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与德贵妃静静地一同享用午膳。
或许是因为夏日的炽热,皇帝显得食欲欠佳。
他浅尝了一碗冰镇的酸梅汤,又品味了两块清凉的冰豆糕,随后便放下筷子。
那些御膳房精心准备的美食,他竟一口未动。
“这酷暑难当,朕竟有些怀念你当年在慈宁宫亲手制作的魔芋水晶糕了。”皇帝突然轻声对我说道。
我微微颔首,轻声回应:“皇上,那魔芋冰糕需用滇南进贡的魔芋制作。今年宫中未能得到此物,故无法再制。”
皇帝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转向德贵妃,见她同样未再进食,便道:“既然阿昉也吃饱了,那便撤了吧。”
我望着满桌几乎未动的佳肴,不免觉得可惜。
膳食撤去后,皇帝提出要在永和宫稍作歇息。
我们便小心翼翼地伺候他躺下。
他躺在床榻之上,见德贵妃并无陪他共寝之意,便往里挪了挪身子,空出一个位置,轻拍床板道:“阿昉,来朕身边躺下。”
德贵妃面无表情地起身,褪去外衫,摘下朱钗,静静地躺在皇帝的身旁。
我们轻轻放下翠纱帐,又搬来一缸冰块,让室内变得更加凉爽。
看着躺着的皇上和德贵妃,我不知为何脑海中冒出皇上和姌嫔当年一同午睡的情景。
时光荏苒,人事已非。
当年皇上对姌嫔宠爱有加,如今却冷漠至斯,甚至在她离世之际也未曾多看一眼。
寝殿内寂静无声,仿佛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清晰可闻。
我逐渐感到困意袭来,眼皮开始不自觉地打架。
但身为宫女,我深知在上差时打瞌睡是绝不允许的。
于是,我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痛瞬间让我清醒过来。
我转过头,看向床榻那边,只见德贵妃轻轻转身,背对着皇上。
我想今日德贵妃和皇帝肯定非常不愉快,贵妃娘娘连装都懒得装了。
皇上睡了约莫半个时辰,起身后便匆匆离开了永和宫。
我们小心翼翼地趋步上前,侍奉娘娘洁面净手,更换衣饰。
整个过程中,娘娘始终面无表情,似乎心绪颇为沉重。
我们不敢贸然询问,只能默默做事。
直到娘娘喝下一碗冰凉爽滑的杏仁果味豆腐花,脸上才有了些许生气。
“寄容、雁心,你们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贵妃娘娘吩咐道。
众人领命退下,我和寄容姑姑留下听她说话。
我急切地问道:“娘娘,今日皇上召您前去,是否是为了指认马佳将军?”
娘娘微微点头,叹道:“今日早朝之前,皇上召本宫过去,意在让本宫将在近期调查中所得的一切,在朝堂之上公之于众。他欲借本宫之手指认马佳将军,并将其下狱,进而诱出其背后的同党。”
寄容姑姑听得手心冒汗,不禁问道:“那娘娘可曾上了朝堂?”
德贵妃娘娘凄然一笑,道:“今日本宫算是逃过一劫。”
我和寄容姑姑面面相觑,静待娘娘下文。
娘娘扯了扯嘴角,低声说道:“今日马佳将军告假未上朝。“
稍作停顿,娘娘嘴角勾起一抹冷嘲:“马佳将军,还真是一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不过还好他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临时托病避开了这场风波,阴差阳错之间,反倒保全了我们永和宫。”
“接下来,我们应如何应对?”我好奇地追问。
德贵妃娘娘的眼眸微微一沉,似在沉思:“明日庆王胜利归来,皇上决定在乾清宫为他举办庆功宴。”
我与寄容姑姑不禁面面相觑,颇感意外。
大型庆典,皇上通常会在太和殿设宴,岁末家宴则选在体和殿,若是宴请外藩蒙古王公,则会安排在保和殿。
如今选在乾清宫,显然是家宴的规格。
“对,庆王是皇帝亲弟,用家宴之礼并无不妥。”德贵妃娘娘道。
然而,我仍心存疑虑:“可庆王是凯旋回朝,还有诸多将领要一同赴宴,这放乾清宫合适吗?”
德贵妃轻轻一笑,伸手轻刮我的鼻尖,道:“傻雁心,马佳将军今日未出席早朝,显然已感知到皇上的猜疑。
他狡猾多端,若是在宫中大宴群臣,他岂敢前来赴宴?
而家宴规模小,人少,他的防备之心自然会减少。
再加上皇上以家宴之礼相待,身为臣子,他若再推辞,那便是不识好歹了。”
我仍旧有些担忧:“娘娘,但马佳将军今日已告病假,明日他仍可借口身体有恙,不来赴宴。”
德贵妃微微一笑:“皇上早已安排边太医携三位太医院圣手前去将军府为他诊治。
不管他有没有病,四位太医为他诊断,他不好也得好。
所以这次,皇上是真的不打算给他留任何退路了。”
我在心中轻叹一声,这朝廷内外,波云诡谲,没有高深的智慧,随时都可能丧命。
“娘娘,不知马佳小将军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我心中忆及边太医所言,马佳小将军深入南边密林之后,便一直杳无音信。
马佳小将军到底是遭遇了不测,还是另辟蹊径准备支援马佳将军其实很重要,后一种走向很可能会影响这次的胜负。
德贵妃微微叹息,道:“皇上的部署向来隐秘莫测,今日马佳将军缺席早朝,或许正是因其子下落不明而心生警惕。
自他被召回京,其子又被派遣至南方,他恐怕已有所预感。
然而,他此时权势正盛,朝中又有诸多重臣与他暗中勾结,他以为皇上不会轻易动手。
他也可借此次回京之机,对自己的势力进行了重新布置。
所以,明日之事,究竟鹿死谁手,尚难预料。皇上对此也是心怀忐忑。”
“那皇上为何不再等等?待时机成熟再做打算?“寄容姑姑不解。
德贵妃沉声道:“此等事终没有十足把握之时。
马佳将军历经百战,心智沉稳,不好对付。
先皇的皇子又众多,这些人中不乏心怀不轨者。
倘若皇上任由其自由发展,他们万一相互勾结,恐怕将来难以驾驭。
所以,皇上应是认为此刻正是行动的绝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