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哀哀父母
作者:乐鱼之乐   半入江风,半入云最新章节     
    两晋时期,太原王氏出了11位宰相、3位皇后,北魏时,孝文帝定太原王氏为天下四大姓之一。唐太宗制定氏族制的时候将太原王氏定为天下五大姓之一。至此,太原王氏有天下第一王之称。
    而江母,本名王蕴之,就是大名鼎鼎的王氏后裔。
    按照常理,即便王家于她们这一支有所没落,但也不至于嫁给一个凉州九品官做填房。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江母王蕴之年幼时,父母俱在,兄姐和睦,她作为家中幺女,曾度过非常美好的少女时光。可随着父亲母亲先后病逝,她的日子才开始艰难起来。
    好巧不巧,王蕴之与江风母女二人,都有一个做填房的母亲。王蕴之母亲是一个唯丈夫马首是瞻的女人,一辈子倒也平顺。她毫无心机,一片赤诚,又因为自己只生了两个女儿的缘故,更是对待丈夫前妻子留下的两个儿子视如己出,为他们延请名师、聘佳女为妇。
    在她眼里,两子两女都如她的亲生骨肉一般。
    等她的丈夫去世后,她已感觉到不对劲,但为时已晚。
    那时,她也已经药石无医,家中之事也处处被两个儿媳妇掣肘,只是碍于孝道,不敢明着来罢了。她强撑着病体,到底将大女儿嫁给到了幽州温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胜在家庭人口简单,姨丈又老实憨厚。
    而她的小女儿也只十岁,她终是没有办法了,拉着王蕴之的小手,含恨而终。
    王蕴之不明白,父亲去世后,为什么原本慈爱的哥哥嫂嫂的全都瞬间变了脸?可她还没缓过劲来的时候,她的母亲也撒手人寰,她的境遇一下子更糟糕了。
    从母亲去世到她出嫁前的五年,是不堪回首的闺阁梦魇。
    两个嫂子都是极工于算计的人,她们之间明争暗夺,往往不分上下。但是两人对付十几岁的小姑子,却总不会空手而归。她母亲给她留下的嫁妆、财产,几年间被两个嫂嫂搜刮一空。
    他们家族规矩极大,两个嫂嫂面子上很有一套,对她没有打骂,也不少她吃穿,但是却总有办法让她不舒服,终日战战兢兢。
    她的母亲从来教她与人为善,却没有告诉她,别人就是对你不好,你该怎么办?
    等她及笄了,她想着,嫁了人,自己掌家过日子,就好了。她也曾少女怀春,想象未来的夫婿如盖世英雄,救她于水火。
    事实证明,世界没有救世主,只能自己救自己。
    兄嫂终于为她说定了婚事,却是千里之外的凉州,一个九品主簿。这也就罢了,只要两个人肯吃苦,总能熬出好日子来。
    却不想,对方是个大她十多岁的鳏夫,已有两子两女。
    为她说这样一门婚事,也不过是为了省下那一点嫁妆银子罢了。
    她一时目瞪口呆,想到自己的身世经历,不禁担心她的苦难,将会在她的儿女身上重演。
    她别无他法,只得硬着头皮嫁了。
    嫁过来发现婆母严厉,夫婿庸碌,小姑子难缠。
    王蕴之不知道,一千多年后有一部电影,那里面一个小女孩问了那么一句话:人生总是那么痛苦吗?还是只有小时候是这样?
    她得到的回答是:总是如此!
    是的,人生的痛苦,总是如此。
    她后来怀孕了,而且是双胞胎。可生产时却遭遇了难产,只有一个女儿活下来。
    她看到襁褓里小小的女婴,她那么可爱纯真,可是却来到了这个残酷的世界。
    不行!她不能把她养得如她一般,不懂人间险恶,失去了父母的庇护便如花朵一样,禁不住风吹雨打。
    那天,北风呼啸了一夜,她给她取了一个“风”字,便交给乳母,再也不管她了。
    她看着她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看着她一点点长成一个粉嘟嘟的小娃娃。
    可她无奈的发现,她的女儿胆小怯懦,遇事就哭,完全没有主见。她恐惧,她害怕,她担心她会重蹈自己的覆辙。
    她对她越发凶了,结果却适得其反。
    她一筹莫展之际,姐姐一家上门了。这个嫡亲的姐姐,是父母去世后,她唯一的依靠。
    姐姐带了一个憨厚的外甥,她动了心思,姐姐也知道她的苦衷,俩人一拍即合,定下了两个小娃娃的婚事,她也终于放下一块大石头。
    可是,江风在九岁的时候大病一场,醒来后却性格大变!
