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金銮殿。
“太子殿下,陛下的身体还未康复么?”上官丞相顶着嘴角着急上火的燎泡问。
自江河城的水灾消息传回朝廷,陛下已经三天没有上朝了。
虽然太子殿下将一切都安排的有条有理,赈灾的人也已经上路了,可他好几日见不到陛下,心里难安啊。
最最最最重要的是,叶省心那个不省心的家伙也好几日不上朝。
他很怀疑陛下是不是遭到了她的毒手。
旁边太傅和一干老臣也眼巴巴等着太子回答。
太子忍着焦心,和知晓实情的林公公对视一眼,最后在平清侯的点头下,微笑:
“父皇身体正在恢复,不日便会重新上朝,大人们切莫忧心。”
啊啊啊,他父皇失踪了,为了稳定朝纲和社稷,他这个太子都不能明目张胆的找人。
好气!好焦心!
太傅总觉得这里面不对劲,他试探问:“张良张大人多日未曾上朝,不知殿下可有他的假条?”
太子佯装淡定:“自然是有的,张大人明日便会如期前来朝堂。”
在洪水里和众多百姓一样漂了几天,却无性命之忧的张良终于找到了,正在回京的路上。
等他一回来,多少能打消一些朝臣们的怀疑。
“既然殿下有假条,那不知叶省心叶大人,准备何日再上朝堂?”
太子看着太傅,心中无语,合着老师埋坑是在这里等他呢?
他面不改色:“大人们放心,叶大人病好回来时,定会带着防瞌睡话本(大臣们的秘密书),到时便可同众位继续在朝堂同乐了。”
“咱们欢喜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众大臣:……
不是,他们不是这个意思啊。
自认为会被波及的常遵礼戳了戳徐忠手臂,示意他说话。
徐忠躲了过来,老神在在闭着眼。
长玉、叶省心和陛下是同时消失于他们视野的,他知道里面肯定有不少的门道,也确定和先前京兆尹被劫狱的事情有关,但太子还能稳得住。
平清侯也不是着急上火的样子。
他便明白陛下即便有事,有叶省心这个祸害在,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便不怎么上心了。
甚至开口帮腔太子:“陛下龙体有损,江河城洪灾虽大,但百姓家禽无一身死,太子殿下已稳住了局面,抓住了逆贼魏浩关,各位便不要去烦心陛下了。”
“陛下龙体的恢复要紧。”
说来也巧,魏浩关是这场水灾里唯一被淹死的人,尸体还是主动漂到了官吏面前。
因为他的事,京兆尹被劫狱的事算是落下帷幕。
徐忠这话让太傅瞧了他一眼。
说来也奇,洪灾中居然无一百姓家禽身亡,这事若说天底下谁能办到,他只能想到叶省心。
正巧民间百姓也将这件事安在了国师和皇家的头上,那生病缺席的叶大人……
罢了罢了,不能深想下去。
太子本就是皇位继承人,还是皇上很看重并且疼爱的继承人,便是太子借机上位,陛下想来除了生一顿闷气,也不会说什么。
他死扒各中因果,反倒不讨喜。
朝中不仅太傅如此想,不少大臣也是同样的想法,因此对于太子给的结果,他们认了下来。
下朝后。
太子留下平清侯,两人换了衣服,骑上快马朝着佛安寺而去。
佛安寺的主持大师是个德高望重的和尚,出生起便极有佛缘,虽生于皇家,是太子的伯父,但三岁便入了佛门。
这世间若说最为神机妙算的人是谁,前三定有这位同善大师。
当初叶省心心声惊朝堂,父皇不是不忌惮,但最后选择接纳,其中便有这位伯父来信的原因。
他让他父皇平心对待这位大周的机缘。
如今父皇和叶省心下落不明,太子将将稳定局势,便来了佛安寺。
他想要从这位伯父口中得到他们二人的下落。
“殿下,住持在后院会客,请随小僧来。”
早就等候在院门口的小僧人合手一礼,前面领路。
太子不意外伯父知晓他们的来意,就是不知道他这位伯父会的客是谁?
