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匆匆而过,也不知道是过去了多少个光阴。
曾经被遗弃在宗祠的那两个孩子——白纸与白修竹,也在铜宇村过着吃百家饭生活,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的长大。
哥哥白修竹更为年长,也要一边照顾着妹妹,所以也显得更为的早熟。
他不仅学习好,在为人处事上也比旁人更加的圆滑与谦和,内里也有着一股子温和的完全不似乡野村夫的气质。
就算是在学习着传承的锻造之术,挥动着铁锤的时候,也依旧是那么的温和。
以前,那些读书人所说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大概就是指白修竹这样的人吧?
放到以前,白修竹那可是有机会高中状元的人——
按现在的话来说,那就是能考上大学的人才。
白修竹也在为此而努力着。
为此,他先是在村子里面争取得了一个他和妹妹共同的栖身之所。
虽然只是一个破旧的小土房子,但这也算是一个不小的努力了。
他在努力的争取着为自己,为妹妹,以及为整个养育了他们兄妹二人的铜宇村,搏得一个美好的未来。
他一直这么相信着。
在非常努力的学习着传承的技艺的同时,也在镇子上好好的学习,双向兼顾。
而相较于如此温和谦逊的白修竹,他的妹妹白纸,就明显是一个特别的另类了。
白纸的性格和她的哥哥白修竹完全不一样,她的脾性却是颇有些刻薄与乖张的。
相比于学习成绩拔尖的哥哥,白纸仿佛天生就是不善学习的料。
门门功课垫底的她,一撩担子的就放弃了自己的学业。
相比于去啃那些白白的“小方块”,她更喜欢在森林中采摘野果草药,在大山之中混迹游荡。
她就像是一位真正属于森林的孩子一样,在森林的怀抱中如鱼得水,日复一日的往返于森林之中,获取着森林给予她的馈赠。
哪怕旁人再怎么的对她劝诫,她也只是我行我素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说动白纸的,大概也只有她的哥哥白修竹了。
只不过,对于上学这件事,就算是白修竹,也完全无法劝动她。
所以,他们兄妹两个,也只有白修竹一个人去镇子里上学。
白纸就成天旷课待在家里,每天都去山里采摘草药。
而白纸,她仿佛也就像真的是森林的宠儿一样,总能采到一些寻常成年人都采不到的草药——
也包括只在他们山里出产的一种草药——“烧火铜钱”。
“烧火铜钱”是村子里面的人对于这种草药的一种俗称。
这种草药生长在几乎是垂直的崖壁上,样子嘛,也非常的好认。这种草药的叶片花纹,就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一般。
一大片一大片的匍匐在崖壁上,就像是一大团一大团升起的烈火。
所以顾名,才会得了这么一个“烧火铜钱”的称呼吧?
同时,这种生长在危险地带的,花纹带火的药草,对于烧伤之类的伤势竟是拥有着奇效。
诊所的白医生,也是为了这种草药而来,所以才在村子里面开了一间小诊所的。
而由于这种草药如果需要采摘的话,成本实在是太贵以及实在是过于危险的原因,出产的并不是非常多。
所以,要是能采到,那么卖出去的价钱也是非常可观的。
白纸很喜欢采这种药草。
虽然说这种药草生长在危险的崖壁上,但她总有办法上去。
她相信,自己是大山的孩子,是森林的宠儿。
森林不会做出伤害他儿女的事情。
而这似乎也确实——
白纸她上上下下在这里采过那么多次草药,从来没有过一次失误的。
而在山里采完药草之后,白纸就会回到她和哥哥住的那座破旧的房子里,早早的把采到的草药处理好。
然后,就这么心心念念的等待着自家哥哥在周末从镇子上读书回来。
她没有文化,算不清数目,得等哥哥回来再去白医生的诊所把这么多的草药卖了。
而每当这个时候,白修竹也总是试图劝说着自己的妹妹,让自己的妹妹也一起去镇里上学。
现在的时代不同了,读书可以获得改变的力量。
但是,白纸每每也只是说着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哥哥才是能上大学的人——如此的我行我素。
于是,这番劝诫也就这么的不了而了。
而在今天,却又是传来白纸把村里头王大婶的儿子给打了的消息。
只不过,似乎是打了架的当事人白纸,也只是那么不紧不慢的背着自己满满兜兜的背篓,一步一步的走回了家。
一点儿,也没像是打了架的模样。
而当询问起白纸和王大婶的儿子打架的缘由,白纸也只是会说:
村子里的这群小崽子们平常玩儿的话,在森林外围安全的地方玩玩就好了。
但是,王大婶的儿子竟然说也想去崖壁那边采集草药,要是放任不管的话肯定也会偷偷跟过来。
于是,白纸说她嫌麻烦,这才是想先作势的要把王大婶的儿子打一顿……
反正,大家都知道,这整个村子也没有一个能打得过白纸的。
她人小力气却不小,又是继承了村子里面那种恐怖舞法的人。
白纸简直是走起路来都带风,可谓是村子里的小霸王也不为过。
在这等汹涌澎湃的霸王压迫下,让王大婶的儿子觉得自己快要被欺负了,幼小的心理自己就承受不了了,所以哭着回家去找妈妈之后……
白纸这才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去崖壁处采摘“烧火铜钱”了。
“那个地方,是他那种小崽子能去的地方吗?”
