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两大一小被她这一掌吓了一跳,齐清不理解,这有必要管吗?
妇人抱着妮妮,小声道:“不用了吧。”
唐绪看着她,又看了眼妮妮,摆摆手,“随便你吧,你自己的女儿。”
妇人见她冷下脸,在衣服上搓了搓手,又神经质的抓了抓女儿的肩膀,似乎是犹豫,最后还是牵着妮妮走了。
“绪姑娘,咱们这种事也管吗?”齐清不解道。
唐绪喝了口茶,还是苦,哪有什么回甘,她吐了吐舌头,太难喝了。“这不是闲着没事吗,咱们整点花茶喝吧,这太难喝了。”
“姑娘想喝什么花茶?我去买。”齐清忙道。
唐绪摸了摸下巴,“茉莉?香。”
“好,我去问问有没有。”齐清从柜台拿了银子,刚走出门口,就撞见转回来的母女俩。她疑惑道:“忘东西了吗?”
“不,不是...”妇人抬步走了进来,她坚定的看着唐绪,“我叫王椿,请姑娘教教我吧!”
“好说。”唐绪让她坐下,支着下巴道:“其实整治她也简单,毕竟你们已经分家了,分家之时想必每个月该给多少钱都说定了对不对?”
王椿点点头,“当初说的一月给五十文。”
“那她一月拿走多少?”唐绪问。
她扣着手指头,道:“夫君每月一两半的饷银,我婆婆要拿走一两。本来半两也能过,我种了稻子和菜,闲时还挖些野菜采些蘑菇,吃喝上花不着什么钱。可妮妮毕竟小,容易生病,一病起来这个钱花出去就打不住。”
“你公公要面子吗?大伯呢?”唐绪问。
“大伯是个体面人,平日里对我们还行。公公也要面子。只是我婆婆是个……她说是怕我藏了银子要跑,所以....”王椿没继续说下去。
想想也知道,她婆婆想必不是什么要脸的人,不然能想出这种主意?
“你公公要脸就好办,不用管你婆婆。你呢?你要脸还是要吃饱呢?”唐绪问。
“我....”她低头看了一眼女儿,眼神从迟疑到坚定,不过几秒钟,“我要我女儿健健康康的!不必看着她堂哥的碗里流口水!”
“那你听我说啊。”唐绪眉飞色舞的说出自己的馊主意。
王椿听完一脸错愕,“这...这能行吗?”
“试试又不会怎么样。”唐绪鼓励道:“既然他们要面子,你就把他们面子撕开。”
“会不会太...不好吧?”王椿有些迟疑。
“你看看妮妮,你没有儿子,她大伯有儿子,已是输了。若想保全女儿,不如彻底丢开脸,让他们知道你不是软柿子,不要总想着拿捏你。”唐绪道。
王椿咬咬牙,“好!我回去就试试!”
等两人走后,齐清面色古怪的道:“姑娘....这...”
“唐姑娘。”门外进来一个眼熟的妇人,她卸下背上的竹篓,“我给你送点蘑菇来,你不要嫌弃。”
“杏子?”唐绪站起来,她看着更瘦了,像是一阵风就能刮走。脸上疲惫不堪,还带着大病初愈后的憔悴。
“哎,是我。”她局促的笑笑,“上次麻烦你们了,也没有钱还给你,给你采了些蘑菇吃。早上采摘的,新鲜着。”她抱着背篓往前递,脸上带着讨好。
唐绪有点感动,当初帮人也是看不过眼,没想着会有回报。她接过背篓,声音喜悦,“看着很新鲜呢,我最爱吃蘑菇了,谢谢你啊。”
杏子眉间一松,比收东西的人还高兴。她如释重负笑道,“你喜欢就好!下次再有我还给你送!”
“这大冷天的蘑菇不好找,摘这么多得起多早啊。冬日路滑,还是别去了。”她看了眼天,“快吃午饭了,留这儿吃个饭再回去。”
“不不不,不了,我这就要回去了。”杏子摆着手往后退。
“急什么,天寒地冻的,你的手......”唐绪抓着她的手腕,那是怎样一双手呢?生满了冻疮,红肿破皮的地方结出了黑痂。肿得像个馒头,血丝从皲裂的痂里渗出。唐绪看得心酸,想问擦药了吗,可她怎么会有钱买药。整日洗衣做饭,手在冰水里泡着,擦了又有什么用。
“没事,每年都这样。”她把手往后藏了藏,又担心唐绪嫌弃,解释道:“蘑菇干净的,没沾上这些。”
唐绪松开她,这世上的苦命人,为什么这么多?“吃了饭再走吧,你女儿怎么样?”