——
“大师,您觉得我带哪位神仙的泥像回去会比较好?”
“是这位牵姻缘的月老神,还是这位掌管钱财的财神,文曲星君便不要了,我孙儿考上了状元,无需再参拜文曲星君了,太浪费香烛。”
“正好我回去后将文曲星君的神像从柜子里挪出来,换上月老或财神。”
“您觉得他们二位哪位合适入住我家?”
叶老太太来这里上香拜佛,原计划待三天就回去,结果准备启程那天正巧碰上住持出关。
还看她稍有佛缘,于是叶老太太便留了下来,一直留到了现在。
和住持大师的相处也从开始的惶恐谨慎。
在知晓他并非固有印象中的过于端重神秘,高不可攀后。
便变成了如好友般无话不谈。
比如今日,她便搬来了她属意的两尊神像,准备拿回去祭拜。
对于叶老太太这种将佛像和神像的小身带回家,需要哪尊显灵便将哪尊搬出来上香,用不着便将神像从供桌上搬下来,收柜子里落灰的做派。
同善大师心中无语又无奈,脸上却微笑。
“阿弥陀佛,叶施主家里的柜子若有多余空位,两尊搬回去也不是不可。”
同善大师一袭灰色僧袍,年龄五十,面有长须,脸却不老,气质温和从容。
是个从岁月中走出来的,没多少凡尘烟火气,却多少有点属于凡人喜怒哀乐心的一个老和尚。
得到结果,叶老太太慈祥的脸上拧出两道皱纹:“空位只剩下一个了,不过我倒是也能再打一个柜子。”
“只是要多花十两银子。”
她有些舍不得钱,但既如此,便又道:
“再打出来的柜子空位多,不知大师觉得我再带哪尊神像回去较好?”
同善大师抽了抽嘴角,再一次被这叶老太太对神佛有用就拜,没用就丢的做派惊到。
但还是声音平和给出建议:
“带一位罗汉回去吧,贫僧瞧着施主家中亲人近日有缺钱缺武力的难处,一位武罗汉,再适合不过。”
同善大师这话让叶老太太有些心慌,她有心想问是哪位亲人,但看大师低头,也知他不会说。
又想想这话好像也不是多严重的事,叶老太太便不问了,直接决定:
“大师,佛家十八罗汉个个都有大神通,我那佛堂挤一挤还是可以再放下一个柜子的。”
“那十八罗汉,我便都带回家吧。”
左右不过二十两银子和费点香火的事,她老太太承担得起。
同善大师给话:“……如此,施主欢颜便好。”
心里:你高兴就行,我不多说了。
倏地,听到旁边动静,同善看向了不知在院门口站了多久的,目瞪口呆的太子和平清侯。
他开口:“二位来了?”
太子和平清侯走过来,叶老太太体贴地起身离开。
“方才听住持所言,想来住持应该也知晓了我来此的目的,还请住持指点迷津。”
太子抱拳,躬身一礼。
“皇上和叶大人在哪,贫僧确实知晓。”
在太子亮起的眼神中,同善继续:“但贫僧不能说。”
“为何?”太子和平清侯同时出口。
同善看着太子:“因为陛下只有体会百姓疾苦,才可真正成为一位流芳万世的明君。”
“这一劫,对陛下,对大周,都是机缘。”
“陛下过了这一劫便会回来,两位尽可放心。”
太子和平清侯对视一眼,他问:“父皇不在朝堂,大臣们那里,时间久了,我不好交代。”
同善点点头:“时间确实有点久。”
太子急了:“那我们可以知晓父皇身在何处,但不插手父皇的劫难么?”
