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决裂
作者:乐鱼之乐   半入江风,半入云最新章节     
    暮色重重,江风在风兮楼苦等李隆业。已过了亥时,李隆业仍没到,去请他的柳讷之也没回来,他留下的侍从与店家都昏昏欲睡。
    穿越六年,她第一次方寸大乱。从前也经历过大小风波,也曾差一点小命不保。但那都只关乎她一个人,她抱着“要命一条”的态度所向披靡。死了正好穿越回21世纪,继续做洒脱自由,无拘无束的林尽染。
    可这次不行。
    私藏玉玺是大罪,一旦东窗事发,整个江家都要陪葬。她虽然同与他们情分淡薄,但也不愿牵连无辜。江佐还要在朝堂上大展拳脚,江兰幼子嗷嗷待哺,江佑的未婚妻在凉州望眼欲穿,他们大把的美好生活,凭什么因为她的自以为是就此葬送?
    即便沈顾行,趋利避害人之常情,但也不至于因此赔上大好仕途甚至身家性命。
    寒意潇潇,房门洞开,李隆业一身风霜。
    两人相对而坐,可与去年夏日酒月楼的情形已然大不相同。
    “你不畏男女大防,漏夜相邀,却一句话不说,难道打算枯坐到天明吗?”李隆业的声音平平淡淡,却让江风觉得有些冷。
    江风只能单刀直入,以示诚意:“李重俊兵败那日,终南山上,我与王爷曾有一问:若是有朝一日相王继承大统,立谁为皇太子?王爷回答‘寿春王是嫡长子,当然该为储君’。若我今日仍要问这个问题,王爷怎么说?”
    李隆业冷笑,讥讽道:“当今陛下春秋正盛,子息繁盛。你说这话,是要造反吗?”
    江风不依不饶,只追着问:“王爷如今怎么想?”
    李隆业定定地审视江风,许久才说:“那时你说‘自大唐立朝以来,从未按序位即位。’又说‘大哥守成,三哥开拓’让我拥立三哥。本王细细想来,你那话确实有些道理。储位,时平则先嫡,国难则先功。可若论开拓之功,本王也不让三哥,那又何必屈居人臣,自己来做不好吗?”
    江风目瞪口呆,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李隆业为什么不选择自己当皇帝?
    他和李隆基兄友弟恭就不能争夺帝位吗?他不是嫡子就不能继承大统吗?他辛苦谋划甘心为他人做嫁衣裳?
    她脸色苍白,自己竟然妄想李隆业拥立李隆基,并通过他将玉玺转给正主。
    哪一个皇子不想当皇帝呢?但是大部分人会压制这个想法,因为那条路充满血腥和杀戮,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而这枚玉玺,也许会将李隆业对帝位的渴望无限放大,进而促使他向皇位发起挑战。史书上唐玄宗兄弟和睦,五人都是寿终正寝,但寥寥几笔怎能述尽一生?通达怡然和郁郁寡欢都是一生。
    江风一时茫然,懊恼地低下头,“我早该想到,以王爷的胸怀抱负,若有那么一天,又怎么肯俯首称臣。”
    “所以呢?你百般筹谋,千般试探,如今终于知道了我所有谋划,你要如何?”轮到李隆业反问。
    江风怔住,那一刻心中甚至涌起憎恨,为何要穿越至此!如同怪物一般,知晓历史,通晓现今,也明了未来,却又无力改变。
    江风:“做一个富贵王爷不好吗?那宝座只有一方,何必……”
    “我不懂!”李隆业按压的情绪终于有了起伏,“你为什么就不看好我!你与三哥从没有交集,却看准他能成大业。我为什么不行?”
    江风:“我没有……”
    李隆业已经不需要她的解释,“还是从一开始,你就不看好我?认定我不堪托付,这才避我如毒蛇猛兽!”
    他眼底猩红,盛着盛怒。
    江风无话可说,说出来也没有人会信。
    李隆业见她不说话,神情凄婉,到底存了一丝想法。他走过去,大手伏在女孩双肩上,手心碰触到一阵颤栗。
    他低头,凑在她耳边:“陛下基业正盛,我们父子大业未成,说什么争嫡夺位还为时尚早。可是不论图谋什么大事,兄弟阋墙,都无异于自毁长城。至于将来如何,我们这等凡夫俗子,更难预料。姑娘不如说些眼前的事情,你着急让柳讷之约本王来,是有什么大事吗?”
