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子时。
尤家在白日里尚且瞧着还好,到了夜里,秦翡总觉得冷飕飕的,阴风阵阵。
看了眼走在前头的男子,秦翡连忙加快了脚步。
岑鹤珏听到后头细碎的脚步声,瞥了眼小姑娘,“害怕可以牵着我。”
秦翡闻言一愣,只瞧那只修长白皙的手伸了过来。
不由就让想起白日里被他骗的那一遭。
“不用了。”
秦翡的手往后撤了些,神色不太自然。
岑鹤珏自然不强求,领着人往西边的院子走,不等走几步,忽然一阵断断续续的哭声从西边深处传了过来。
秦翡一个弹跳,就跑到岑鹤珏的身边,抓住人的衣袖,“你听到了吗?”
岑鹤珏佯装不懂,“听到什么?”
“有动静。”
秦翡压低了声音,紧张道:“有女人的哭声,你没听见?”
岑鹤珏闻言环绕四周,好奇道:“我怎么没听见?”
秦翡瞪大了眼,“真的假的?就我一个人听见了?”
那岂不是找上她了?
岑鹤珏逗她,“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秦翡整个人都不好了,方才还说不抓着他的手,现在已经害怕得全忘了,紧紧抓住他的手,一边贴过去,“冤有头债有主,别找我啊。”
岑鹤珏唇角弧度深深陷了进去,“啊,我好像也听见了。”
秦翡闻言连忙问:“你也听见了是不是?”
岑鹤珏若有其事,牵着她的手往西边走,“好像就是西院传来的。”
二人缓缓往西院的方向移动,快入院子里时,秦翡忽然感觉后脑勺被人压了下去,不等她说话,就被拽着腰带到了一棵枝干粗壮的柏树后。
“咋了……”
秦翡懵神着抬起脸,就见岑鹤珏眼神警醒,下巴抬起来,指了下不远处廊下的方向。
果不其然,有两道影子倒映出来。
月光皎皎,映在地面上,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
那阵细微且断断续续的哭声越来越近了。
秦翡好奇地探出脑袋。
廊下阑干,有两副赤条条的身躯粘在一起。
哭声就是被压着的人身上传出来的。
“……”
“……”
秦翡不敢置信地睁大眼,月光隐隐绰绰照在院子里,廊下覆盖着一片阴影,白花花的躯体滚在了一起,发出暧昧不明的喘声。
现在她才后知后觉,那根本不是什么怨鬼哭声!
这种破事…怎么总让她撞上?
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这是……”
她话还没说完,眼前就覆盖上一道温凉。
男子的手掌宽大,附着一层淡淡的薄茧,将她的视线完完全全遮盖住。
“?”
“小姑娘,不许看。”
岑鹤珏另一只手覆盖在她腰前,环抱着她的动作,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
“……”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动静,身后还有这样一个人抱着她。
秦翡只觉一股热意直冲天灵盖,整张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心跳声也跟打鼓似的,她都担心岑鹤珏会听见,连忙捂住了胸口。
偏偏是和这人一起撞见的这事儿。
“你…你也不许看。”
岑鹤珏耳朵边只飘来这样一句话,紧接着他眼前也跟着一黑。
秦翡的手自然是比他小多了,故而想遮也只能遮一半,岑鹤珏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屁。”
秦翡不满地哼了声,忽然就听到前头的哭声和喘声停了。
她做贼心虚,身子往后缩了下,“咱们是不是被发现了?”
“不是。”
岑鹤珏附在她耳边说:“结束了。”
“啊?”
