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衣服的张佳佳，只觉得眼前一亮，忍不住在镜子前转了几圈。
    衣服是呢子大衣，袖口是宽松的，腰围也宽松，里面可以多穿一件衣服。
    腰围是可以调节的，整个收起来，腰间线条立马就出来了，在镜子里显得人又精神又板正。
    料子也是好的，摸起来十分有质量，含毛量高
    这个厚度能防风又能保暖，颜色也好看，卡其的颜色，简洁大方。
    所以张佳佳越看越满意。
    她意犹未尽地脱下大衣，放在臂弯，再穿回自己的那件。
    她一无所觉，没发现就在自己脱下衣服的那一刻，身后有几个人齐刷刷瞪大了眼睛。
    “姐……”
    小纭拿着本子，看到对方臀部那一抹鲜亮的颜色后，一下子瞪大眼睛，等眨了眨眼，发现并没有看错之后，惊呼出声。
    同为女性，她当然再清楚不过那是什么。
    这，文棠姐一直和他们说尽可能站着为客人服务，细心再细心，让他们宾至如归。
    现在这个女同志这情况，实在是很尴尬社死，看到了总不能当没看见吧？
    等嗓子里的声音一出来，小纭立马意识到自己所在的场合，惊慌地捂住嘴巴，把声音咽回去，然后有些茫然地看向文棠。
    在小纭看到的同时，文棠自然注意到了那抹血色，也愣了一下。
    出现在这个位置，还是这个颜色的，无疑就是经血了。
    她顿时明白了为何其他人都在指指点点，又没有上前明说，感情源头都在这里。
    不管是文棠之前生活的时代，还是这个时候的女性，都是有月经羞耻症的。
    现在的女性因为生理常识的闭塞，加上风气的原因，避讳更甚。
    月经这两个字，嘴上都不能明说，已经到了谈虎色变的程度。
    文棠并没有像小纭那样大惊小怪，“小纭，你帮我找一点卫生纸出来。”
    “哦、好的好的。”
    小纭开始翻找抽屉里卫生纸。
    没错，是卫生纸，因为卫生巾目前还没有普及。
    直到今年，我国才引入小日子那边的卫生巾生产线，开始探索卫生巾之路。
    生产出来的卫生巾要七角钱一包，一包16片，文棠刚来的时候两眼一抹黑，没有经验，还是用的卫生纸代替。
    后面才知道供销社有卖卫生巾，就是价格有点贵，能买三份卫生纸了。
    也是那时候文棠才知道，原来厂里的女性同胞们里，条件好一点的才用卫生纸，而在乡下，不论老幼，因为买不起，基本都是用的月经带。
    文棠自己就囤了一些卫生巾，还劝说林大嫂和林母一起。
    这样在保证干净卫生的同时，也能减少妇科病的概率。
    不过林大嫂和林母到底心疼钱，好说歹说之后换成了卫生纸，但怎么说也比月经带干净卫生了。
    文棠的生理期还没到，今天自然并没有随身携带卫生巾，不然也会支援这个女同志一片的。
    柜台也有一卷卫生纸。
    只是他们这几天用得差不多，只剩两张了，也无济于事，小纭看到后没敢耽搁，又连忙小跑到后面的屋子里取。
    店里是备有卫生纸的，后面有简易的厕所，平时店员也需要解决生理需求。
    现在的卫生纸是粉红色，摸起来自然没有后世的各种抽纸、手帕纸细腻，而是有些糙的手感。
    这种卫生纸现在也要两毛钱一卷。
    不过能用上这种纸的还算精致的，并不是每家每户都有这个条件用，有些条件不是很好的，会直接拿废旧报纸来解决。
    直到九十年代末，我国开始引进生产线，用纯木浆生产柔软的卷纸，现在还为时甚早，白色柔软细腻的纸巾连影子都没有。
    常见的卫生纸就是双鹿牌、参花牌等等。
    门啪地一声关上。
    小纭手里拿着一卷粉色卫生纸，走出来的时候，想起店里提供的各种员工福利，还是没忍住感慨。
    感觉他们这私人服装店，比那些拿铁饭碗的还人性化呢。
    这种生活用品，文棠都不会吝啬的，备得足足的。
    怕大家站得太久中间饿着，文棠还买了一些糖果饼干之类的，还有红糖，工作之余也能垫垫肚子，冲杯红糖水补充能量。
    不过那些东西从出现到现在，几乎没变少过，因为大家都不太好意思拿。
    除此以外，他们还有热水壶，店铺后面的小院子放着个炉子，烧着煤炭，上面是新买的旧式带手把的热水壶。
    还有装热水的暖壶，怕摔坏还准备了木制水杯，水杯上写了每个人的名字，不会拿错。
    文棠甚至连当下人最喜欢拿来捂暖的葡萄糖瓶子都准备了，这个天气，没有客人的时候正好可以用来装热水来暖手。
    这些虽然是细节，但也在一方面决定了员工的工作质量，只有工作条件跟得上，才不会影响大家的效率，还能顺带提高员工幸福感。