    江风回头,与李隆业四目相对。他手掌温厚,耳语轻柔,可眼底却是一片狠戾,让江风一度以为距离太近产生了错觉。
    江风终于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了。
    可执拗如她,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还要再拆墙:“我……我要找你……拿回玉佩……我……”
    李隆业狠狠地掐住了她的下颚,止住她的谎言,声音冰冷:“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找我!到底做什么!”
    江风预感到李隆业知道了一些事情,可她仍抵死不认,她觉得下巴几乎脱臼,但仍说:“拿!玉!佩!”
    李隆业怒不可遏,大喝一声“进来!”。
    李贬应声而入,将那个木头娃娃放在桌上,几次欲言又止,终是转身掩门出去了。
    江风瞬间明白了所有。中宗李显用强制手段,即使弄得神龙五王家破人亡也没有得到玉玺。所以李旦一脉学聪明了,便用了怀柔手段,慢慢接近,徐徐图之。
    江风反倒活成了笑话,竟然妄想拖人家出那王权争夺的旋涡,殊不知已成了人家拨弄风云的工具。
    江风看着那个为自己惹来祸端的玉玺,一瞬间如释重负。自从袁瑛将玉玺交给她,这枚玉玺便如利剑,一直悬在头顶上。今天,李隆业和沈顾行终于合力挥剑了。
    江风惨然:“王爷算无遗策,它是你的了。”
    李隆业手指用力不减,猩红着双眼质问:“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江风哑然失笑,到底谁才是受害者!这种情况下,她实难同他说人心和情爱,索性破罐子破摔:“王爷何必做这些无谓感叹,我的心……算了,我没有什么要说的。王爷既得了玉玺,那它就是你得了。哪一日帝王梦碎,王爷不后悔才是。”
    下颚的大手兀地加重了力道,江风疼得几乎要哭出来。李隆业逼近,脸上是吞噬一切的欲望和邪佞,他凑近女孩的唇,是回答也是自证:“你说得对,是要不后悔才行!”
    李隆业猛地将女孩扳过来对着自己,接着狠狠地覆上那方柔软,吮吸撕咬像一头猛兽捕获了猎物。
    江风拼命地挣脱,但这突然出现的强大力量让她所有努力都变得徒劳。在被紧紧禁锢住身体的时候,江风试图用脚踹向男人下腹,然而这个动作对于久经沙场的李隆业来说,实在是小儿科,他轻松躲过并顺势分开江风双腿。
    此时的江风再也无法承受住李隆业的重量,向后倒去,以一种极其屈辱且异常痛苦的方式倒在桌子上。
    李隆业不看她不理她更不疼惜她,只是在她的唇上肆虐,江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时间似乎停滞了,李隆业的欲望越来越浓,看着女孩被撕开的衣衫里露出大片的粉白,便将战场转移到了细嫩的肩颈上。江风顾不得肩上的阵阵酥麻疼痛,得了空隙张口便喊:“救命,救…”
    李隆业赶紧伸手去捂嘴,江风呜咽着咬住李隆业的虎口。李隆业吃痛,便在江风肩上咬回去,两个人像丛林中的野兽,用最原始和血腥的方式维护着各自领地和尊严。
    肩上的剧痛几乎令江风昏厥过去,挣扎中右手又被李隆业按在了取暖的银炭上。手心的剧痛袭来,她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心跳停滞,时间凝固,疼痛好似也随之静止……
    为什么?她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放弃挣扎吧!任疼痛贯穿吧!任他胡作非为吧!
