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相站在不远处，双手背起，无甚表情地看着这两人争执，这大概是第一次不同阵营的人在明面上争吵起来，若论此事输赢，孰在上风，孰在下风，一目了然。
    “程尚书这是什么意思？”安北侯气血难平，这冷不丁跑出来的一遭还让他不爽快。
    程尚书呵呵一笑，故意大声道：“难道不是安北侯算计好的？驸马爷是什么来头在成婚那日就知晓了，其母亲的身份也昭示，安北侯府难道不是一下子就能联想起来？怎么还能装聋作哑这么长时间？“
    安北侯险些要被他将这一军，的确，他们早就从四皇子口中得知元宸逃进了大楚，但也知晓四皇子与他讲了安北侯府的处境，让那位打消了投奔安北侯府的念头。
    他并不以为此举有拜高踩低之嫌，纵然雪中送炭是多了不得的举动，但在当时，安北侯府不能再惹麻烦，拒绝一个从未见过的表外甥有何不可。
    也幸好那位是个聪明人，被婉拒后并没有找过来，只是没想到他有这般造化。
    都沦落成公主府的家奴却能翻身做主，成了皇帝的女婿，圣懿公主在这时候要让元宸与安北侯府走近，图的又是什么？她不曾与任何一位皇子亲近，难道是准备押注四皇子？
    还是，在大齐使臣来访的此时给驸马攀上亲戚，协助驸马过这一关。
    安北侯的脑子嗡嗡地，早就失了平时的冷静，面对程尚书的质问，他冷冷地一笑，拂开袖子：“你这般想，本侯就要认么？可笑！清者自清！”
    说完，安北侯甩开袖子就走人，把这帮人抛诸脑后，程尚书眼见得安北侯府如今又攀上乌家这门亲戚，气血难平，开始口不择言：“装什么淡泊，本官看你们装到何时！”
    这是说得越来越不成体统了，安北侯怕这人彻底疯魔，脚下不停，转眼间就出殿不见影。
    史大人等人见他们争执了这一番，心中大感满足，而那贵妃一党的官员忍不住笑意。
    这皇后一党与贤妃一党相争，如何不令人欣喜？
    高相冷眼看完了这出戏，摇头道：“尚书大人且冷静冷静，这里是紫宸殿，非那街头闹市，如此争执，成何体统，是要将陛下也招惹回来吗？”
    程尚书因为程武闹出的事情糟心不止，如今连逢打击，此时被高相冷言相待终于冷静。
    “是下官的不是。”程尚书后退一步，郑重地拱手：“下官这就告退。”
    程尚书气怵怵地离开，那史大人乐呵呵地双手抱在身前：“相爷，您瞧瞧，这都要争出火星子了，依下官看呀，最近定有人要提出赶紧定东宫，不然一直这么闹挺下去？”
    史大人想套话，高相却不如他所愿，轻轻一笑：“走了，史大人。”
    这？怎么一个字也不讲，高相是最走近陛下之人，若要立东宫必定要与丞相相谈布局。
    史大人断定高妄是知情之人，紧巴巴地跟上去，高妄心下无语，纵然如今局势于四皇子极有利，但他从未从皇帝口中听到过倾向于四皇子入主东宫的半个字，可见皇帝另有心思。
    若说没有忌惮安北侯府的意思，高妄不信，但要说皇帝属意于哪一位，他看不出来。
    被称为第一贤相的高妄觉得自己唯一揣测不透的就是帝心，在所有人看来稳占上风的四皇子不出意料就是东宫之主的情况下，皇帝却对四皇子的态度不冷不热。
    且是在四皇子如了皇帝的心思帮他裁剪了宗亲之后，这不得不让他多一分心思——难道说皇帝陛下另有安排，还是让四皇子免于争执，树大招风的道理谁都明白。
    可若是后者，陛下对贤妃母子的态度太过微妙，身为大楚第一要臣，高妄只明白一个道理，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上首的位置改了主人，自己这丞相的位置还能坐多久？
    圣懿公主要是知道高相与自己是相同心情，只怕要笑出声来。
    不过他在收到宫里传来的消息，知晓父皇果真如她所愿，当下就准备起了去安北侯府拜访的礼物，元宸看着公主将私库里的礼物一件件拿出来反复挑选，谨慎的模样，有些不解。
    “他们在公主面前也要称臣，那又何必如此小心？”
    “安北侯府出了名的谨慎小心，本宫送过去的礼只怕他们要研究再研究，恨不得从中找出花来，本宫现在算是知道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有些事就该大大方方。”
    像安北侯府这样聪明写到脸上的，低调写到脸上的反而成了高调，令人喜欢不起来。
    所以啊，外界觉得四皇子必赢，可圣懿并不这么以为，不到最后，鹿死谁手不得而知。
    不过安北侯府经过晨间皇帝的提醒，刚进午时侯府就送来了帖子，正式邀请公主与驸马。
    圣懿公主的这般操作不多时就进了萧天洛和祝久儿的耳朵里，她在拜访安北侯府前，拉上元宸去了宣武侯府，迫不及待地告诉他们赤炼军们的去处。
    老侯爷知晓后难评什么心情，倒是一边的侯老夫人说道：“终究是不容他们啊。”
    “老夫这两年来一直不去过问安北侯如何安置赤炼军，就是怕他多想，终究还是错付了。”老侯爷想到这帮被冷落被打发到东南的赤炼军，心如刀绞：“他自以为聪明！”
    “老侯爷消消气。”圣懿公主说道：“本宫倒是同情被挑剩下的两百余位赤炼军，他们兴许更想离开红羽军也不一定，老侯爷如此避嫌，可惜拦不住安北侯心中忌讳。”
    “如今调去东南的他们或许是一种解脱也不一定，至少在本宫看来，乌总兵会安置好他们，能将大齐黑虎军打得落花流水之人，乌总兵想必是会更尊重。“
    侯老夫人感慨道：“安北侯太过聪明，只盼他莫要以为自己是聪明过人。”
    “老夫人放心，父皇心里和明镜一般，他们这般是为了什么？是担心被父皇清算或架空，这般作为岂不是告诉父皇他们担心父皇为人，觉得他会对功臣下手？”
    圣懿公主对此嗤之以鼻：“殊不知他们越是如此，父皇越是觉得气恼，难道自己是心量狭小之人，尤其现在邻国虎视眈眈之时，父皇万万不会对将士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