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理论，抓路线，为巩固无产阶级专政搞好计划生育。”
    “计划生育好处多！”
    “一个少了，两个正好，三个多了！”
    灰扑扑的街道墙壁上，贴了不少计划生育的海报，红色的标语特别醒目。
    一个剪着短发，身着纯棉藏蓝色工装裤，配了一件蓝白小格子衬衫的女工穿梭在其中。
    挺着一个圆鼓鼓的大肚子走起路来脚下生风。
    “清夏下班了？瞧你这肚子快要生了吧？”
    筒子楼前，几个暗黄肤色的妇女聚在一起择菜。
    何清夏停下脚步微笑道：“就这几天了。”
    “哎哎哎，小兔崽子你可看着点，清夏姨大着肚子呢！要是撞出点什么事，我得把你抓起来吊着打！”
    何清夏低头看着刚刚冲过来的小不点，依旧惊魂未定，被吓得不轻。
    嘴上还是安慰道：“没事没事，别骂他，我先上楼了。”
    摸了摸小不点的头，对他微微一笑。
    走上昏暗的楼梯，拿钥匙打开301的房门。
    十五平的房子，是她和丈夫结婚五年后才分到的家。
    筒子楼有两侧楼梯，一侧尽头是公共厕所，好在他们家是在另一侧。
    虽然在楼梯旁上下走动声音大，别人经过走廊也时不时往家里偷偷瞄一眼，但也有好处，那就是离公共厕所远。
    厕所那味道，一阵风吹过，连他们这里也可以闻到几分怪异的味道。
    何清夏摇摇头，不敢想住在公共厕所临近的那几户人家是怎么忍受得了？
    但想想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好笑，有房子就不错了，哪里轮得到挑房子呢？
    现在什么都要等！
    买东西要等攒够票，好吃的要等到过年吃，房子更不用说，那么多人排着队等。
    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好在她和丈夫运气不错，五年时间也不算太长。
    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心想这小家伙是个幸运的孩子，一出生就不用挤在婆家那三分地。
    婆家那些琐碎事儿，不提也罢。
    肚子刚好鼓起一个小包，何清夏眼神温柔极了。
    温柔呢喃:“妞儿是不是饿了？等爸爸回来做饭给妞儿吃。”
    推开门入眼的就是一个红褐色的斗柜，下层装锅碗瓢盆，上层装了平时攒的鸡蛋面条饼干这些精贵物。
    再往里一点放了一张小方桌，几个小板凳，这是吃饭的地儿。
    虽然简陋，但算是家里的客厅了。
    房间和客厅用一个大衣柜隔开，旁边空出的地方挂了一个帘子方便进出。
    隔出来的卧室只放了一张木床，木床不大，刚够两个人睡。
    家里的家具就这么多，衣柜是她结婚的嫁妆，时兴极了，带着镜子。
    她爱俏，每天早上都要在镜子前磨蹭几分钟才愿意出门，丈夫老因为这个调侃她。
    何清夏换了一双木拖鞋，倒了一杯温水润嗓子，刚从橱柜拿出几块饼干准备垫垫肚子，丈夫就回来了。
    “看，我买到了什么？”
    门口的男人浓眉大眼，身材高大，光站在门口就挡住了全部的光线。
    何清夏眯着眼睛猜测道:“是鱼？”
    李亚林走了进来，屋内一下子亮堂起来。
    “是鱼，给你好好补补身子，对了，你明天不用上班了是吧？”
    李亚林看到妻子吃饼干，知道她饿了，话不多说围上围裙准备做饭。
    何清夏点点头，“早该休息了，这不是腾不出人手才多干了一周，李主任说除了工钱，另外补贴一斤鸡蛋给我呢，也算划得来。”
    “那感情好。”
    李亚林不再多说什么，把鱼洗干净准备腌一会儿去腥。
    何清夏把吃剩的半块饼干塞他嘴里。
    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我去房间眯一会儿。”
    李亚林嚼着饼干口齿不清道:“去吧，饭好了叫你。”
    心里泛起阵阵涟漪，和媳妇单独出来住之后才觉得这是真正的家。
    夫妻俩都是双职工，男人在红星钢铁厂，女人在纺织厂，按理说日子过得不错，但是之前却是过得不好。
    也不能说不好，就是没有自由。
    李亚林家有三兄弟，父母都健在。
    大哥李亚东，大他三岁今年三十三，性格木纳老实，娶的嫂子虽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但相处起来也算和睦。
    他排第二，今年三十，五年前娶妻，按道理应该早就要孩子了，但是那个环境实在不适合要孩子。
    为什么呢？
    大哥接连生了三个侄女，他们怎么生不出？
    李亚林想到这脸色难看起来，家里就那么点地方。
    两个老人加上三兄弟，一家子就两间房半隔开住。
    夜间谁放了个屁都能听到，他怎么好意思夜间办事？
    大哥大嫂脸皮厚，晚上可劲儿折腾。
    城里房子就这么多，大哥比他早工作三年都没分到房子，他也无计可施。
    到处找法子也找不到房子，问领导，领导就给你一个字，等。
    他就一年一年等下去，等到弟弟都结婚了，一家子还是挤在那两间房。
    弟媳是个混不吝啬的主，一娶进门家里那是三天两头吵架，他觉得要是再不搬走，温温柔柔的媳妇就要被欺负死了。
    他心疼，可是大男人一个也不好掺和进去。
    为了房子的事情急得上火了，嘴角冒泡。
    好在这几年他为了分到房子一直都是厂里的先进分子，五年时间厂里分房的福利总算轮到他。
    还记得他说分到房子，全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至于分家这个事，又是折腾出一堆鸡毛蒜皮的事儿。
    费了老大劲儿才成功搬出来，并且争取三年不用给父母生活费。
    这几年往家里交的钱都养着大哥三个孩子去了，他是当叔叔，但不是当冤大头。
    老两口也拿不出话说他，因为他们没少拿他的钱补贴小儿子。
    李亚林想到这哼了一声，不靠老两口补贴，他弟别想找到工作娶上媳妇。
    总之，他之前不争是因为没个住处，必须当冤大头和他们“好好相处”。
    再加上要分房子，必须当先进分子，品行必须端正，怕家里人给他使绊子，李亚林硬是装了好几年龟孙子。
    分到了房子，白纸黑字写的他名字，他可不就硬气起来了吗？
    唯一就是心疼妻子这些年跟着他受苦。
    她性格温柔，不喜欢他的家人也不会顶撞，就只会跟他生闷气。
    时常扭着他的腰恶狠狠地说:“怎么结婚后你就成孬种了？”
    他有苦说不出，怕露出端倪，硬是不敢告诉她自己在下一盘大棋。
    好在现在一切如愿，就等着孩子出生，他准备当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