秦翡惊奇道:“这也太快了吧。”
岑鹤珏闻言眉梢一挑,秦翡啧了两声:“身子不行,得补一补才行。”
半晌沉默,秦翡后知后觉她在跟岑鹤珏讨论什么,连忙闭上嘴,脸颊处更燥热了 。
“你放心。”
温热气息包裹住她的耳廓,送来岑鹤珏若有其事的保证:“我不会这样的。”
“……”
岑鹤珏见小姑娘没吱声,于是又郑重地重复:“我身子不用补,挺好的。”
“闭嘴。”
秦翡认命地叹了口气:“我听见了。”
“嗯嗯。”
岑鹤珏满意地弯起唇,“知道就好,你夫君不是这种水平。”
秦翡不愿意搭理他,又听见了一阵穿衣裳的窸窸窣窣声,于是抽开了覆在岑鹤珏眼前的手,同时将脑袋从他手掌里挪出来。
只瞧那对男女穿好衣裳后说了什么,然后走出了阴影之处,秦翡拽了下岑鹤珏的袖子,示意他一起往前看。
这是两张熟悉的面庞。
尤知和妙音阁的老鸨笛娘子。
秦翡心里惊诧,方才她还猜想会不会是撞见了侍女小厮的情事,没想到是尤知和笛娘子。
这……
尤知瞧上去老老实实的,竟然会偷情。
果然。
找丑的还不如找帅的。
都说帅的不老实,没想到这丑的更不老实。
帅哥心虽然不一定真诚,但帅至少是真的。
“……”
只见尤知从怀里取出那枚红玉髓簪子,交给了笛娘子。
二人低语了两句,就分头离开了西院。
秦翡和岑鹤珏这才从院子里出来,回到了东院。
“我真是没想到。”
一回院子,秦翡坐在椅子上,深为鄙夷道:“你说那尤夫人都病成那样了,尤知竟还做出这种没良心的事,男人果真没一个好东西。”
岑鹤珏好笑看着她,“你也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
秦翡这才想起来,面前的确还坐了个男人。
“这……”
她语气飘忽不定:“谁知道你是好还是坏。”
“我同你保证过的。”
岑鹤珏很是认真地瞧着她,举起三根手指头,“我绝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终身孤独。”
“……”
秦翡:“男人的誓言有时候和狗叫没什么区别。”
“谁同你说的这么有道理的话?”
岑鹤珏抬眉。
“但我真的不一样,没有你之前,我都不乱来,有你之后,不就更加不会了吗。”
“那谁知道,你会不会想寻求刺激。”
秦翡都忘了这件事的重点了,只顾着和岑鹤珏争论婚后会不会不忠的问题。
“刺激?”
岑鹤珏抿直的唇线隐隐松动,俊脸靠过来,低声:“阿翡,我只想和你一起寻求刺激。”
“……”
这话让秦翡想起今夜瞧见的画面,不由脸热,往后撤了些,“对了,那这么算起来,死掉的小满是不是因为撞见了尤知和笛娘子的奸情,所以被杀人灭口了。”
小姑娘明目张胆地转移话题,虽然有些惹岑鹤珏不快,但谁叫他喜欢秦翡呢,于是漫不经心哼了声。
“也该是这样。”
秦翡皱眉,“那不就破案了,就算尤知是御史中丞,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也该论罪吧。”
“是该论罪。”
岑鹤珏:“但尤知身上的罪名不止这一桩,还可以再等等。”
“你是说他开妙音阁这事儿吗?”秦翡不解。
岑鹤珏余光盖下来,说的话也让秦翡不明所以,“再等等吧,我也想看看我的猜测对不对。”
隔日,晨光熹微。
秦翡本来还想赖床到中午,结果被岑鹤珏抓起来吃了早饭,才听府外经过的下人说起有徳缘寺的人入府。
岑鹤珏本来在准备做午饭的食材,尤夫人院子里的婢子过来请示,问秦翡是否愿意过去看僧人操办法事。
秦翡昨日就听尤夫人说起今日会有人来府上办法事,问岑鹤珏的意见:“你要不要去?”
岑鹤珏看了眼小姑娘,随即将挽起来的袖子整理好,“一起。”
尤家地方不算大,法事就在前厅操办,秦翡和岑鹤珏到的时候,尤夫人已经强撑病体坐在了一副棺椁前。
秦翡见了棺椁后愣了下,下意识看向岑鹤珏。
尤夫人先道:“这里头是小满,本该给她下葬,但近日府中那怨鬼哭声不停,我就想着替小满超度一番,好让她得以投胎转世。”
多好的女人。
秦翡心里觉得尤夫人有些可怜,自己一心为了府中人操劳,却不知道丈夫早就已经将心思放在了别的女人身上。
倘若尤夫人知道府中那哭声不是因为怨鬼,而是因为丈夫偷情。
秦翡都不敢想象尤夫人会有多崩溃。
“八殿下,少师,这位是徳缘寺的空空住持。”
尤夫人脸色苍白,还勉强从椅子上起身,为秦翡和岑鹤珏引见僧人。
秦翡抬眼看过去,眼前的僧人瞧着到了而立之年,相貌倒是生得清俊,举手投足颇有淡然于世的气质。
“拜见八公主、少师。”
空空住持双手合十,朝秦翡和岑鹤珏的方向拜了下。
“空空住持等会儿会为小满超度法事。”
尤夫人深深叹了口气:“希望小满能够顺利投胎,她也是个可怜人。”
秦翡点了点头,“待会儿麻烦住持了。”
“小人的职责。”空空住持温声说。
要进行法事,秦翡自觉退到一边,同岑鹤珏小声说:“你说这操办法事真的有用吗?”
