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男人听着他一口流利的楚国官话，瞳孔微微一缩，终于开口问道，
    “你去过楚国上京？你之前在那里见过我？你既见过我，能不知道我的名字？”
    他也是用的楚国官话。
    “楚国上京我确实去过，可我没在那里见过你。”
    封玉溪听他这么说，微微挑眉，心想这人出身一定不低，听他这话，一副楚国上京名人的口气。
    “那你在何处见过我？你既然不知我的身份，又为何要费心救我？”男人坚持要他一个答案。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看你顺眼，救你当奴才用，不光要你听话，给我干杂活，还要给我暖床。”封玉溪没好气地说道。
    男人只当他胡说，就无语地看他一眼，一个字没信。
    封玉溪就知道会这样，也不指望他会信。
    “现在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封玉溪又问他。
    “章战烽。”
    封玉溪闻言，盯着他看了半晌，猜测道，
    “大将军府章家？你一个出身楚国章家的少将军怎么会跑到大赵来？
    还是这么落魄的样子，你们家不会被楚国皇上给灭了吧……”
    也不是封玉溪聪明，这种剧情真的太多了，平常不怎么刷古代影视剧的他都能第一时间想到。
    实在是将军功高震主，忠心耿耿，但是被小人陷害，满门忠烈被皇上猜忌嘎掉的剧情，太熟烂了。
    章战烽痛苦地应了声，捂住通红的双眼，压着声音哽咽，“满门抄斩，只有我偷活了下来。”
    “……你这也太惨了。”封玉溪叹气。
    虽然剧情很俗烂，可是，放在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那就是天崩地裂，是无法承受之痛！
    对于他来说，想必活着就是忍辱偷生，每呼吸一下都无比痛苦，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封玉溪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他的脑袋，因为章战烽是坐着的，倒是方便他的动作了。
    封玉溪使了些力气，将他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怀里，轻声说道，
    “复仇吧，少年，咱们不光把楚国狗皇帝给杀了，也要灭他一个满门，给楚国皇族换个姓氏。
    还有谁推波助澜，陷害你们章家的，咱们都杀一个遍好不好？”
    “……好！”章战烽浑身颤抖着，但是双臂特别用力地回抱了他，眼泪也弄湿了封玉溪的衣衫。
    封玉溪感受着他身子的颤抖，还有被泪水打湿的衣衫，感觉自己是有些心疼的。
    “……对了，你今年多大了？”封玉溪问他。
    “十九。”
    很好，成年了，就是太年轻了，妥妥小狼狗一枚。
    “可曾婚配了？订婚，娃娃亲也包括，有心上人也算。”封玉溪又问他。
    “……这和复仇有关系？”章战烽因为自己刚才的失控，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开他，抹掉眼泪，淡声说道，
    “你说的这些都不存在。”
    “十九岁不小了，很多人都当父亲了，你是名门之后，自身也优秀，为何我刚说的那些情况都不存在？”
    封玉溪盯着他再次问道，“难道你喜欢男的，是个断袖？”
    “……我不喜欢男的，不是断袖。”章战烽拧眉，开口道，“祖母去世，我要守孝，耽搁了说亲，就拖到现在了。
    “你真不是断袖？那你有通房丫鬟吗？”封玉溪又问。
    虽说是自己的春梦对象，这悲惨的遭遇也确实挺让他心疼的。
    但是，若对方不是一开始就喜欢男的，封玉溪也不想掰弯他，非要和他谈场恋爱什么的。
    章家除了他，都灭满门了，找个女人结婚，给章家留个后，这是正常人都想的。
    而且，虽说对方身上并没有任何稚嫩感，但十九岁对封玉溪来说太年轻了。
    再鉴于他的悲惨经历，封玉溪觉得自己有什么想法都很禽兽，现在也只想当个弟弟养着，先陪着他一起报仇。
    “我们章家有祖训，在成婚前，不安排通房丫鬟。你怎么一直问我这个问题？”章战烽不解地问。
    要不是他刚才说的那番复仇的话，让他决定接纳此人，暂时卸下了心防，章战烽都不想搭理他。
    “不是刚说了，想让你给我暖床的，你不喜欢男的，你又这么惨，我就不强人所难了。”