“这个,就要看那位失忆的叶大人愿不愿意让你们看到了。”
“伯父,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失忆?”太子问。
同善大师没接话,转头接过了小僧人手里的,他早就准备好的包袱。
“走吧,我陪你一起回去,陛下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同你一起上朝。”
不然后面的事,这小子按不住。
太子惊愕,也没再说什么,安排了马车带着这位伯父回皇宫。
路上,同善同平清侯道:“令千金能力不凡,事如今比起在外寻找陛下,不如安心于当地救灾,如此方可全力护下一城百姓。”
平清侯是个通透的,同善大师如此说,必然是江河城出了什么隐患需要安乐解决,故而颔首。
准备回去便写信告知安乐。
——
慈宁宫。
太后盯着自己的暗卫总管,声音冰凉:“你说什么?”
暗卫总管畏惧低头:“主子要的那具百年阴尸,被张良张大人带走了。”
“属下派去的挖墓人,血液被吸干而死。”
因为太后身染异味,时常卧病在床,加之身边不管日夜都有后宫嫔妃值守,加之太子和皇帝也安排了人手的缘故。
暗卫总管直到现在才将这个消息汇报上来。
好不容易找来的贡品没了,身上臭味不散的太后暴怒,手边的药碗径直朝着暗卫首领砸了过去。
“哀家养你们何用,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暗卫首领跪地领罚。
太后瞧着他这模样,又有些心气不顺。
暗自平复了好半天心火,想到那两头不见踪影的驴包括驴脖子上的镜子。
她觉着那鬼魂不在身边,虽然暂时不能解决了她身上的异味问题。
但她倒也有了时间从张良手里将那贡品抢过来。
故吩咐属下着手这件事。
“还有,皇帝这些日子不对劲,你仔细查查,哀家怀疑皇帝已经不在京城了。”
“包括那两头一同消失的驴,挖地三尺也要给哀家找出来。”
“属下领命。”暗卫首领退了出去。
太后闭眼,此时殿内无人,她刚想小憩一会,宫女来报,皇后来了。
带着太子和同善大师。
“让他们进来吧。”太后声音乏倦。
为了掩盖自己身上的味道,太后让宫人在自己宫殿洒了不少香粉。
太子皇后几日未来,同善又极少回宫,三人一进殿内,齐声打了个喷嚏。
“阿嚏!”“阿嚏。”“阿嚏!”
都是极有教养的人,三人喷嚏声不大,却正对被宫女掺和着端坐在上首的太后。
太后的脸当即黑了。
她憋着火气率先开口:“同善大师不在佛寺吃斋念佛,来哀家的慈宁宫作何?”
从两头驴进宫,她受折腾开始,太后便少了很多惺惺作态,拐弯抹角。
精神受刺激之下,这段时间她但凡说话,声音都是带着火气的。
正巧,皇后今日带了异邦进贡的东西,善甜果过来。
这果子味道虽苦,却是个败火的,生吃泡茶做糕皆可。
在太后询问中,她让人放在了一边的桌面上。
同善大师在能力上是个德高望重的大师,按理说年纪五十,大半身子入土,在性子和行事上也该如此。
但万事总有意外。
比如现在面对太后毫不掩饰的不喜,他就想抛了那德高望重,怼她一回。
他核善微笑:“贫僧听说太后娘娘身体不太康健,故而进宫瞧上一瞧。”
太后顺嘴:“你瞧什么?”
“瞧瞧面相,才好通知礼部何时准备棺材,好早日抬进皇陵同先皇作伴。”
被人提及死期,太后脸色更沉,气得指着同善半天说不出来话来。
皇后赶紧拿出善甜果打圆场。
太后拿起果子一吃,顿时五官就要皱在一块,又硬生生忍住了。
“这果子为何是苦……”
“这善甜果名副其实,善良的人能吃出甜味,包藏祸心卑鄙无耻的恶人,则是苦味。”
“阿弥陀佛,”同善大师宝相庄严,双手合十,他眼神慈悲看着太后。
“不知太后感觉这果子味道如何?”
