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苏慈意说道。
如果真的那么简单就能得到真相,那么她也就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了。
直接给许家人投她制的毒就行,反正只有她能解毒。
她要确保的是能万无一失地获取真相。
而且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她也不想牵扯无辜,如果下错手了,到时候就麻烦了。
“好吧,那我现在就去办。”
电话挂断。
苏慈意放下手机,慵懒地闭上了眼,感觉四肢的筋骨都舒展开了。
倒是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人一放松,疲惫就像是找到了缺口一样,争先恐后地钻进苏慈意的身体里。
不知不觉中,困顿之意层层叠叠地席卷而来,苏慈意闭着眼睛,一不小心就睡着了过去。
她已经有两三天没有睡过好觉了。
被江城海关在地下室里的那两天,更是紧绷着神经,拉满了警惕,根本没睡。
现在这一睡着,就是沉沉入梦。
苏慈意做了一场梦。
一场支离破碎的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八岁那年。
她梦到自己和妈妈在苏家门口一起种的那颗小枫树苗被苏孟达用锯子锯掉了。
苏孟达脸上布满邪恶狰狞的笑,整个人看上去跟走火入魔了一样,锯完了枫树苗以后就提着锯子要来锯她和妈妈。
妈妈抱着年幼的她一直跑,一直跑。
身后的苏孟达不停地追。
锯子拖拉在地上的声音刺耳至极,仿佛就像生命倒计时一般,如同梦魇。
小慈意被妈妈抱在怀里,跟着妈妈逃跑的动作摇摇晃晃,隐约听到后面追着的苏孟达嘶吼着。
“不要脸的女人,把我当接盘侠了是吧?生出来的种又不是我的,跟戚家也没半点关系,还指望我真的疼你爱你一辈子?带着这个杂种一起去死吧!!!”
话音落下,小慈意在妈妈的怀中狠狠一颤。
电光火石之间,在这一瞬,画面猛地泛白,紧接着又切换到了另一个场景——
苏慈意看见自己挺着孕肚,从楼梯上滚落而下,最后重重地跌在地上。
腿间,刺目的血红色流出,染红了她身上的白裙。
而楼梯的上方,正站着一个看不清面孔的女人。
女人趾高气昂地扬着下巴,俯视着倒在楼梯下的苏慈意,满脸的不屑。
过了一会儿,江承宴从房间里走出来了,大手环过女人的腰,和女人一起望着倒地流血的苏慈意。
画面继续切换。
这一次,苏慈意看见了自己站在悬崖边上。
她踩在一块摇摇欲坠的石块上,只要一个不小心,就随时可能会坠崖身亡。
在她的面前,江承宴神色淡漠,身上冷气骇人,对她步步紧逼。
“你想死?”
“慈意,一开始是你先招惹我的,怎么,现在还想跑?”
“那么我们就一起死吧,从这里一起掉下去,也算是合葬在一起了,来世你也别想摆脱我。”
苏慈意看见她从崖上跳下去了。
江承宴有没有一起跟着跳下去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的身体似乎在剧烈的疼痛。
梦中,当她再度睁眼的时候,发现眼前的所有画面都是泛着白光,虚虚一片的。
她发现自己回到了乡下。
在乡下,苏慈意除了师父以外,唯一接触的生物就是村口的那条小土狗。
小土狗很黏她,每次在她进山采药的时候都会跟在她的身边跑来跑去,转来转去。
苏慈意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里都好像淌着疲惫,她在地上躺下,小土狗就热情地在她的脸上不断地蹭来蹭去。
毛茸茸的狗尾巴也扫来扫去。
“呃……痒。”
苏慈意抬手去拍,试图赶走小土狗。
但是这一拍,居然就发出了一声脆响。
“啪”的一声。
男人的身形猛地就僵硬住了。
苏慈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发现自己的那一巴掌,正拍在了江承宴的脸上。
“……”
在和江承宴漆黑的眸子对视上时,苏慈意瞬间清醒。
苏慈意的瞳孔慢慢聚焦,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件浴袍,此刻正被江承宴抱在怀里。
而方才正是江承宴的头发一直碰到她,这才惹得她发痒。
好吧。
不是小土狗。
是江承宴这个狗男人。
苏慈意彻底回神的时候,人已经被江承宴放在了床上。
男人站在床边,居高临下,一边整理着袖扣一边睨着她说,“泡个澡也能睡着,再睡下去皮肤都要泡烂了。”
苏慈意揉了揉太阳穴,在浴缸里泡了这么久,脑袋果然有些发沉。
随后,她戒备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浴袍。
还不等她开口问,江承宴就像是已经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一样,率先解释道,“浴袍是我让柳妈进来给你穿的。”
“……哦。”苏慈意靠在了床头,“谢了。”
想起刚才做的那些梦,苏慈意的心脏就有些闷闷的不舒服。
那几个梦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承宴看她脸色不太好,剑眉一皱,“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苏慈意抿唇,收起了自己那些杂乱的心绪。
江承宴也不追问,拖过了旁边的一张椅子就直接在苏慈意的床边坐下。
苏慈意见状,眼皮狠狠一跳。
“你这是干嘛?”
