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数抬眼瞅了瞅他，摇头道：“不是。
    不方便。
    要是你还有多余的力气，不如先去安慰一下那些失去亲人的人，在警员们过来之前最好不要让他们上到沙滩来。”
    卢天脸色一沉，显然有点挂不住，但仅仅一瞬就调整了过来：“你是觉得沙滩不安全？
    是不是刚才在和那些怪物交手的过程中发现了什么？
    你觉得这会是一种从来没有发现过的深海怪兽吗？”
    赵数叹了口气，他瞥见卢天背包带上还有个小型摄像头，或许是在摄像，也或许是在直播，他倒不是不喜欢记者，就是觉得这种时候吧，很不合时宜。
    许辉见场面有点尴尬，讪笑着插了进来：“哈哈，小卢，你别着急。人家小哥受了伤，又累坏了，你有什么采访不能等你们总台的人来了再说？
    现在还是安全最重要，咱们还是听小哥的，先回屋子里去。
    我记得地下商场里面有家很不错的咖啡——都去吧，我来请客！”
    卢天见赵数完全没有答话的意思，只得撇了撇嘴：“行吧，但等会一定要先接受我的采访，我叫卢天，小哥你记住了吗？”
    许辉见着小记者的情商着实不高，连忙接着打圆场：“哈哈，你看看咱们。
    连人家名字都没问，就一直小哥，小哥的，太没礼貌了——
    我叫许辉，海洋地产的投资经理，两位兄弟贵姓，都在哪里上班啊？”
    “赵数，自由职业，什么都做。”
    “赵高，老城菜市场卖猪肉，进门右拐第三个台，有空去买，给你们打折！”
    许辉的笑容僵在脸上，伸到一半的手拐了个弯，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又放了回去：“哈哈，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爱受束缚。
    自由职业做得好收入也很可观，就是太不稳定，也太辛苦。
    其实咱们海洋地产的薪酬福利也是很好的，你们要是有兴趣，我可以给你们安排几个好活儿，保证钱多事少离家近！”
    赵数之所以坐在这里听他们白话，纯粹是因为得要上药。
    赵高替他绑好绷带，又将外套和那把铲子一起递给了他。
    赵数站起来：“说真的，你们要是不想帮忙，就自己去找地方躲，我从来不救自己作死的人，明白？”
    许辉和卢天同时一愣，看向赵数的眼神都变得不友善起来。
    卢天年轻，也没什么城府，当场就哼起来：“力气这么大，又跟杀猪匠混在一起，多半是在老城扛包的，有什么好得意？”
    许辉抹了抹额头，看了看广场对面的海洋地产大厦，虽然赵数让他们离沙滩远一点，但他还是觉得跟在赵数身边最安全。
    想了想，他开口道：“小卢，话不能这么说，甭管人家是干什么的，这一回总是救了咱们的命。
    咱们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该帮忙——快，把那些人都劝回去吧。”
    像卢天和许辉这种出来跑新闻和商务应酬的人毕竟是特例。
    百分之九十九来海洋广场的人都携家带口，呼朋引伴，被黑泥忽然袭击，大部分人都跟自己的亲友失散了。
    这会儿见形势稳定，所有人都在相互寻找。
    能在广场上相遇的自然幸运，更多人没能在广场上找到亲友的人，都崩溃大哭着跑上了沙滩。
    赵数看见一个男人跌跌撞撞的从桌子下面抱出一个小女孩，仰头大声痛哭。
    他撇撇嘴，这种男人只是看上去爱他的女儿，实际上却是个渣爹。
    那些面色铁青躺在沙滩上的男人们，才是真正热爱家庭的。
    他抬头向城里看去，璀璨的灯光如同一片星海。
    在台阶前站了几分钟，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串号码。
    手机里传来联合会着名音乐家高远先生的《星海》第二节，悠扬的曲子响了足有一分钟，直到耳中传来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
    赵数很失望，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分尽了吧。
    “婶啊，这我也特别悲痛，但危险还没有解除，咱先保护现场行吗？
    你们也报警了，警员马上就到。
    您不能辜负叔叔一片苦心啊！”赵高挨个在沙滩上劝说，但在突如其来的死别面前，谁能听得进劝告？
    他个人高马大的花臂汉子，急得直抓脑袋：“哥，你看这……”
    赵数刚挂了电话，一回头，便看见一个面容诡异的男人在赵高身后站了起来，双手平直，张口就要向他后脑勺咬去。
    “趴下！”
    他根本没时间说别的话，两个字出口的瞬间，手中铁铲已经抡圆了朝着赵高的脖子横斩过去。
    幸好赵高这人听命令都成了本能，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他毫不犹豫的向前摔了个狗吃屎，然后才开始大叫起来：“啊啊啊……哥，哥，咋了？”
    赵数没功夫的理他了。
    他这一铲力量很大，将那男人的脖子铲断半截。
    可脑袋都吊在了肩膀上，那男人还是能动，双手向前挥舞，一把抓住了绿化带上的电箱。
    只听咔嚓一声，电箱被他整个扳倒，数根电线噼里啪啦闪着火花弹了出来。
