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安全抵达裕城时已是晚上时分。这是一座美丽繁华的海滨城市,高楼林立,在七彩斑斓的霓虹灯陪衬下,夜色甚是撩人。
越过热闹的市区,他们转进一条宁静的乡村道路,道路旁边坐落着参差不齐的自建楼房。从小道拐进去,一座外墙贴着红白马赛克的两层楼映入眼帘。
房门口坐着个约摸50多岁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拿着手机,双眼紧盯着手机屏幕,嘴里叼着烟,样子十分不讨喜。
车子在楼房门口停下,幼娜一下车,假装没看到这个男人,便大声喊道,“妈,妈,您在哪儿?”
男人一听,眼睛立马从手机上撤了出来,破口大骂道,“你这死丫头,总算回来了……”他站了起来,气势汹汹朝幼娜走来。
亚畅见状,生怕他对幼娜不利,赶紧挡在幼娜面前,厉声问道,“这位先生,你想干什么?”
男人随即把恶狠狠的目光移至林亚畅,大声呵斥,“你是谁啊?敢拦着我?我家的事你也要管吗?”
果然,如同林亚畅猜测,是家事。
幼娜上前把林亚畅往身后护着,毫不畏惧地与男人面对面,“我妈呢?”
“你妈饿死了。”男人咬着牙。
“妈……妈……”幼娜自然是不会信,她踮高脚尖,朝屋里大声喊。
“我在这呢。”
幼娜与亚畅不约而同地往溪边望去,钟母蹒跚走来,长期受风湿影响,她的行动一直不是很方便。
幼娜赶紧迎上去,上下查看她的身体,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妈,他有没有打你?”
从幼娜的问话便知,那个男人有家暴倾向。亚畅内心强烈地震动一下,疑惑堆满他的内心。
她到底在什么样的原生家庭里成长?
“阿姨,你没事吧,用不用上医院检查?”亚畅也赶紧跟上去,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我没事。”钟母连连摇手,嘴角还乐观地挂着笑,“这位是……”
她指着林亚畅询问幼娜,她记得幼娜从来没带过男孩子回家的。
幼娜刚想回话,那个男人一个箭步上前来,嚷道,“做什么检查?我没打她,你们要是有钱还不如拿给我花。不是,等等,你是哪位啊?”男人朝亚畅问道,想法似乎与钟母一致。
“我同事。”幼娜回得简单明了。
“你同事?”男人仰头一笑,又望向停放在路边的车子,质疑道,“我看不是吧,你在竺港上班,离这里至少也有两个小时车程,只是同事关系的话,这小子会长途跋涉载你回来?你骗鬼啊!”
说着,他一步步靠近林亚畅,“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在追我家娜娜?”
“够了!”幼娜双手推了一下男人,不想让他靠近林亚畅。她实在听不下去,必须尽快解决当前的局面,“你不就是想要钱吗?你就直接说,你想要多少?”
男人一听,得逞地笑了,“我的娜娜,你总算愿意说重点了。你看,你现在在大城市上班,收入也不错吧,是时候该孝敬我跟你妈。不多,一个月八千,够我们老两口生活了。”
“八千?”幼娜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了,老吴,你别狮子大开口。娜娜哪有那么多钱?她每个月也要生活的。”
钟母几乎喊起来,心疼自己的女儿摊上这样的继父。要怪就怪自己当初再婚时眼睛没长好,把禽兽当做人来看。
“我没这么多。”幼娜一口回绝。
男人一听,心里不爽了,“这也不多啊,我养你这个拖油瓶这么多年,还让你读那么多书,现在总算到了报答父母的时候。”
如果眼神能把一个人置于死地,想必这个男人早在幼娜对他恨之入骨的眼神中死过千百回。
她冷酷地说道,“不好意思,我要纠正一下,是我妈种地卖粮把我养大的,是我自己打散工赚的学费,与你无关。”
“我是你爸。”
“你不是我爸。”
男人拿她没办法,气得一下子双手插腰,一下子左右顾盼,“那好,你妈在这里总算要吃饭吧,她身体也不大好,需要营养补品,再说补品这东西也不便宜啊。”
“够了够了,我知道了。”幼娜举手示意停止,然后伸出一个手掌,“五千,我只能给你这个数。”
“五千?”男人难以置信地喊道,“你打发乞丐吗?你在大城市里上班,一个月还缺那三千块钱吗?”