    封玉溪笑笑，在他的脸上摸了一把，暗暗叹息。
    终究没尝一尝肉味。
    章战烽瞪圆了眼睛，……
    他刚说真的？！
    章战烽头一回碰见这种事，觉得自己该发怒的，可对着他这张漂亮的脸又发不出来。
    不不不，和他长的俊不俊的没关系。
    一定是因为这是他的救命恩人，还说出支持他复仇的话，完全和他的心声契合，让他有种不再是孤身一人苟活于世的感觉。
    “你想一人报仇，一人覆灭楚国是不可能，但你可以拉同盟，外面的肃王，璟王，大赵皇上，这些人都是你的同盟者。
    以你章家少将军的身份，一旦真心投靠大赵，想必也会受到重用的。”
    封玉溪不和他扯别的了，冲他催促道，
    “肃王就在外面等着见你呢，现在要不要见他，你赶紧做决定吧，别让他等太久了。”
    章战烽闭了闭眼，将内心的挣扎掩去，也就一息之间，他就重新睁开眼了，站起身冲封玉溪道，
    “我去见肃王。”
    “好，我陪你一起。”封玉溪温润一笑，冲他安慰道，
    “不论是肃王，大赵皇上，还有璟王，他们都是有野心有能力，而且心胸开阔的掌权者，比你那个楚国狗皇帝强不知多少倍。
    你也别有什么家国情怀，你家都没了，还要什么国！
    是不是楚国人一点不重要，再往前论几百年，咱们可是一个老祖宗的，别给自己身上背枷锁，更别在意什么骂名。
    真在意啊，那就再告诉你一个事实，史书是胜利者书写的。
    所以，不如换个领导，咳咳，就是换个明君投靠，给家人报仇的同时，也能施展自己的才华，也不负来世上走一遭。”
    章战烽因为他的这一席话，眼里都多了一些光彩，然后他郑重地冲封玉溪一拜，感激他的开导。
    “快走吧。”封玉溪笑笑。
    -
    肃王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见人终于出来了，脸色稍缓，抬眼打量面前的男子。
    只一眼，肃王就瞧出来了，这人是经常上战场的。
    还不等过问，肃王就见对方躬身拱手，用不熟练的大赵官话自报身份，
    “在下章战烽，家父是章镇岳，拜见肃王！”
    “你说你是楚国章家人？”肃王惊讶了，人也站起来了，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威严地问道，
    “你怎么能证明自己的身份？”
    “在下没易容，只要王爷画了画像，派人去楚国查证，就能证明我的身份。”章战烽平静地开口道。
    肃王盯着他看了片刻，没再说什么怀疑的话，只是问他，“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章家还有些人脉，在行刑前，用了其他死囚替换了我，我本想留在楚国找寻章家被污蔑的罪证，为章家平反。
    可是，楚国已经容不下我，我才一露面，就遭遇了追杀。
    我一路往大赵这边逃，数次差点身亡，最后终于逃到了大赵境内，躲过了追杀。
    等终于到了京城，我又倒霉地误入一个杀人现场，然后因为受伤力竭昏迷，等醒来后，人就被关押在大理寺了。”
    章战烽将这一个多月来的凶险经历，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
    “那你之前为何装聋作哑？你来京城又有什么目的？”肃王又问他，隐隐有了些许猜测。
    “我不敢暴露身份，因为拿不准身份一旦暴露会招来什么，我怕我见不到大赵皇上，就直接被杀了。
    直到我被封大夫从牢里救出来，被带入肃王府，我才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
    这些天，我一直在挣扎，刚才听到封大夫说王爷要见我，也让我下定了决心……”
    说着，章战烽一撩衣袍，跪在了地上，铿锵有力地冲肃王说道，
    “在下想投效王爷，想报仇，想灭了楚国皇室！”
    “不怕背负乱臣贼子的骂名？”肃王问他。
    “不怕，史书是胜利者书写的。楚国皇室不配再让在下效劳，在下也不再自诩楚国人。大赵皇上是明君，王爷是名将，你们才是值得追随的主子！”
    章战烽现学现卖，说的有野心，又有诚心，还不忘拍马屁。
    “哈哈哈，好！”肃王闻言，满意地大笑，亲自弯腰将章战烽从地上扶起来，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
    “你有这份血性，本王很欣赏，先好好把身子养好，过两日让本王看看你的本事。”
    “遵命！在下一定不让王爷失望！”章战烽一抱拳，自信地道。