提到女儿,杏子放松了一些,“我们家青青啊,这蘑菇还是她早上跟我一起采的,这会儿估计在家做饭呢。”
“多大了?”唐绪问。
“六岁呢,可能干了,什么活都会干,又听话。”杏子似乎与有荣焉。
唐绪听了却只是满心难受,六岁的孩子,什么活都会干,大冬天还要洗菜做饭,这很值得骄傲吗?是的,在这个时代,女孩子勤劳会干活很重要。就像一个商品附加的词条,让她更有价值,能找到更好的婆家,收到更多的聘礼。
现代的女孩子可以靠着努力读书,考上好学校,找到好工作自力更生。还有张桂梅校长那样的人物,拉她们一把。古代女子呢?女子读书既不能科举,也不能教书。她想为她们做些什么,可又能做些什么呢?
唐绪自嘲一笑,真是飘了。自己不过才到衣食无忧的阶段,就敢肖想这种事,可笑。想到这,她突然有些悻悻然,没什么劲了。
“唐姑娘?那我先回去了啊。”杏子抓了抓衣摆,不知她为什么忽然沉默了,脸色也不太好看。
“别急,吃了再走吧,给孩子带点东西,当我谢谢你的蘑菇。”唐绪提着篓子,“走,去我家。”
“不用了不用了,这怎么行,我不能再要你的东西了。”杏子想走,被唐绪抓住胳膊,“给孩子的,不是给你的,你自己手这样,又瘦成这样,我想都不想就知道你家女儿什么样。”
“这...我已经欠你很多了,不能....”杏子想说不能再拿东西,已经还不完了,可她想起竹竿一样的女儿,心头一痛,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大概我也养孩子吧,看到别人孩子受苦,总是想做些什么。”唐绪喃喃道,也不知说给谁听的。
余小桃见到杏子和蘑菇,也十分欢喜,倒不是图什么。只是知道自己帮的人是个懂得感恩的,心中更添暖意。
中午她用肉片炒了一盘蘑菇,又做了个蘑菇肉丸子汤,杜嘉瑞香得直流口水,杜老夫人拉他,他也不反抗,只是回头瞅着厨房,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杜奶奶,让嘉瑞吃吧,他都要哭鼻子了。”方子俊道。
七月点点头,“好可怜的。”
赵芸娘翻了个白眼,被她娘戳了一下额头。
“伯母,就在这吃吧,孩子们一起吃热闹。”唐绪劝道,自两家定亲之后,唐绪就在杜老夫人的要求下改了口。
“那行,我也不跟你客气了。”杜老夫人笑笑,轻轻戳了杜嘉瑞一指头,“你个小馋猫,那你听话点。”
杜嘉瑞破涕为笑,大声道:“我知道了奶奶!”
