把清远香运到川中,费时又费力,所以运送清远香的商家和黑市商贩,想要获得更多的利益,往往就往清远香里面兑其他的酒水,导致其口味不纯。
这消息被传回荆南时,士颂还笑着叹息益州士人喝不到正宗的好酒。
“哼,区区清远香,又不是没喝过,士荆州身在高位,切莫被一些市井传言给蒙蔽了,若是士荆州的消息都来自道听途说,只怕士荆州会做出许多错误的抉择啊。”
王累显然对士颂的调侃很是不满,认为这是士颂在有意嘲笑他们益州。
果然是个实在人,士颂心里嘀咕一句,而后笑着说道:“也是,这种道听途说就随他去吧,二位,还请试试这酒。”
“酒暂且不必,这次我们二人来见士荆州,是领命而来,张松丝毫不敢怠慢。”张松这话说完,让士颂一愣。
心说你个老小子,难道这次出使,不是来给你自己找门路的?
你还是不是历史上那个野心家了啊?明明也算是益州本土的豪强,但为了能让自己名扬天下,让自己得到重用,就把刘璋,把整个益州集团给卖掉的那个人,难道不是你吗?
不对?难道是张松这小子看不上我?
士颂心说不应该啊,历史上他最先想投靠曹操,不被曹操所认可,后来才投了刘备。
现在自己虽然比不过曹操,但自己雄踞荆交二州,又在豫州,扬州和益州分别占据数郡,俨然一大诸侯,他凭什么看不上自己。
士颂停下端起的酒杯,说道:“只怕是这公事一说,这酒,就喝不了去咯。”
“即便如此,我也得说。”张松拱了拱手,而后说道。
“士荆州这次攻略东川汉中,是响应我益州巴郡太守庞羲,配合出兵。约定灭张鲁之后,与我益州平分汉中。”
“如今张鲁已降,我益州军虽然战功不如荆州,但巴郡白水军近万将士,也在阳平关为荆州军牵制了张鲁麾下的杨任及其主力军团。怎么看,也算是有些微末功劳的,不知士荆州是否会履行前约,与我们益州平分汉中呢?”
“笑话,好你个张松,居然能有脸说出平分汉中这种话来,真是大言不惭!”
门外,传来了尖锐的嗓音,士颂听到了,嘴角微微一笑,应付这两人的人,总算是赶了回来。
蒋干在庞羲再次和刘璋走到一起后,就立刻动身,想要返回汉中。
但庞羲多番阻扰,他只能各种绕路,好在士颂平定了板楯蛮后,巴郡东面的山林之地,也算是名义上被士颂所掌控,蒋干和暗组的人,便从这边翻山,绕过了益州军把守的关隘,返回了汉中。
“汝乃何人,如此无礼!”王累指着蒋干怒斥道。
“九江蒋干,右将军府从事郎中。”蒋干拱拱手,算是回礼。
而后,他大大方方走到士颂面前,对士颂行礼后,看向王累说道:“蒋干方才从巴郡回来,巴郡的庞羲庞太守,嘿嘿。名义上听从朝廷指令,服从我们右将军府的军令,却故意以张鲁叛逆益州的名义,请我们出兵配合他讨伐张鲁。”
“但最后,却成了我右将军府的军队成了主力,他庞羲却在装模作样的派人在阳平关面前驻军两月,现在就想要来分好处,又打起了益州牧刘璋的旗号。嘿嘿,他庞羲不是还说,刘璋这个益州牧得位不正,川人不服,那我们是不是也应该讨伐刘璋呢?”
蒋干说着,冷哼一声,继续道:“庞羲说,庞羲说,口口声声都是庞羲所说。王大人,你方才所言,都是听巴郡太守庞羲所说,只是你确定他庞羲说的都是实话吗?”
“这。”王累被蒋干问住了,庞羲有过不臣之心,在益州,大家心知肚明。
益州各大世家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大家互相掣肘而已。
刘璋不过是吉祥物,也只有王累这异类,才会指望着靠刘璋来统领益州。
但即便是王累,心里也是知道益州的情况就是如此,庞羲勾结士颂灭张鲁,是想趁机扩大自己的实力,而后背靠士颂,和刘璋争益州。
只不过庞羲发现士颂的实力太强,自己若是反了刘璋,结果只能是以后被士颂收拾,所以选择了继续和刘璋合作,继续和益州其他世家大族合作。
“不愧是辩才无双的蒋干蒋子翼啊,三言两语下来,反而是我们益州这边出来问题,是我们亏欠了荆州军啊。”
张松摇了摇头,说道:“即便是按蒋干所言,庞羲其人,并不可信。但士公子乃是荆州牧,即便是朝廷的右将军,总令荆交以杨四州军事,也不过是能调令我益州诸军罢了。”
“这汉中郡,隶属益州,右将军平定了叛乱之贼张鲁,大可率军返回襄阳,这汉中郡,自有我们益州刺史府来安定。”
“刘焉病故后,益州人推荐刘璋子承父业,继位益州牧,但刘璋为益州牧以来,益州境内多有叛乱,全靠赵韪平定,这次来接收汉中郡的,难不成又是赵韪将军?”
“蒋干有一疑惑,这益州到底是刘璋的益州,还是赵韪的益州呢?”蒋干故意没有正面回应张松的话,而是又抛出了一个问题,一个明显离间对方内部的问题。
“不论是刘益州也好,还是赵韪将军也好,不论益州谁当家做主,这汉中郡的政务,总归是应该我们益州自己来处理。”
王累说很坚决,似乎是想要表明他的态度,这次来南郑,他可是不准备空手而归的。
士颂微微一笑,说道:“汉中郡方经战乱,不论是乱兵流寇,还是蛮族盗匪,都尚未清理干净。这汉中郡百姓刚刚稳定下来,待其心稍安之后,再看如何交接吧。”
“不过,原来张鲁所侵占的巴郡东部地区,我倒是可以先还给益州,让庞将军派人来领取吧。我已经把那边的叛乱之贼悉数剿灭了。”
士颂口中所谓的巴郡东面,也就是板楯蛮居住的地区,现在自己灭了板楯蛮的抵抗力量,又将大批的板楯蛮进行了迁移,巴郡东面的山林之中,几乎成了空地,就算是益州军占了,也得不到什么,只能是空费力气罢了。
只不过张松和王累还不知道巴郡东面的具体情况,听到士颂有所让步,两人的神情明显好转。
这一次见面,好歹没有闹僵。
只是后面两人发现上当,再想要见士颂,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反正对于士颂而言,自己,已经给予二人“官方”的回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