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数从来没有觉得二十五天那么漫长，支持他的不过是每天不定时从中都打来的一通电话。
    “今天的清扫效果也很好！”
    “嗯！”赵数侧耳听了听，宁桐那边风很大，显然不是在室内，“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还行，中都人多，功德者也多——前两天程大帅带领一个空军突击小队干掉了最后一个巨人指挥官。
    没有那种巨人的话，以中都的火力，守城是绝对没问题的。
    现在比较严肃的问题反而是战后，外面的工业要是不能恢复起来的话，军备的补充就出大问题了……
    算了，不说这些，先过眼前的关才是重点。
    倒是你们，还有最后五天，能坚持住吧！”
    赵数没说话，仰头吐了口烟。
    他都不敢相信他们已经坚持了整整二十天，东洲城还屹立着，只不过是死人快要把整个东洲的水系填满了而已。
    每一天，大家都觉得东州城已经到了极限。
    每天太阳升起时，东州城都还在。
    赵数自己也不敢说东州城能不能守得住五天，即便是守住了，这五天里会死掉的人也将多得无法计数。
    宁桐没有催，浅浅抿了一小口酒，也抬头看向天空。
    他俩明明都没见过面，仅靠着电话，好像就有了什么默契。
    忽然两边的警报都响起来，赵数猛地垂下头，从椅子上弹射起来。
    他向门口跑了几步，背对着宁桐竖起拳头：“放心！我不死，东洲城就不会被攻破！你们也要坚持住啊！”
    “嗯！打完这场，请你喝酒！”宁桐跳到了城墙上。
    两人同时关掉了通讯，脚下一蹬，跃上天空。
    战斗再次打响，谁也不知道下次通讯会是在何时，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对方。
    还有五天、四天、三天、两天……
    炮火在空中轰鸣，所有人都咬紧了牙关，瞪着血红的双眼，倒数着日子。
    最后一天的傍晚，陆江打来电话，星轨武器的填装还需要八个小时。
    他们只要熬过最后这个夜晚，一切就能结束了！
    可是，对于东州市而言，每一分钟都是新的极限。
    行百里路半九十！
    胡天德在东面的壁垒上，手臂断了一根，眼珠子也少了一颗，他如同一头染满鲜血的狮子，一刻也不停的怒吼：“兄弟们，不要吝啬炮弹，给老子打，全部打光！”
    高尚在南面城墙上，浑身是血，衣服破烂不堪，脸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抓痕。
    但这一切都没能使他的脊梁弯曲，他一手握着联合会会旗，一手握着华国国旗，坚定不移的站在最高处。
    不用说什么，所有人都听得见他的声音——人在旗在，人在城在！
    徐磊在北面的城墙上，向来平和的男人也已经疯狂起来，他自己抱着一柄机枪，对着陆行兽疯狂的扫射：“草泥马的，来啊，来啊，有种就吃了我！”
    严大用在东面的城墙上，一言不发的仰头看着星空。
    萧天驷打废了十几把狙击枪，他手臂肿了一大圈，强化过的骨头都崩断了几回，缠着绷带，继续在城市的最高处担任人型炮台。
    而赵数则带着赵高他们和特战队的战士越出了城门与怪兽厮杀。
    不断地有人倒下，他都不知道倒下的是谁。
    东州市外城区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内城区的疏散工作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城市从暴虐中苏醒过来，人们心中的光被战士们的鲜血唤醒，、越来越多的人主动参与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情，越来越多的武器被押送到壁垒上。
    奇迹总是出现在追求奇迹的人面前！
    随着天空开始发白，漫长的八个小时终于熬到了尽头。
    “咳咳咳……老子是东部地面防御司总战区副将胡天德，联合会陆军中将，现在开始全面接管东洲城壁垒防御工作——所有炮台，报数！”
    “一、二、三……三千八百九十一！”
    “很好！每个炮台除炮长之外，全部撤离！”
    柳长志松开手，饱含热泪的看向自己的炮长，他叫张伟，华汉大区重复率最高的名字，他在二十天之前还只是个普通的列兵，而现在……
    “快走吧！”张伟没回头，准确的打出一颗炮弹，“咱当了兵，就想得到这一天——这世道这副模样，不过早晚的问题，没什么好谦让的！”
    柳长志深深吸了口气：“全体都有，敬礼！”
    他身边有三个同学，一起举起了手。
    他们飞快跑下了壁垒，坐上了撤离的军车。
    赵数和严大用并肩站在龙盘山的地下城入口，赵高等人也在他们身边。
    “你说，星轨武器真的能有用吗？”严大用望着天空，像是在问赵数，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有用！”赵数斩钉截铁的答道，“至少能把这个坎过过去！”
    “那以后呢？”严大用没有低头。
    “以后再说以后的事！”赵数咬着牙答道。
    启明星周围出现了数个光点，速度极快，宛如流星一般。
    赵数猛地滑向地下城，其他人也纷纷跟在他身后。
    轰——
    那一瞬间的爆破声让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赵数只觉得胸口挨了一拳，连忙闪身将老周护在身下。
    山体剧烈摇晃，他们完全听不到声音，脑子嗡嗡的，只觉得整个大地都被扔上了海盗船。
    城市里，玻璃、砖头全都像是特效一样，悄无声息的碎成被折断变成碎屑。
    赵数不知道过了多久。
    等他再次回到地上，绚烂的朝阳光芒洒满了大地，天边翻滚着如鲜血一般热烈绯红的云朵，风声猎猎，天高地阔！
    严大用、高尚、徐磊比赵数他们站起来得还早，他们七窍都被震出了血，但他们无暇擦拭，他们并排站得笔直，向着朝阳的方向敬着军礼。
    在他们面前，东洲城高大的壁垒和那些怪兽，全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东洲城变成了一马平川的狂野，就连土地都被整个削平了数尺。
    严大用轻声道：“这一仗……我们胜了！”
    明明是应该令人喜悦的消息，但所有人都哭了起来，包括赵数自己。
    东洲城保卫战。
    东部空中防御司全员阵亡，中部空中防御司第九飞行战队全部阵亡。
    东部地面防御司二十万人自灾变至今全员投入战斗，仅剩三千人，参与战斗的市民损失超过六十万。
    非战斗死亡的人数不计其数。
    陆军空军数千名中高级军官及空将李光辉、程星宇，陆将胡天德皆壮烈牺牲。
    而末世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