    她坚决不嫁给元和,甚至要铰了头发去做姑子。她虽然外表仍柔柔弱弱的,但性格却不再怯懦,凡事有主见有想法,有时候就连江老太也不能奈何她。
    天公终于开眼,她的女儿终于不再徒有美丽的外表,她变得勇敢、聪明。
    她既惊喜,又欣慰,却不敢放下戒备。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兄嫂给她的教训,太过深刻。
    关于江风的婚事,她也日日权衡比较,依旧觉得元和最合适。
    关山云不行。他年龄太大,父子失和,在外面难免有不清不楚的女人。
    高晦很好。可是江老太一门心思要嫁江绯。她相信江佐和江佑对小妹是有兄妹情的,可她若抢了江绯的姻缘,那就不好说了。她不敢赌。
    沈顾行倒是一腔深情,人又出类拔萃。可是门高非偶,公主、县主一大把豪门贵女排队要嫁,怎能轮到他们家!
    李隆业,她更是想都不敢想。可是,事情却失控了,她的女儿被人下毒,下毒的就是她从小疼到大的江绯。
    丘山一事,凉州沸沸扬扬。那中山王也毫不避讳的示好,讨巧。
    而她的夫君,早已经心动。
    然后是长安之行,她没料到沈顾行竟然真的拒绝了皇家赐婚,只娶江风。
    相对妻妾成亲的李隆业,她终于下定决心,成全自己的女儿。
    与沈夫人半日的交谈,是她这辈子最磨心血的一次。
    沈夫人虽然信佛,但是在子女事上毫不含糊。她江家确实与县主家差距巨大,她便央求着,让沈母了解一番江风,再下决定。
    她原以为必是一桩美好姻缘,没想到却把江风推到这番境地。
    她懊恼,后悔,江风年轻不不谙世事,她这个母亲,又是怎么做的呢!?
    明明知道公主觊觎沈顾行,她还上赶着去求这份姻缘。明明知道皇宫是个虎狼窝,江风说没事,她就真的放心让她去了。
    她为什么不去求江绯!不去求李隆业!她后悔!她自责!
    可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
    她于皇宫之外毫无办法。
    江风听了江母的讲述,震惊了许久。那时候,夕阳斜放,红树蝉鸣,江母青丝变白发。
    原来有人爱我。
    原来有人为我筹谋至斯。
    “母亲,为何不早同我说,让您受了这么多苦。”江风道。
    “我的儿,这些话,原本要带到棺材里。可王爷说,你万念俱灰……”话没说完,江母又泣不成声。
    江风道:“他总是危言耸听,哪那么严重了,我从没有哪一时如现在这般怕死。我只是不明白,想好好活着,怎么这么难?”
    江母一时语塞,她那么难的生活,曾经也有她的手笔。
    “再难的日子,也都过去了。我同你兄长商量过了,等过了风头,咱们娘俩就回凉州。”江母坚定道。
    江风手指抚摸着脸上的伤疤,思考着说:“祖母健在,母亲哪有不在跟前侍奉的道理。”
    江母知道,母女隔阂,也不是一朝就能消除的,天长日久,总能知人心。
    江风见母亲神色萎靡,知道她错会了自己的意思。赶紧解释道:“我和母亲回凉州,虽然自在,难免别人说闲话。于哥哥们的名声不好。母亲后半辈子,还要哥哥赡养。”
    江母何尝不明白这些,可长安已没有江风的立足之地。李隆业护她一时,安能护她一世!