    赵数拽上赵高就开跑。
    他能跟怪物打架，但高压电确实是不行。
    沙滩上的灯光瞬间全部熄灭，广场上的众人惊恐发现那些原本躺在地上的尸体，一具接着一具站了起来。
    “啊啊啊，丧尸！”
    人群中响起惨烈的叫声，原本稳定下来的气氛一下就炸锅了，所有人都在推挤，拼命想要往屋子里跑，沙滩上更是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
    赵数发现这些死而复生的人确实跟黑泥有所不同。
    他们的动作不快，比起普通人来说更为迟缓，但力气超大，一下就能将人的颅骨咬一个豁口，嘴巴能张开大半张脸那么大，也不害怕高压电。
    他们真的就跟传说中的丧尸一样，身体僵硬，毫无感情。
    “让大家往地下商场跑，这些玩意跟之前的不一样，墙壁恐怕阻挡不住！”赵数一把将赵高推了出去，自己拿着铲子反身奔向台阶。
    赵高急得直跺脚：“哥，你又要干啥？”
    赵数抡起铲子，一铲点在一个丧尸胸口，大声回答：“守盲道。”
    这些丧尸腿脚僵硬不能弯曲，走到台阶前面纷纷被绊倒，你撞我，我撞你，倒了一堆，但给残疾人提供的便捷通道却拦不住他们，赵数看见已经有好几头从盲道上走了过来。
    他一铲子将面前的丧尸打倒，接着狠狠剁在他颈椎关节上，那丧尸的脑袋咕噜滚了出去，但他的四肢却还在抽动，慢慢的撑着地爬了起来。
    赵数连续好几铲分别铲在他左手肘关节，右手手关节，左腿膝关节，右腿膝关节上，那头丧尸被铲成了人彘，弹了几下，终于是不动了。
    但他后面的丧尸又毫无畏惧踩着前面一人走了过来。
    赵数扫了眼沙滩，刚才还有被咬了的人在痛呼翻滚，现在已经没有声音了，那些人也一个个站了起来，带着诡异的表情慢悠悠的走向广场。
    他将变形严重的铲子狠狠砸向第二头丧尸，转身向着地下商场飞奔而去。
    海洋广场的地下一层是超市，每天营业到八点半，出事儿的时候已经没有几个顾客了，只有些准备关门的工作人员。
    许辉一冲进超市就亮了工作证，要求超市里的工作人员关门。
    赵高急得跳起来阻止他们操作电脑：“我哥还没进来呢！”
    “小兄弟，外面什么情况你看不到吗？
    为你哥一个人，你想害死我们所有人？”
    许辉亲眼看见那丧尸挨了赵数一铲，还能活灵活现的抓爆电箱。现在他谁也不指望了，这人再厉害，还能打得过几百个丧尸？
    赵高直瞪眼：“要不是我哥，你们早就死了！”
    “话不能这么说。赵数兄弟确实是个好人。
    但我们能活下来，主要还是靠自己跑得快。
    他也没能把那些怪兽全部清除掉不是。”卢天帮腔道，“咱们现在真得赶紧关上门，还要保持安静才行。
    书里面说过，丧尸都是不能下楼，咱们只要撑上几日，联合会的军队肯定就会来救我们了。”
    其余人面面相觑。想说等赵数吧，心里又害怕；想说不等赵数吧，良心又有点不安。
    许辉叹了口气：“说实话，我让关门都是为了你们！
    那赵数兄弟确实救了我，但我也亲眼看见他被那黑怪兽咬了一口。
    你们想想，要是他变成那种怪物，你们有谁能活下去？
    哪怕是必须背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声，我也必须得把他关在外面！”
    此言一出，人心中的天平立刻偏了。
    “对啊，我也看见他被咬了，其他人都死了，怎么就他没事？”
    “靠！细思极恐啊，他该不会本来就是怪物吧！”
    “兄弟们，关门，必须得关！咱们都是有老婆孩子的，可不能死在这儿！”
    “就是，我看那人还爱管闲事，即便他没变成怪物，肯定也会给我们惹祸，赶紧关了吧！
    反正那些丧尸也下不了台阶，只要咱们不出去，就不会有危险。”
    赵高气得想哭，人怎么能这样啊！
    他升起一股蛮劲想要去抢那电子门的控制权。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还没摸到按钮，就被好几个男人扯着衣服拉了出来，还趁机对他拳打脚踢，说着不干不净的话。
    赵高也怒了，反手抄起插在桶里的晾衣杆，一棍子抽在一人脸上：”老子不敢杀人，还不敢杀猪吗？”
    “他还敢打人，给他推出去，推出去！”人群攒动起来。
    赵高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被人民的海洋淹没了，也不知道是谁的手在他腰上肚子上屁股上各种推，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了电子门外。
    许辉很高兴，腆了腆肚子，意气风发的下令：“关门！”
    人群跟着齐呼：“关门！”
    电子门缓缓下降，赵高回头看去，只见几十个脸色青紫的人站在台阶最上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背后还有更多人摇摇晃晃的走来，一层又一层，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
    他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中滴溜溜的直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