“我每个月要吃饭,要付房租,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吗?”幼娜跟他急了起来。
“好好好,五千就五千。”男人妥协,这份意外之财远比他预想中容易得到,他满足地提醒,“下个月开始,记得准时打钱回来。”
幼娜低头不想回应他,如果不是亚畅在身边看着,她或许不会这么容易妥协。尽快结束家丑就是给自己挽留最大的面子。
林亚畅怔怔地站在那里,内心惭愧至极,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钟幼娜与无良的继父争吵不休,自己却在一角帮不上任何忙。
“小子,我看你开着辆豪车,穿着也挺整齐,怎样?想娶我女儿吗?我女儿很贵的。”男人嘴里重新上了一根烟,眼珠不停往亚畅身上打量。
面对男人的没完没了,幼娜再也忍不下去,上前推了他一把,大吼起来,“你赶紧给我滚蛋,我再重申一遍,你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
“我会走的,你许久才回来一次,我自然识时务,不会打扰你跟你妈团聚,只是……”话还没说完,男人诡秘笑了起来,快速地夺过幼娜的肩包,把包里的钱全部取走,然后相当自然地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嬉皮笑脸道,“我现在马上滚蛋。”
她知道他拿了钱又要奔赴赌场去了……
林亚畅有些惊愕,他完全没想到这个继父竟然还有这般操作。他尴尬至极,帮不上忙成了他心中一个大缺口。幼娜则镇定许多,想必这般操作已不是第一回。
“娜娜,妈连累你了。”
钟母上前与幼娜抱在一起,嚎啕大哭起来。在她嫁给男人之前,她完全没料到这段婚姻最后只会带给女儿无尽的连累。
“妈,别哭,我们不哭……”
幼娜把钟母抱得更紧,连累二字在她字典里压根不存在。她曾想过千遍万遍,要把钟母接过去竺港一起生活,可目前的生活状况还不允许,钟母行动不便,城市的生活怕她难适应。
主要是“那个男人”肯定不愿意这样放钟母走,特别是现在幼娜答应每个月给他钱。
“妈,你先进屋里,我等等就过来。”幼娜松开了钟母,她想起亚畅还在旁边等着。
钟母点头,临进屋前还深刻地望了亚畅一眼。
“不好意思,我没想到家里的事会这么糟糕,让你笑话了。”幼娜低头撩了撩耳边的头发,心中的难堪没法停止,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不,不好意思的是我,说好是来帮你忙的,结果什么忙都帮不上。”亚畅满脸愧疚。
“不,你送我过来就已经帮我很大的忙了。赞助商那边我明天一早会过去一趟,所以,你能等我一会儿吗?一会儿我想坐你的车回竺港,现在天色也不早了,车站已经没有大巴开往竺港。”因私事而耽误工作,幼娜深感失职。
幼娜是一位好员工,她工作认真,尽职,他是看得出来的。
“没事的,如果你想留在这,我可以批明天的假给你。赞助商那边你别担心,明天我过去就行。我看阿姨的情绪也不是很好,要不你在家过一夜,多陪陪阿姨聊聊天,开导开导她吧。”
遇上这种糟糕事,通情达理的林亚畅自然能理解当事人的心情。
“真的可以吗?”
她喜出望外地抬起头,与林亚畅的目光碰个正着,林亚畅由不得一惊,她含泪的眼睛像是一颗未经雕琢自然成形的水晶,晶莹剔透,闪耀迷人。
“嗯嗯,就这么定了。”林亚畅连忙收回神来,害怕机灵的她发现他方才的异样,“赶紧进屋吧,阿姨在里面等你。”
“你要进来坐一会儿吗?”她弱弱地问一句,想到屋里的“情况”比不上大户人家豪宅里的富丽堂皇,她内心像长了一棵枯萎的玫瑰,低垂而带着尖刺。
“不了,我待会儿开到市区找点吃的,然后就回竺港。”亚畅摸了摸肚子,假装很饿的样子,他心里明白幼娜跟她母亲有很多话要谈,他一个外人自然不宜久留。
亚畅的回应让她顿时放松了下来,钟母行动不便,家务自然也做得不好,屋里的“情况”恐怕也不大好。
“对不起,你长途跋涉送我过来,我却连一杯水也没让你喝上。”她心里十分愧疚,难过。
“别这么说,照顾好阿姨,也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说完,他摇手跟她道别,她看着他进了车里,便转身准备进屋。
“我忘了,还有个事。”亚畅叫住了她,她带着疑惑回过头来,见亚畅又从车上下来,朝她急忙跑来。
“这个,你拿着,我怕你后天上不了班。”亚畅拉起她的手,把几百块钱塞进她的手里。
幼娜低头一看,马上明白过来,她朝他浅浅一笑,把那份久违的自信展现出来,“好,回去上班我再还你。”
林亚畅轻轻点头,大忙帮不上,只能从小忙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