    “你觉得这件怎么样？”
    “诶，这个颜色很衬你，快试试，你穿了肯定很好看……”
    有客人在讨论看中的衣服，而毫无所觉的张佳佳还沉浸在失落中。
    没试之前还好，上一秒看到镜子里自己身上那么漂亮的新衣服，下一秒又切换回平平无奇的旧衣服，失落感接踵而至。
    反差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她很快就安慰自己。
    反正月底就发工资，到时候就可以给自己也安排一件，就忍个十几天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件衣服是给大嫂的惊喜。
    大嫂嫁进来的时候自己还小，这些年又当嫂子又当妈的，为这个家掏心掏肺，对自己那么好，和大哥辛辛苦苦把自己养大。
    如今她好不容易工作了，是应该买一件衣服好好回报大嫂的，大嫂节俭不舍得花钱，这么多年就没怎么做过新衣服。
    这大衣又修身又保暖，嫂子肯定喜欢，就是有点小贵。
    不过没关系，现在已经是月中了，等月底发工资，她也能给自己买上一件犒劳犒劳这几个月的辛苦。
    “这位同志？”
    文棠朝张佳佳走去。
    对方拿着衣服也没离开原来的位置，也显然没意识到自己下身的状况，还在感兴趣地四处走动。
    时不时抬手看看别的衣裳。
    其实张佳佳倒是发现大家有些异常，似乎都在窃窃私语，还时不时看到自己的方向。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以为是衣服的问题。
    还好吧。
    虽然不是新的，但胜在干净整洁，裤子还是当下流行的喇叭裤，身上也不脏，应该不是说的自己吧？
    文棠来到她身边，看了看她臂弯里的衣服，笑得如沐春风。
    “同志，这件大衣你觉得怎么样？挺衬你的身材的。”
    “对了，你这个裤子怎么看着有点眼熟，你只穿这一件，不冷吗？”
    张佳佳也看着文棠，其实她一进店就注意到对方了。
    白皙的脸庞，大波浪的长发披肩，身段苗条，打扮虽然简单却很有味道，却有股说不上来的气质。
    不少客人觉得她的衣服好看，还悄悄和店员打听，柜台里那个美女身上的同款衣服有没有卖。
    张佳佳当时也跟着看了几眼。
    却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走过来和自己搭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大衣啊，我喜欢的，我打算买下来。对了，顺便说一句，我这个裤子也是在这买的，嘿嘿，你别看只有这一件，其实我不冷，里面还穿了一件裤子呢，就是外面看不大出来。”
    张佳佳说着，自然而然抬脚跟着文棠来到柜台。
    “衣服先放着这里吧，不过同志，你可能没注意你身上……”
    文棠接过小纭递来的一叠卫生纸，见张佳佳浑然无觉，凑近这个迷糊的女人，好心提醒了几句话。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张佳佳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啊？你是说……”
    听到文棠说自己裤子后面有血迹，张佳佳下意识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裤子后面。
    没有摸到什么异常，也可能已经风干了，但张佳佳瞬间就相信了文棠的话，因为对方和自己无冤无仇，没必要开这个过线的玩笑。
    她的经期一直不准，加上医院经常值守夜班，作息更是颠三倒四了，不然也不会一点准备都没有做。
    张佳佳脸一下子红了，红色一路蔓延到脖子根，觉得这辈子没这么丢脸过，有些无地自容。
    “实在不好意思……”
    张佳佳支支吾吾说完，第一时间看向自己手里的衣服。
    她还记得刚刚试穿了一下，怕自己弄脏了，如果真的脏了，买是肯定要买的，就是这衣服太厚，洗起来不方便。
    又是感激又是羞愧，这么丢人的情况，还是店家来提醒自己，还好后面的衣服自己没试，要是不小心弄脏了可就麻烦了。
    张佳佳松了口气，好在大衣里面干干净净的，一丝脏污都没有。
    接下来其他默默关注这边的女顾客就看到，那个穿着高领毛衣的女人，把出了状况的张佳佳带到后院。
    “这是卫生纸，你拿着，这里是厕所，你先进去垫上……”