说出这句话的白纸,语气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显然,她也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岁数和王大婶的儿子相仿,也还才是个年仅六七岁的小崽子呢。
但她不在乎,就只是这么的说了,如此的我行我素。
“王大婶以前还给我吃过一个鸡蛋呢,她就一个宝贝儿子,万一磕着伤着了,王大婶难道不会伤心?”
白纸放下了自己装满草药的背篓,小小的脸上很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而在白修竹表示,不只是王大婶的儿子,白纸也是有人担心的时候。
白纸也只是完全事不关己的回答:“我又没爹没妈的,谁会担心我?”
“可是,我会担心你啊……”
白修竹如此的说道:“在镇上上学是有补助的,和我一起去镇上上学吧?村里的大人都不太敢去那里,你也别去那里采草药了……”
“我很担心你。”
随后,白修竹温柔的抚上了白纸的头,对着他的这个妹妹,诉说着自己心中的担忧。
正如王大婶会担忧他的儿子一样,哥哥也是会担心妹妹的。
而在听闻白修竹的这番话,被白纸乖张的神色倒也是稍稍的缓和了一些。
但是,也只是一些而已。
很快的,她又继续那样无所谓的絮叨着,就像是已经习以为常那样——
“可是,哥哥,就你那小身板,你担心我也没用啊。”
白纸将那个装的满满的,快有自己高的背篓里的草药分拣了出来。
而后,她说出的话语,却是异常的现实。
“我知道现在的世道变好了,大家都能去上学,也有专门的补助……但是,光靠那点补助不行啊,你以后可是要上大学的人。”
“听村长说,上大学要很多很多……很多的钱,钱又不是好挣的东西,我去上学了,那这个钱谁挣?”
“也别说哥哥你去给人洗盘子的事儿,你在外面替人洗盘子挣的那点钱,还不如我上山采点草药。”
“再说,洗盘子又耽误哥哥你学习和休息的时间,要我说,也别提什么让我去学习的事,挣钱的事让我来。”
“村长说,哥哥你是咱们村最可能考上大学的,你就专心去考大学吧,等你考上了大学,学成之后,想要什么没有?”
“哥哥,你别忘了,你答应过的,等你以后大学毕业,挣到了钱,就会在镇里盖栋房子,然后接我去住的。”
“到时候,我不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白纸宛若是个小大人一般的双手支撑着腰,很是一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的模样。
虽然,她说出的话根本不像是一个小孩子可以说出来的,充满了现实与刻薄……
但,这的确也是他们两兄妹如今面临的境遇。
机会,是要留给能抓住他的人的——白纸深知这一点。
所以,相比于完全不擅长读书,目不识丁的她自己来说,自家温和谦逊,放在以前那可是状元预备的哥哥,明显是更适合去外面发展的人。
白纸有着这样的自知之明。
而面对于这样的境遇,白修竹也没有什么能力去反驳。
沉默半晌之后,也只是叹了一口气的,从自己那陈旧的小书包里,摸出了几颗糖。
这几颗花花绿绿的糖也不是什么高档的货,属于是货架上最廉价的那一款,是白修竹唯一能够买得起的那一款。
明明只是最便宜的糖果,但是,在一见到那些糖之后,刚才还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白纸,那事不关己的神情立马变了。
就像是拾回了仅有的那份童真,以及一份垂涎于糖块甜蜜滋味的纯粹。
值得白纸在意的事情不多——
除了与她相依为命的哥哥,或许,也只有哥哥每每从镇子上回来,都会给她带回来的糖块了。
白纸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事实上,她是格外喜欢吃糖的。
非常,非常的喜欢。
但是,糖并非是什么必需品,又费钱。
山林之间酸甜的浆果,也可以是一种“糖果”的替代品。
所以,哪怕家里的大半经济来源都是她采草药得来的白纸,也从来没有主动的开口要过糖。
但是,哥哥会记得,记得白纸喜欢吃糖。
在保证不耽误到学习的情况下,他会用自己放学的一点时间,辅导门口小卖部老板的儿子做作业,然后再得来一些糖果。
这些糖果,是他们兄妹两个唯一能够得到的小小零食。
得到了糖果的白纸腮帮子鼓鼓的,现在的她,倒的确像是个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了。
她吃着甜甜的糖果,细数着心中的愿景,也颇有些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糖果很甜,简直是甜到了心里……
而他们现在的生活嘛,现在虽然的确是有些苦,但是,这是为了之后能够甜起来所以才吃的苦呀!
到时候,哥哥就会建一栋大房子,然后她就可以住进去,每天想吃多少糖就可以吃多少糖了……
生活,那肯定是甜的不行的。
为了这份未来的甜蜜,现在稍微苦点,又算得了什么呢?
或许,这就是白纸心中唯一的一份执着吧?
一份最为简单的执念,一份最为朴实无华的念想……
一份,她在孩童时期许下的,仅仅由糖果编织而成的,最为天真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