    “我已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有什么打紧。而且你兄长,也是很好的。”江母道。
    江风叹气,江母自己在同父异母的兄长那吃了大亏,以至于自己一生不顺遂。这才在江风的教育上,矫枉过正,通过那些极端的方式和手段,让江风尽早看清这个残酷的世界,能够独立面临风风雨雨。
    可她现在认为自己的教育方式失败了,反而成为了江风如今凄惨境遇的推手,所以她自责懊恼,便又一门心思在江风身上,其他的全都不顾了。
    江风今日明白了江母的苦衷和筹谋,已完全解开了心结。站在江母的角度上,她不知道江风是穿越而来,还只当她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那她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可以理解的。
    严厉的教育,是为了让她更强大。
    给她选了温元和,是因为既可以有一个可靠的婆家,还可以有一个相对可以依靠的娘家。
    江风想开了这些事,反而去安慰江母:“母亲还说我万念俱灰,我瞧着倒像是母亲灰心了。我虽然病着,但总有好的那一日。我的脸虽然毁了,但我本就不在意,纵便别人在意,我以后日日化妆便是了。虽说我这番所作所为,惹恼了皇后和公主,但我不是依旧好好的吗?而且,未来怎么着,还说不定呢,母亲且瞧着吧。何必这样逃也似地离开?!”
    江母见江风心结解开,复见乐观开朗的心态,心下稍安。
    江风也知道,江母这段时间日子难熬,便试探着问道:“因为我的事情,哥哥被罢了官赋闲在家,父亲被告贪墨等候发落,祖母定是发了大脾气吧。”
    始作俑者不在跟前,她自然要拿江母出气。
    江母苦笑:“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江风想了很久,才说道:“母亲请转告哥哥,让哥哥稍安勿躁,宦海沉浮,也是常有的事。”
    江母道:“你兄长是看得开的,只你父亲……”
    江风似乎没听到,蹙眉似算着什么,喃喃道:“总是快了……”
    江母不明所以,江风不能透露太多。
    江母走后,江风心情好了起来,晚上食欲大增,悠然喜不胜收。
    第二日,早早的便起来梳洗打扮,脸上仍有两条细细的划痕,即便用了香粉,也遮不住。
    江风对着铜镜左看看右照照,笑着说:“这是我的勋章!敢把公主差点淹死的宫女,只我一个!当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悠然撅着嘴:“能把脸上的疤当做勋章的,姑娘确实头一份!”
    “你的勋章怕是留不住了。”李隆业笑着进来。
    江风主仆都起来相迎。
    跟在李隆业身后的,竟然是丘山上的怪老头,孙继。
    那老头撅着胡子,老大不情愿。江风见了,笑道:“老神仙,你怎么下山了来了啦”
    老头不说话,细细地看了江风半晌,恨铁不成钢道:“你这个丫头,看着伶伶俐俐的,却总是吃大亏!真是没救!”
    江风毫不相让:“你这个老头,看着最会躲清闲的,却总要去解决大麻烦。这次怎么把您老从丘山上请来了?”
    李隆业笑道:“左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若专门请先生,一来一回,就是插了翅膀也请不来。算你走运,先生来终南山祭拜夫人,可巧见了我寻访名医的帖子。”
    江风揶揄道:“哦?原来不是专门为我来的。”
    那老头子吹胡子瞪眼:“你这点小伤,也用我亲自料理!”
    江风愕然,这老头记性属实不怎么样,刚刚还不是说自己总是吃大亏吗?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还是李隆业看不下去,道:“阿风向来如此,先生别同她计较,尽快处置了伤口才是。”
    那孙老头倒也听话,但一应礼仪全无,伸着鸡爪似的手,粗暴地掰着女孩下巴,左看看右瞧瞧,倒像是看牲口似的。
    李隆业道:“先生轻些。”
    老头子一瞪眼:“哪里就那么娇气了!”
    但动作到底柔和了几分。
    然后清洗、上药。
    那药膏冰冰凉凉的,味道也好闻,江风喜道:“你这药不错,没有怪味。”
    孙老头撇着嘴,不准备告诉她这药有多名贵。
    这么名贵的药材,治这两道小疤痕,他心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