岑鹤珏的视线从绕到棺椁前的空空住持身上移开,低声回:“有没有用,你昨夜不是瞧见了?”
秦翡闻言缩了下脖子,又心虚地看向尤夫人,“你说咱们要不要把尤知的事情告诉尤夫人啊?”
岑鹤珏问:“为什么?”
秦翡白了他一眼,“尤夫人是受害人,不管尤知做了什么错事,和她无关呀,怎么好连累无辜的人。”
岑鹤珏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下巴指了下空空住持的方向,“还是先看法事吧。”
秦翡抱着手,也跟着看了过去,说实话,她心里也不相信超度法事这档子事的,顶多就是形式上过一遭。
只见空空住持从白色袈裟的袖子里取出一枚黄色符纸,在烛火里点燃了起来。
说起来也奇怪。
那符纸点燃后,竟然飘在了半空中。
秦翡惊奇地盯着空空住持,见他闭上眼后嘴里默念了几句她听不懂的话,而后一旁的小僧人跟着将两个盛满鸡血的碗砸在了地上。
她瞧见不少血飙溅到棺椁上。
而后不过多久,让她更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方才还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棺椁,棺材板忽然砰的一声飞了起来,像是被棺椁里的尸体推开了一般。
秦翡都吓得往岑鹤珏身后退了下,男人也自觉,默默伸出手牵住了她,反应倒是淡定得很。
“你瞧见了吗?那棺材板竟然弹了起来。”
岑鹤珏扫了眼已经恢复平静的棺材板,嗯了声,“你方才看见了什么,我也就看见了什么。”
“不好!”
空空住持惊叫了声,忽然半跪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尤夫人慌忙道:“这、这是怎么了?”
“怨念未消,厉鬼只怕要作孽了。”
空空住持捂住胸口,双手合十,从地上爬起来,念了一段经文,而后几个小僧人合力将棺材板重新盖了回去。
“住持,可有法子安抚怨念?”尤夫人瞧着十分着急。
空空住持蹙眉,“待我和徒儿在府上多停留几日,为冤魂超度,尽力一试。”
僧人都这么说了,尤夫人连忙道谢,替住持和几位小僧人安置住处,也是巧,就安排在了东院隔壁。
快到酉时,天色将晚,秦翡看完了一场法事,同岑鹤珏一同回去吃饭。
男人将晚饭做好已经快到戌时,是秦翡爱吃的糖醋小排还有红烧肉,仍是色香味俱全,酸甜开胃,很合秦翡的口味。
“你说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翡边吃边问:“怎么会有那么古怪的事?难道真是小满的怨念?”
“你好奇?”
岑鹤珏细嚼慢咽,眼皮子抬起来,瞥了眼吃得欢腾的小姑娘,自然而然伸过手来,将她嘴角的饭粒摘下来。
秦翡感受到对方的动作抬起脸,只瞧岑鹤珏无比自然将饭粒从她脸上摘下来后,放在了唇边吃了下去。
“?”
她缓慢眨了两下眼,有些不太懂岑鹤珏的癖好。
他偏爱吃进口的饭?
“有点好奇。”她回答:“你知道为什么吗?”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岑鹤珏答得泰然自若,以至于秦翡都怀疑自己的耳朵。
“怎么看?”
岑鹤珏见小姑娘放下饭碗 ,问了声:“吃饱了?”
秦翡昂了声:“今日吃了三碗。”
“我带你去看。”岑鹤珏也放下碗,领着人又回到了白日里来过的前厅。
见人要往棺椁的方向走,她连忙拖住人,“你干嘛,你疯了啊。”
岑鹤珏挑了下眉,兴致勃勃说:“你不是好奇嘛?咱们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秦翡心里认定,岑鹤珏肯定是疯了。
这又不是饮料瓶开盖有喜。
“怕什么,我和你一起。”说着,岑鹤珏抓准机会抓住秦翡的手,拉着她到了棺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