    张佳佳听话地拿着粗糙的粉色卫生纸处理完，等她走出来后，惊讶地发现
    温水清涟，温暖了她干燥的手心，很是感动，“你放心，那件大衣我要拿来送人，我一定会买的。”
    出乎她意料的是，文棠并没有露出愉快的笑容，她的眸色很浅，像一汪干净的潭水，温和地注视着自己。
    “我们家衣服质量如何，我想卖到现在已有目共睹了，我也有这个自信来的客人都会满意，但大家挣钱不容易，喜欢衣服不代表就要买，买不买是你的自由，我帮你不是为了这个，”
    文棠在张佳佳疑惑的视线中，缓缓一笑。
    “作为女同胞，帮你只是我的本能，出于女性同胞的友好互助。”
    “作为老板，你是顾客，让你们感受到愉快的购物体验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也不想以后你来店里卖衣服，都会想起这个不愉快的经历。”
    张佳佳呆住了。
    只觉得这女人笑得真好看，完全恍惚，直到付了钱，拿着衣服走出店几百米，她还是一副没回过神的样子。
    走到半路，张佳佳才在冷风中忽然停下来，无措地回头望了望。
    那啥……她似乎忘了和对方道谢了。
    文棠还不知道张佳佳的心思。
    她给所有店员说了刚刚的事情，无视掉三个男同志有些尴尬的表情，给几人普及了什么叫做人文关怀。
    “以后遇到有同样需要的客人，一律由女店员接待，就按照今天这样的来，我希望我们服装店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客人最大的帮助……”
    文棠见店里没什么情况，交代了几句很快离开了，她打算去趟供销社。
    出门前林大嫂说家里肥皂用完了，让她买块肥皂回来。
    以往在村里的时候，衣服都是随便洗洗，放点草木灰过滤水，冲好就晾干，偶尔才用一下肥皂。
    开饭店后，每人在后厨和饭堂间进进出出的，衣服上就容易有污渍，三不五时就要搓洗一下，再用火盆烘干。
    加上家里隔个几天，也要给孩子洗衣服，一块肥皂再怎么省着用，也很快就见底了。
    供销社距离他们服装店没多远，很快就到了。
    票证年代，供销社里的东西几乎涵盖了人们的衣食住行和方方面面，几乎每个人的生活离不开供销社的影子。
    进门正用红色字体，写着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
    各个柜台依次排开，有卖日用品的，针织品的，烟酒副食，布匹鞋帽，油盐酱醋……目不暇接。
    每个柜台前都有一个售货员，负责售卖自己负责区域的产品。
    大家如潮水般挤在柜台，七嘴八舌地和售货员买自己需要的东西。
    现在票券还没有取消，人们还是拿着钱和票购买物资。
    文棠拨开人群里往前挤。
    她要去的是生活用品柜台，这里的人是最多的，每当这个时候文棠都要感叹，供销社里的人一年到头真是都没有少过。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原来安县有这么多人。
    文棠也算有经验了，她拨开重重阻碍，总算挤到最前头。
    过程中她感觉自己的脚被踩了好几下，还好今天出门前特意穿了最旧的鞋子，不然可就亏了。
    后面还有很多人，文棠没敢停顿，掏出一叠钱票，林家目前没有人在单位上班，票只能去旧黑市找人买，好在生活用品也不算太贵。
    她飞快说出自己要买的东西。
    “同志，我要两块肥皂，一袋海欧洗衣粉，两盒火柴……”
    文棠吐字清晰，发音标准，丝毫不拖泥带水，售货员面色缓和很多。
    她们就喜欢这样目标明确的顾客，节省沟通的时间，提高效率。
    “票带了没有？”
    售货员借过钱，还有肥皂票、火柴票杂七杂八的票券，她很有经验，飞快把东西找齐，一股脑堆在柜台上。
    确认无误后，售货员利落地拿了张纸条，唰唰写下几个字，然后把纸条和钱票放进上空的小筐里。
    小筐上有一根绳子穿过，小筐可以移动，售货员在里面放好东西后，嗖的一声就把小筐推向绳子的一端。
    过了半分钟这样，小筐又回到原位。
    售货员熟练地伸手一掏，掏出窗口那边兑的零钱递给她，然后把杂七杂八的东西往前一推。
    “同志，拿好东西别掉了，好了，下一位下一位……买什么？带票没有？”
    东西多，骑车不好拿。
    文棠又掏钱买了个网兜，这样就可以挂在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