    肃王又欣赏地看了他几眼，就喜欢他这劲头。
    而且，对这位章少将，他也是有所耳闻的，知他武艺高强，作战勇猛，更难得的，也不是莽夫，是有脑子的将才。
    战场上，莽夫常有，将才难寻啊。
    若这章战烽可用，楚国送了一份大礼给他们啊。
    肃王突然觉得自己的时运很好啊，若能得章战烽真心归附，两三年后的楚赵大战，胜算又多了至少三成，或许有五成呢。
    “封大夫，做的不错。”肃王不忘夸赞一旁的封玉溪，也不抹灭他的功劳。
    没封玉溪从中牵线，章战烽也不会这么快投效他。
    “和草民没有关系，是王爷值得追随和投效。”
    封玉溪淡淡一笑，又主动问起肃王可还有其他事找自己。
    有章战烽在，肃王没说想和世子做父子鉴定的事情，太不光彩了。
    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实际上他就不想除了封玉溪和他外，有第三人知道。
    肃王决定改日再找封玉溪单独说此事，让他保密。
    “没事，本王听说你这几日太过倒霉，都无法给穆庶妃看诊了，就过来瞧瞧。”
    肃王开口问他，“你这霉运，什么时候能过去啊？”
    “明日就好了。”封玉溪笑着说道。
    在章战烽投靠肃王，肃王接纳他的那一刻，封玉溪心头就莫名多了一股明悟。
    他因为促成了这件事，一下子获得许多功德，他的霉运期已经过去了。
    “那就好。”肃王满意地点点头，也不问这玄乎的事情，是怎么判断出来的，只是又冲章战烽道，
    “府里有跑马场和练武场，你想用，就让府里下人给你指路。”
    “多谢王爷。”章战烽感激道。
    -
    肃王从封玉溪那里离开后，就立刻写了个简单的密折，让内侍送去给皇上。
    皇上一看也惊讶了。
    楚国章家唯一幸存的少将军，居然来了大赵，还投效到了肃王门下，势必要报仇，要灭楚国皇室。
    这是天上掉下来一个香喷喷的馅饼啊。
    皇上高兴了，笑地合不拢嘴。
    等了解完这件事的始末后，皇上冲身边的大内总管王公公感叹道，
    “朕自从认回了璟王，好像就变得顺遂了许多，刑部拿回来了，打压了太子，如今青州的问题也有机会解决了，楚国这边也给送来大礼……”
    “璟王殿下是福缘深厚之人。”王公公笑着恭维道。
    皇上笑了笑，又问王公公，“古兰国那边可有送来什么新消息？”
    王公公摇摇头，跪下请罪道，“还请皇上恕罪，还没有好消息传来。”
    “朕不怪罪，都过去三十年了，哪能这么容易寻到，即便寻到疑似的人，也不好确认……”
    皇上叹息一声，倒也不着急。
    -
    璟王得知章战烽的身份后，惊讶一瞬，又沉默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瞌睡了就有人主动递枕头。
    从叶青芷的梦境中得知两三年后的楚赵大战并不顺利时，璟王就觉得心头压了沉甸甸的一块石头。
    可现在，楚国昔日大将军府章家仅剩的嫡系血脉主动送上门来了，这无疑增加了不少筹码啊。
    就凭章家在楚军中的威望，还有对楚国军队的了解，这就是个重要棋子。
    璟王将这个好消息和叶青芷分享，笑着冲她道，
    “卿卿，你又给本王拉来了一大助力啊。”
    “殿下，这和妾身有什么关系啊，那是封大夫的功劳。”叶青芷笑着瞪他一眼，她可不是抢功劳的人。
    “封玉溪和封念康父子都是你招来的，归根结底，自然是你的功劳了。”璟王抱着她亲了亲，腻歪道，
    “你就是本王的小福星。”
    叶青芷一听领导都主动给她邀功了，便点头附和道，
    “殿下这么说也对啊！就是见封大夫这么倒霉，你越说妾身有福气，妾身就越有些怕怕的，要不妾身再捐点银子吧？”
    实在是她手里的银子多的没处花。
    有银子花不出去，攒银子的快感也少了一半，都没意思了。
    花银子，做善事，攒功德，也比银子放在库房里发霉了好。
    “要不你给封大夫的医学院捐银子？”璟王说，
    “他这医学院招收的学生不是孤女，就是平民女子，官家女子不会抛头露面学医的。
    而孤女和平民女子没银子，也很难上交束修，即便以后医学院可以靠看诊和接生创收，可收入也有限。
    所以，这医学院就和办善堂差不多了，所需银子绝对少不了。”
    叶青芷没意见，就冲这是老乡办的，她也要砸银子大力支持啊。
    兴许，这还能帮老乡回去呢，也兴许她回去的路，也隐在其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