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宫忙碌得像过年。
皇帝也不是没来用过午膳,只是今日的意义和往日不太一样。
就好像我们栖霞宫打了一场胜仗,将军是我们的四公主,战利品是皇帝老儿。
等会子凯旋的将军就要带着战利品回来,你说热不热闹?开不开心?
寿膳房那边已经让小祥子和两个小太监拎着食盒过来摆膳了。
我看了今日寿膳房拿过来的菜。
四喜丸子、松鼠桂鱼、花胶炖北菰、炙烤狍肉、清炖鸭子。
我问小祥子怎么都是荤菜?
小祥子笑嘻嘻地同我说:“这素菜吃个新鲜现做,雁心姐姐您受累做几道不就成了。”
我顿时明白了,这个小机灵鬼儿故意没取素菜,留着给我们发挥呢?
好让皇帝记着栖霞宫的味道,说不准哪天又想来吃上一口。
至于为什么留了素菜给我们做?
我想他是想到了我们宫里并没有什么珍贵的食材。
不过素菜还是有的。
我轻轻戳了戳的脑门子,夸他一声机灵鬼儿。
小祥子也不躲,朝我嬉皮笑脸地说道:“雁心姐姐要是菜做得好得了皇上的夸赞,可得找机会帮我也寻个好差事。”
我笑着问他:“怎么?心比天高了?端着寿膳房的好差事还想攀别处的高枝?”
听着我打趣他,小祥子却笑不出来了。
他叹气道:“我那师父不比您的珙桐姑姑,他可是什么都藏着的人。”
我看了看他手背上那一道道的伤,知道他在寿膳房没少受磋磨。
御厨每日都得警醒着做事,脾气也就大些,经常会拿小祥子这样的小太监出气。
碰上心眼小的,一身本事丝毫不外露,生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小祥子碰到的就是这种。
所以他的前景并不好。
我想了想,对他道:“要是去殿前伺候,伴君如伴虎,差事虽好风险也大,你可想好了?”
小祥子连忙说道:“哎呦我的好姐姐,能去御前伺候那真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我只想着能到像栖霞宫这样的地儿伺候伺候好脾气的主子,那就知足了。
不过风险,哪没有呢?与其在寿膳房被大师父打死,还不如去御前碰碰运气,死也死得更值。”
我见他执意如此,便说道:“那你也别急,这总要等个机会的。”
小祥子高兴道:“我不急,就是劳烦姐姐了。”
我挥挥手,让他先回去了。
这事儿还得等解决了我自个儿的事再说。
午时,皇帝坐着轿辇来到了栖霞宫。
公主也坐在轿辇内,和皇帝一块过来的。
当高大的皇帝牵着懵懂可爱的公主进来时,我们栖霞宫顿觉朝霞满天。
小公主身上披着一件略显宽大的红色斗篷,我们去时并没有这个,看来是皇上赏赐的。
栖霞宫集体上下齐齐整整地跪下请安。
皇帝抬了抬手,示意我们都起身。
然后问道:“平日里都是谁伺候公主的?”
小棠赶紧上前跪下回道:“回禀皇上,是奴婢。”
皇帝看了看小棠,皱眉道:“就你一个?”
小棠道:“还有奶娘刘氏,她在后院看着汤药。
公主自那次被王太医误诊后,身子一直不太好,需每日喝些滋补的汤药。
奶娘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敢让别人看着,每日必亲自熬了给公主喝,所以不曾来接驾。”
“嗯,不错,公主的饮食起居都得小心着点。
今日天气寒冷,你们伺候的人竟然给公主穿得如此单薄,实属失职,你罚俸两月,以示惩戒。”
皇帝指了指小棠。
小棠:……一脸的生无可恋,却还要磕头谢恩。
我暗想皇帝总爱罚人俸禄,是不是宫里缺钱?
就这样,皇帝带着公主先去看了缠绵病榻的懋嫔,然后才去了东侧殿用膳。
娴贵人听了我的建议,并没有穿得很亮丽,只穿了宫缎素雪绢旗装,上头绣着淡淡的烟云纹,外头套着月白色的袄褙子,看着十分素净。
懋嫔毕竟病着,今日又是懋嫔的女儿带了皇帝过来,要是娴贵人穿得太喜庆,反倒让人觉得太过冷漠。
皇帝果然对娴贵人这身打扮很满意,夸赞她“娴静清丽”。
再看看桌上的午膳,皇帝对那些大荤菜不太感兴趣,指了指我做的小葱豆腐,说道:“这道菜看着清爽可口。”
娴贵人赶紧拿银勺舀了一点放入皇帝碗中。
皇帝尝了一口,点头赞道:“看着简单,吃着味道倒是鲜美,这里头放了什么?”
娴贵人看了我一眼,我连忙回道:“回皇上,奴婢担心豆腐太过寡淡,用了鸡汤和虾米调味。”
皇帝瞥了我一眼,道:“这些菜都是你做的?”
我当然不敢冒领功劳,向皇上解释那金边富贵牡丹盘子装的是寿膳房送来的,暗纹白瓷碟子里的菜是栖霞宫小厨房准备的。
皇帝便又尝了小厨房做的油发豆莛、芹菜木耳、醋溜白菜。
最后点点头,表示认可。
然后他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对娴贵人说道:“你坐下一块吃,让……雁……”
“奴婢雁心!”我见皇帝似乎想不起来我叫什么了,只好自报家门。
皇帝“嗯”了一声,道:“让雁心伺候就是。”
娴贵人就坐了下来。
皇帝钦点了我的名,我只好上前伺候他用膳了。
“是燕子的燕吗?”皇帝忽然问。
我端着刚盛好的鸭子汤,一边小心翼翼地放到他面前,一边回道:“回皇上,是大雁的雁。”
“大雁可是忠贞之鸟。”皇帝喝着汤说话,声音含糊,但我还是听清了。
我脑子转不过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皇帝这句话。
想了半天,待他放下汤碗,才回了一句:“谢皇上夸赞。”
皇上微微歪过脑袋看了看我,嘴角一勾,问:“朕夸你什么了?”
我:……
“谢皇上夸奴婢名字好。”
我的榆木脑袋啊,真是不太好使,也不知道对不对,只能这样说了。
皇帝哈哈哈的笑了,似乎挺开心。
“这是个好名字,赵福,赏!”
皇帝的赏罚还真有些莫名其妙。
赵福看了看我,笑着问皇帝:“皇上,还请明示赏什么?”
我斜睨了他一眼,皇上说赏,不就是赏金银吗?还需要问。
就不知道能赏多少。
算算今年被罚了好几个月的俸禄,不知道到了过年能不能攒够钱托干爸爸带给阿玛、额娘,把额娘的金镯子赎回来。
皇帝放下筷子,双手叉在腿上,侧头问赵福:“这你还用问朕?你是当差当糊涂了吗?”
赵福乐呵呵地回道:“奴才是想这因为名字取得好给赏,直接赏金银是不是俗了。奴才愚笨,所以就想请皇上明示。”
皇帝被他逗乐了,抬手指了指他的脑袋道:“你呀你呀,看来这雁心平日里也没少孝敬你,你趁这机会想给她求个大的。”
我心头一颤,天地良心,我平日里可从未孝敬过赵福。
皇帝这么一说,事后我不孝敬他还不行了。
想到我那瘪瘪的荷包,我的心肝脾都疼起来了。
这哪是赵福想帮我求个大,是皇帝变相地帮他压榨底层宫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