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许是心存死志,云霆一个毫无功夫的人,跑得竟比所有人都要快。
如流矢般,他毅然决然,冲向粗壮树干。
“砰”的一声,云霆以头抢树,顿了顿,身子一软,缓缓往下滑。
深棕色的树上,霎时出现道血迹,顺着他头颅,蜿蜒而下。
远远一瞧,观他出血量庞大,南映栀心中一惊。
出这么多血,哪怕正值花季的青少年云霆,恐怕也要不好。
一手托着云霁臀,一手扶着他腰,她空不出手,亲去探看云霆情况,遂示意身旁翎风翎雨,出个人去瞅瞅。
接收到翎雨“上次喊他俩起身的是我,这回该到你了”的眼神,翎风忍着晋安,那要将他生吞活剥的视线,小心翼翼朝前去。
防止云霆诈死,他边紧盯云霆面部,以为提防,边哆嗦着,伸手去探他鼻息。
见翎风似雪地里,被冻僵的人,半晌没有回声,南映栀心不由往下沉。
想着无论如何,得给晋安一个交代,她咬牙打破寂静:“如何?”
翎风蹲着,没说话,只缓慢摇头。
南映栀还没来得及展露震惊,愣在原地的晋安已然先一步发话。
“不可能!”难以置信,他喊声透着股艰涩,“他身子康健,没理由撞一下树,就死了!”
深知晋安不亲自探云霆脉搏,绝不会死心,翎风深深瞧他一眼,不多辩解。
他侧身,主动让开位置,给晋安过来。
见晋安伸手去探后,目光呆滞,纵使南映栀再巧舌如簧,也说不出别的。
不自觉收紧搁在云霁腰际的手,她感受他传来的温度,缓缓吐出句:“节哀。”
尽管对云霆意外身死,表示悲意,南映栀仍未忘记,晋安答应不与自己作对,是建立在云霆存活的情况下。
怀抱心爱云霁,她丝毫不敢大意,紧盯晋安动向,时刻提防,他由于云霆身死,发出的反扑。
晋安恍惚不已,不断追忆过往,有那么几刻,他感觉自己魂魄都已出窍,在上方冷眼旁观,这混乱一切。
时间宛若,被不知名的神明止住,不再流逝,他耳畔仅剩呼啸,但已然初现凌冽的秋风。
初次遇见云霆,也是这么个深秋。
姑姑怀里,搂着云霆这白玉团子,在姑姑教导下,咿咿呀呀,冲自己,含糊不清唤“晋安哥哥”。
那一刻,他仅觉云霆可爱,想做他除大皇子外,第二位兄长,伴他长大。
可随着云霆一日日成长,他不由自主,在情感沼泽中,愈陷愈深,再脱离不开。
为独占云霆,他自顾自,替他挡掉所有后宫女子,还遵从姑姑意愿,给云霆心仪的阿莲下药,加重她本就不轻的病情。
他甚至与涟昭仪谋划,要把他从权力中央,带到荒无人烟小村庄。
而他做的这一切,从未与云霆商议过分毫,一向都是,他觉得妥,就去办。
凝望云霆毫无生机的面庞,晋安忽地咧开嘴角,露出个无声又惨淡的苦笑。
倘若用同种死法,在相近时辰,与云霆同逝,自己与他,可否能赶在饮下孟婆汤,失去记忆前,再次相见?
晋安不言不语,盯准云霆头触到的地儿,一头撞上去。
接收到南映栀视线,翎风推一下翎雨,让他去探晋安口鼻。
与翎风如出一辙,翎雨几不可闻叹气,无奈摇头。
亲眼目睹,一对心爱之人,先后撞死在同一棵树上,南映栀喉间,像被不知名之物堵住,略作梗。
此前,她杀的,都是素未谋面,且残害她性命的刺客。
可今日,在她眼前毙命的,是几刻前,还有血有肉,甚至与她说过话的两人。
放在以往,南映栀并不会伤感,甚至敌手毙命,她只觉大快人心。
但受云霁充沛情感影响,原本情感淡漠的她,不由有些愣神。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元好问《摸鱼儿·雁丘词》),大抵如此罢。
尽管被南映栀抱着,云霁瞧不见,这短时间内,云霆与晋安双双撞树毙命的场面。
但独属于血液的腥气,猛地漫过来,又持续不断,刺激他莫名敏感的嗅觉。
腹中食物,霎时向上翻涌,云霁趴在南映栀肩头,竭力抑制山呼海啸的恶心感。
不知南映栀为何,像被冻住般,一动不动,他强忍难受,边有气无力拍她肩胛骨,边用微弱嗓音唤她:“小栀子,小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