江承宴一挑眉,“不聊聊?你不是有很多事情都想知道?”
“你愿意告诉我?”
“有什么不愿意?”
“……”
苏慈意默了默,脑子现在还有几分沉,一时间也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问起。
好一会儿,她才清了清嗓子,说:“那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被关在江家侧宅地下室的?”
江承宴扬了扬唇畔,“我以为江城海那番话就足以让你猜到一切了。”
苏慈意定定地瞧着他。
她是猜到了,这不是来要个确认么。
“老爷子开了条件,我答应了,他就帮了我。”江承宴不咸不淡地说道。
苏慈意点点头,她的猜测没错,不过她最疑惑的是——
“可以问问老爷子开的是什么条件吗?”
江承宴抬眼看着苏慈意肆然一笑,“我都把江家拿下来准备给你当聘礼了,有什么不可以?”
“……”
苏慈意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江承宴继续说,“老爷子是个聪明人,看得出来江家掌控不了我,我迟早会脱离江家。”
“他算盘打得精,与其看江家在以后被我毁掉,还不如亲手把江家送到我手上,起码我能让江家继续传承下去。”
“还有江城海和江廷皓,我答应老爷子无论如何都会留他们一条命,不动他们。”
江承宴说这些的时候,满脸的云淡风轻,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苏慈意却听得有些心里发堵。
她本来还以为江老爷子是江家里唯一一个还能真心对江承宴好的人。
原来也不过如此。
江承宴看着苏慈意这幅若有所思的模样,笑了一声,“怎么,觉得我可怜吗?”
苏慈意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她轻声说道,“我想了想,发现我跟你是同一种人,没什么可不可怜的,只有把自己的命运握在自己的手里,一切才有翻盘的可能。你现在成功了,我应该恭喜你。”
江承宴眯眸而起,反问:“所以呢,你现在还没有成功吗?”
“没有。”苏慈意坦然答道。
她要走的路还长。
江承宴没再说话,气氛陷入短暂的安静。
他看着女人将脑袋靠在头上,微微抬起头来,目光空泛地望着天花板上的灯,清澈的杏眸中倒映着灯光的影子,显得既脆弱又坚韧,矛盾感十足。
“就只有这些想问的吗?”江承宴薄唇轻吐出这句话来。
苏慈意回了回神,想了想,她又继续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处置江城海?”
江承宴目光如钩,“让他们父子二人在侧宅里衣食无忧地度过下半辈子。”
苏慈意了然。
说得好听是这样。
说得不好听,换个词就是囚禁。
她睫毛低垂,如画般精致的眉目疲倦惫懒,莫名又想起那几个没头没尾的梦,心中隐隐有着丝丝不安。
抿了抿唇,苏慈意凝眸重新看向了江承宴。
男人正勾着淡笑回视她,唇角的弧度浸着温柔。
这样的江承宴和梦中那拥着陌生女人,冷艳看着她挺着孕肚滚下楼梯的江承宴截然不同。
也和在悬崖边逼着她,说要跟她一起死的江承宴沾不上半点关系。
苏慈意没来由得觉得呼吸有几分堵塞。
她敛着的眸色越来越深。
这个江承宴,她从来都没有看穿过。
甚至于她一直都低估了他。
饶是苏慈意其实都没有想到这一次在江家的内斗之中,江承宴能赢得这么快。
她原本还以为双方之间至少应该来回拉扯许久,却不曾想结果是压倒性的打压和看似不费吹灰之力的胜利。
江承宴终究是深不可测的。
苏慈意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愈发觉得自己在这个男人身边长久呆下去会有危险。
特别是她的目光在触及到男人眼底那抹柔色时,更是觉得危机满满。
她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危险,但直觉告诉她那种情况并不妙。
苏慈意斟酌片刻后,开口说道:“既然你现在已经成功了,严格意义上我对你也只有解毒的作用,那么我们重新拟定一下条件吧。”
“我给你制出定量的压制毒素的药,然后再为你执行完三个月的解毒疗程,换江城海。”
“当然我不是要带走江城海,我有一些事情需要江城海来协助我,你可以亲自派人监守督查。”
“然后就是,之前你给我的那些钱我就不还了,我认为那些也是我应得的。”
“还有最后一点。到如今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必要维持这种假夫妻的关系了,我们之间对外的夫妻关系可以解除了。”
“大概的条件就这些,你觉得呢?”
苏慈意缓缓说完后,看向了江承宴,试图征求他的同意。
江承宴坐在那儿,眼底的温度蓦然就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