“伯母也在这吃吧,这蘑菇新鲜着,闻着就香。”唐绪道。
“我就不吃了,家里都做好了。”杜老夫人拒绝。
“那带点回去尝尝。”唐绪看向余小桃,余小桃会意,拿了两个碗,一样盛出来一些,放进篮子里。要说唐家这篮子真是多,十好几个,也不知道买这么多做什么。
“那行,我就先回去了。”杜老夫人没再推拒,还恶趣味的说了句,“给小昀也尝尝。”
唐绪面色一红,恼道:“不给他吃,就给伯母吃。 ”
杜老夫人大笑。
杏子这才知道这位老夫人是帮她儿子准备棺材的那位,顿时愧疚的不行,觉得自己蘑菇拿少了,应该给她们家也送些,太不周到了。
吃过了饭,唐绪去宿舍捡了几块卤肉,包好了让杏子拿回去,杏子觉得太贵重了,不敢收。这么多肉,这得卖多少钱啊。
“拿回去给你青青吃,别傻不拉几拿出来,你婆婆丈夫吃了,可不会给你们留。”唐绪不听她的拒绝,直接扔进她背篓里。“快回去吧。”
杏子是抹着眼泪走的。
唐绪去铺子里换齐清回来吃饭,路上又看见某人在等。她背着手走过去,故意道:“哎呀,这是谁啊?怎么还不去书院呢。”
杜昀不语,只静静看着她笑。
“我去换齐清吃饭啦。”唐绪很想被他牵着手,可古人都很含蓄,她手指虚握了几下,忽然有些失落。
“怎么不高兴了?”杜昀蹙眉问。
“没什么,”唐绪笑笑,“我要是说想快点成婚,光明正大的牵牵手。你会不会觉得……”
“不会!”杜昀打断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将她的手包进掌心。“是我,我想牵着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唐绪脸上红霞升起,想开口调侃几句,又被他坚定认真的眼神看得有些慌神。突然就释怀了,拉着他的手甩了甩,笑嘻嘻道:“那你可拉紧了。”
“好,不敢放开。”杜昀见她笑了,自己也牵起唇角。
路人见到两个男女手拉手,露出善意的笑容,笑:还是年轻好。
齐清见到他俩,脸色一红,说了声便走了。
“几时走?”唐绪拉着他坐下,好奇的研究他的手指。真的有不少老茧,尤其是掌心。不过并不难看,他的手指修长,指甲圆润干净,很漂亮的一双手。
“再待一会儿,不急。”杜昀由着她,但她看着看着就用手指抠起那些茧,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今天忽然觉得女子好难,想做些什么,发现什么都做不了,我是不是有点自不量力的可笑?”她说着有些不好意思。
手被放开,杜昀感觉有些空落落的,蜷起手指,随后正色道:“这是你的善良之处,并不可笑。你能体会到她们的苦楚,已是难得了。很多生活无忧之人根本无法理解穷苦人家的烦忧,何不食肉糜,不就是在说他们?这世间,若能多些你这样的人,岂不更加安乐?”
他如此正经的样子,倒惹得唐绪更加不好意思了。
“想做什么便去做,我虽身无长物,却总也能帮上你一二的。”杜昀捉住她在桌上乱抠的手指,“安心。”
“嗯。”唐绪抿抿唇,低头笑起来。被人无条件支持的感觉,就是这样吗。
“我得走了,有什么烦心事都可以同我说说。”杜昀捏捏她绵软的指间,心头更软。
“好。”唐绪送他出去,转身在店里开心的转了几个圈。
“唐老板如此高兴,难道是赚了大钱?”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唐绪转头,竟是许久不见的余兆,她笑道:“我能赚什么大钱。”
“那可不见得。”余兆掀起衣摆跨过门槛,进来好奇的左右观望。“能凭自己本事挣下这些,花费不到半年,已是强过许多人了。”
“养家糊口罢了。”唐绪给他倒茶,“余公子突然光临,可是有事?”
“的确有些事,”余兆品了一口茶,又放下了,“这茶不好,下回给你送些好茶。我今日来,一是谢谢姑娘多次援手家妹,二是我即将出远门。家妹性情绵软,若有什么事,还请姑娘帮帮忙,待我归来,必有重谢。”
“小桃姐如今在我家里帮忙,芸娘与七月又是朋友,我自会照看着些。”唐绪停了一下,道:“重谢就不必了,不知余公子此去何处?”
余兆心里感激,解释道:“南下送一批货,再带些南方的货回来倒卖,走商都是干的这个。如遇到什么稀奇物,带回来给姑娘看看。”
“南方靠海吗?是不是有许多海产?”唐绪来了兴致,“什么珍珠,贝壳之类的?还有鱼虾蟹,海带?”
“的确有,姑娘喜欢这些?我回头给你捎些回来。”余兆道。
“好哇,若是不麻烦就给带一点,熟人,要按成本价给我哦。”唐绪玩笑道。
余兆笑,大方道:“姑娘要,不收钱也行。”
“那可不成,不能随便乱收男子的东西。不然,我未来夫君可得吃醋了。”唐绪笑眯眯说。
余兆愣了一下,道:“那到时再说吧。”
“好,祝你一路顺风。”唐绪端起茶。
余兆知她意思,无奈喝了口茶,告辞了。