    我本渺小如尘埃,我本卑微如蝼蚁。
    江风的顺从,反倒让他从少女馨香的怀中抬起头来。看着泪流满面的江风,猛地松开女孩,踉跄着后退两步,恢复了神志。
    江风骤然失去依附,顺着桌案委顿在地上。
    再去瞧时,原来江风的右手一直按在拇指粗的炭火上,手心烧灼已见森森白骨,肩上也被他噬咬得血肉模糊。他的心像被人狠狠地拽了一下,赶紧两步并做一步上前查看,女孩却立刻惊惧地蜷缩成一团。
    江风形容狼狈,满怀戒备。她头上的冷汗直如雨淋,唇色惨白,牙齿打着颤,一字一顿地说道:“玉玺之事是我一人所为,要杀要剐,绝无怨言。可这事跟江家人全无干系,请王爷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生路。”
    李隆业满腔怒气又被这一句话点燃,他对自己陡然生起的疼惜觉得可笑和不值。
    他俯身蹲下去,拉起女孩被炭火灼伤的手,血淋淋的手掌昭示着方才对抗的激烈!他不顾惊恐和祈求的目光,将江风颤抖的手指覆到自己的唇角,面容冷峻,讥讽道:“那时,距丘山一别已经月余,我苦思不得相见,竟然也体会了相思入骨的滋味。终有一日趁着你父亲大醉,才得见姑娘一面,不由得情不自禁,孟浪起来,却被你咬破唇角,本王愚钝,只当你矜持害羞。如今抽身出来,再看过往种种,才知错得有多离谱。可本王接近你,目的也并不单纯。凉州的那些姑娘,都是庸脂俗粉,本王实在提不起兴趣,这才拿你做‘挡箭牌’,挡住长安城的悠悠众口。后来又知道你和袁瑛熟识,倒也存了探得玉玺得念头,只是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既然如此,我们也算……相互抵消吧。你虽不愿将玉玺给我,助我一臂之力,但这玉玺到底是因你而得。作为酬谢,你江家藏匿玉玺之罪由我一力承担,保你江家绝不受牵连。你我就此两清,一拍两散,如何?”
    瞧吧,原来也只是一笔账而已,简简单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竟然也值得自己诸多思量,落到这般凄惨下场。
    她再无波澜,整理衣衫,艰难地以首额地,规规矩矩地行叩拜大礼:“谢王爷成全!”
    李隆业俯身,将沈母送江风的玉佩重新戴回女孩颈上,无半分犹豫,大步离去。
    彼时长街空巷,流月湿林,就此长别。
    随着李隆业越走越远,江风终于支撑不住,颓然倒地。视线一点点变模糊,也不知多久,朦朦胧胧中有人冲进来捞起她。
    那个怀抱倒是像极了沈顾行,在失去意识之前,她挣扎着嗔怪了那样一句:“宜业,你若骗我,我永生永世绝不理你……”
    当晚,江风发起烧来。因为家里正操办江绯的亲事,怕冲了喜,竟然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找郎中,最后还是江佐私下找了熟识的太医悄悄看了。江父江母有一众的贵客在等着招待,江老太直觉江风是丧门星,只有江姑母小心地守在江风身边。
    而中山郡王府,李隆业已酩酊大醉,他趁着酒意肆意在女孩身体里驰骋,听她发出如痴如醉的声音,仿佛只有身体的沉沦和欢愉才能把他从那双漆黑的眼睛中解救出来。
    李隆业与江风纠缠一年有余,却总也摸不透她。他原本以为她只是个好看闺阁女孩罢了,可接触下来却发现,她与以往的女孩都不一样。她豁达通透,在自己面前看似唯唯诺诺,实则不卑不亢,她嘴里说着齐大非偶坚持门当户对,内里却看不上那王权富贵。她一肚子的小心谨慎老成世故,却总让人觉得抱着着十分的真诚。
    她洞悉了凉州军换防的机密,又预判了李重俊的兵变,甚至猜到他的谋划,现在竟然又和玉玺扯上了关系……
    她不想让沈顾行按照武则天的遗诏将玉玺交给寿春王,便病急乱投医找到了自己,以此希望将玉玺呈给父王和三哥。可当知道自己也有意争夺储位时,便立刻改了主意。
    归根到底,她只是单纯地瞧不上他。她曾经宁愿嫁去幽州,也不愿意跟他,如今当然更不相信他能谋得那宝座。
    李隆业恨恨地想着,又加大了动作幅度,罗帐低垂,女人嘤咛着,攀紧了他,那万千黑发中,露出一张绝美的脸来——竟然是褚颜。
    无边暗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