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过农历年很是隆重,年三十只要父母健在,一家人都是要一起吃年夜饭的。
温绾本以为做年夜饭的活,恐怕要落在她一个人头上,没想到年二十九这天,张兰回来了。
这也算是七十年代农村女性的悲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这时候从来不只是说说而已。
在张兰娘家人眼里,张兰已经是谢家人了,留在娘家过年,是会给家里带来灾祸的。
这种事是从老一辈那里传下来的,先不说是不是深信不疑,单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句话,娘家人也不会留张兰在家过年。
毕竟回婆家过年顶多面子挂不住再受点气,跟万一让娘家发生灾祸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父母即便心疼张兰,也不敢为了张兰太得罪儿子儿媳妇,毕竟将来还需要儿子儿媳妇养老,再者说,万一真的会带来灾祸呢!
不得不说,张兰还真是个能屈能伸的,虽然走的时候闹的很不好看,没去接就灰溜溜的回来了很没面子,但一进门就相当热情的跟谢虎冯玉英套近乎。
自然的就像是只不过是走了趟娘家,到点就回来了。
劳动力回来了,谢虎冯玉英自然没有旧事重提的道理,谢虎本来是想教育她一通的,但看到更不是东西的二儿媳妇,又生生咽了回去。
事情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过去了。
饶是张兰回来了,温绾也并没有把做年夜饭的活全推给张兰,公平不公平的那都是次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张兰做饭不讲究,粗茶淡饭可以,但做肉做鱼什么的就差点意思了。
农村人基本家家户户都养猪,留到过年杀年猪,家里现在什么部位的猪肉都有,谢常青还买了羊肉和牛肉。
总之能做好吃的东西太多,不能让张兰简单粗暴的一锅炖给糟蹋了。
温绾负责掌勺,其他人打下手。
厨房到院子都是忙碌的身影,谢常林负责到自留地里薅白菜、香菜、菠菜等蔬菜。
谢常山谢常青兄弟俩负责把鸡鸭还有猪蹄什么的处理干净、张兰负责切,谢玉婷负责在旁边看着。
谢虎和冯玉英看着三个儿子被温绾支使的跟过去地主老财家的丫鬟似的,心里那叫一个火大。
但有句话叫‘大过年的’两人即便再火大也忍着没发出来。
哪怕不能发火,说还是要说上几句的。
谢虎吹胡子瞪眼道:“家里没女人了吗?大老爷们干这些,传出去也不怕笑掉别人大牙。”
冯玉英也跟着附和,“你们爸说的对,自古以来就没有男人干家务的,不然男人娶媳妇是干什么的?”
谢虎觉得刺眼看不下去还能理解,毕竟他也是男人,难免会觉得男人干女人的活,男人权威有些被侵犯。
温绾也能理解冯玉英会帮着冯虎说话,毕竟儿子是她亲生的,再加上她一把年纪了,从小受的教育就是以男性为主导。
没想到并不能理解的是,活被分担走的既得利益者张兰居然也帮着说话了。
张兰从厨房出来道:“就是,我也觉得不合适,大冷天的雪都没化就让几个老爷们干这些活,待会儿祭祖的时候,让祖宗见了,会怪我们做媳妇的不知道心疼老爷们。
老二媳妇,活也不算多,咱俩干了算了,让他们歇着吧!
行吗?”
温绾觉得颇有道理的点了点头,“还是大嫂体贴周到。
既然你觉得不合适,那劳驾大嫂把这些活干了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张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理解能力,“你的意思是让我一个人干?”
“是啊!”温绾一脸真诚的道:“你不是说活不多吗?”
她就是这么一说,张兰求助的看向谢虎冯玉英,两个老的在跟温绾的斗争里,就从来没赢过,现在实在有点不敢开口。
大过年的,再让她给怼回去,他们是翻脸还是不翻脸,不翻脸太有失做父母的权威,翻脸了老二老三肯定是向着她的,这个年就过不下去了,传出去多让人笑话。
现在老两口只能装没听到没看到,让张兰自求多福。
这两个老货还真是怂,张兰不高兴的道:“不是活多活少的问题,做年夜饭本来就是儿媳妇的活。
你我都是这家的儿媳妇,这活就该咱俩干。
别的不说,大冷天的,你让几个老爷们手泡在冷水里做这些合适吗?”
井水打上来是温的,洗东西不会冻手,同样的活,为什么女人应该干,男人就不能干?难道水很懂事的只冻男人不冻女人?
没这个道理。
而且,张兰这分明是本着哪怕自伤一千也不能让她好过的原则,纯纯是为了拉她下水一起干,并不涉及其他。
温绾道:“大嫂,你觉得不合适你就干,反正我觉得挺合适的。”
张兰气的咬牙,“今天这活必须咱俩干,你干还是不干?”
“不干!”温绾想都没想就道。
“你……”张兰指着她瞪了半天,觉得实在没办法,转向谢虎和冯玉英道:“爸、妈,你看她这个样子。
你们有见过哪家儿媳妇不干活的吗?”
温绾道:“现在不就见到了吗?”
说着温绾拉着谢常青就去厨房了,张兰气的直跺脚。
冯玉英道:“行了,就这点活有什么可争的,你是大嫂,多干点怎么了?
她不也要烧菜吗?
行了,赶紧干吧!大过年的,别跟她计较了。”
说着冯玉英又招手叫走了谢常山,“老大,跟你爸去准备祭祖的东西,这里有你媳妇就行了。”
所谓祭祖,就是三十这天晚上,每家每户都会准备些纸钱、纸元宝什么的,到祖宗坟头上烧。
叫谢常山过去无非就是折纸元宝。
张兰气的踹了装肉的盆一脚,水溅了一地,裤角和脚都湿了。
敢情搞了半天,活让她一个人给干了,她可真是个冤大头。
见张兰边干边摔摔打打的样子,温绾无语的摇了摇头。
这个女人还真是无药可救,明明压迫她的人是谢虎冯玉英,她却看不清事实,不跟谢虎冯玉英作斗争,反倒是总跟她过不去。
仿佛斗赢了温绾,就能成为谢虎冯玉英最宠爱的大儿媳妇。
像极了后世的某些人,仿佛斗赢了同事,就能得到领导的赏识,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却不知道老板只是把他当牛马当棋子。
即便斗赢了所有人,只要是不能再产出价值,还是会被无情的淘汰。
这种人还真是悲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