太后咬着后槽牙,双目喷火盯着这老和尚,忍气:“这果子苦在表皮,甜在内里,皇后此举有心了。”
皇后低着头,不打扰两位大佬斗法。
“既如此,这篮果子太后娘娘便慢慢享用吧。”同善说。
他回皇宫本就是走个过场,立个明目,顺便来瞧一瞧这个被那位异世来客破了命格的太后。
如今看完,他打了三个喷嚏作为拜见礼后,转身离开了这晦气地方。
——
隔天,同善大师以王爷身份上朝。
按理说他这位佛门中人本该算是个皇家吉祥物,也不需要掺和朝政。
奈何跛腿后还要为身在大狱的儿子奔走的安和王不是个安分的。
这等现状让他怨恨在心,于是景明帝多日不在朝堂这种很有猫腻的事,他绝对不会放过。
因此大臣们当天朝政商议了一半,安和王便坐着轮椅,凄凄苦苦地来了。
进了金銮殿开口第一句便是:“众位大人,有人密信告知本王,陛下前些日子出宫去了江河城,现如今因那江河城发大水,不知所踪了。”
他声音悲痛,又极其大声,生怕哪位大臣耳背没听见。
“陛下他,生死难料啊!”
“众位,本王今日拖着病体来此,便是希望众位同本王一起立马组织人手前去江河城搜寻陛下消息,本王不信陛下会死。”
安和王话语又快又急,太子根本来不及堵上他的嘴。
眼下众大臣全部知晓了,个个面色不明瞧着太子。
在有大臣按耐不住开口前,太子先发制人:“安和王,既然有人密信告知于你,你如何判断此事真假?”
安和王泪眼朦朦:“若是假的,还请太子让本王见陛下一眼,只要见到,本王愿意承担受骗编排之罪。”
太子暗恨,这老匹夫,进退得宜啊。
安和王敢如此说,那此事八成为真,大臣们坐不住了,当下便抓着太子要拿出个章程出来。
同时严令彼此不得将此事外传。
可安和王又说:“此事本王进宫之前,那送密信之人便将消息散布到了酒楼街坊,事情,瞒不住了。”
他痛心疾首,看得太子心火直冒。
老匹夫办事真绝!
“伯父,”场面嘈杂,太子求助同善大师。
同善摸了摸他脑袋,“你父皇不在,剩下的日子你要稳住大周。”
太子点头。
同善看向众多大臣,开口:“陛下现如今安全无虞,本王也知身在何处,但陛下有他自己的机缘,诸位不可妨碍打扰。”
“若实在不放心,可出一位大臣,本王会将其送至陛下身边,略作分担。”
“你们谁愿意去?”
同善以本王自称,分量不小,加之他神机妙算的住持身份。
一时间将大臣们的各种揣测、谋算、担忧和惶恐等情绪压了下去。
上官丞相第一个站了出来,“大师,我愿意前往。”
徐忠第二个,“大师,丞相身为百官之首,他不能离开,我是御史,离开朝堂一年也没关系,让我去吧。”
太傅第三个:“大师,朝堂不能少了丞相和监察御史,如今太子成年,我没了责任,我去吧,我最合适。”
常遵礼和其他大臣陆陆续续也站了出来。
便是安和王也压下同善揽事的不满表了态度。
这些人,同善都摇了摇头。
“你们都不合适。”
上官丞相:“那大师属意的人选是?”
同善转身,看着正朝着金銮殿这边而来张良。
“这位大人浓眉大眼,身强体壮,是个吃苦耐劳的好性子,还是农家出身,这事由他去,最为适合。”
此时大臣们还不知道同善大师句句说在了点子上,只以为这是打发他们的话。
直到将来再回想这话时,才知大师说的没错。
这吃苦耐劳,确实要张良来才可。
张良进殿了解完前因后果,点头。
“太子殿下,这事臣去。”
——
张良收拾好包袱,带上神秘礼物。
在同善大师的安排下,秘密前往叶省心所在的青山村时。
叶省心从崔富那里要来了被景明帝昨日踩死的鸭子。
正在让他拔毛炖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